锦心亦笑得恳切,张口欲言,却先微微咳了两声,绣巧忙递茶水上前,锦心顺了半晌的气,方吐出一口气,轻声道:“我身子一向不好,行事有不周的地方,还请嬷嬷见谅。”
    钱嬷嬷笑笑,半晌憋出一句:“姑娘客套了。”
    “卢妈妈,叫院里人都进来吧,也见一见钱嬷嬷,这是太太特意为我请回来的教引嬷嬷,往后许多年,怕咱们都是同在一个屋檐下的了。诸位共事,彼此熟悉、和睦些才好。”锦心笑意盈盈地道。
    钱嬷嬷方才悄悄打量她,见她坐在炕上,倚着凭几引枕,年龄尚幼虽是一团稚气,但面目端静处事亦算有度,绝非寻常稚儿可比。
    这会她扬唇一笑,倒是透露出几分稚气娇俏来,目光清澈天真纯然,语气神情都极为诚恳,叫钱嬷嬷心中稍定,矜持地笑着,微微颔首:“便如姑娘所言。”
    当下便有人引院内众婢仆入内,但并不如西屋,只在正堂里分做三排,婄云上前两步,向钱嬷嬷微一欠身:“婢子婄云,忝居姑娘身侧贴身侍婢之位,这位绣巧与我同职。这位卢嬷嬷是姑娘的乳母、骆嬷嬷是姨娘特意派来照顾姑娘的……”
    随后又将院内其余十二人一一介绍过,言语简练却恰到其处,各人的职责都介绍清楚。
    钱嬷嬷总觉着她身上有一种隐隐熟悉的感觉,叫她无端感到敬畏,却总是想不起来自于何,心中便有些微恼——对婄云也对自己。
    在宫中时是个小小的粗使宫女,在宫中八年只在尚食局伺候,连一个主子都没见到过,但凡是个有两分脸面的宫人都能对她吆五喝六,地位最卑。
    如今出了宫,被幼时就知道富贵滔天金砖铺地的皇商文家恭恭敬敬请来做教习教导姑娘,本以为从此就是挺直腰板过日子的时候了,怎得今日却处处不对。
    先是本来商量好的,在姑娘们面前端好架子立起威严,偏生那四姑娘一拜,眼神在她身上轻飘飘一过,她便不由欠身还礼,可以说是坏了原本大半的打算。
    后是来到这院子里,本应先声夺人的,偏生人家主子身子不好,连着请大夫开汤药,一番折腾下来她立威的最好时机也过了。
    这会人家笑盈盈地开口,多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这从主到仆都恭敬恳切,她总算找到几分硬气来,那头人家院子里的粗使进来,打头四个一水沉着恭顺进退有度,后头的低着头倒是看不出什么,但也都安安静静地垂首立着,倒叫她找回几分在宫里的感觉,不自觉就拘束起来。
    宫里……对,宫里!
    她想起那丫头给她的感觉是什么样的了,就是她在宫里时见到的那些掌事女官的样子,端静沉稳笑脸中也带着严肃,叫人一眼瞧见便心生畏惧敬服。
    可惜这丫头到底年岁尚小,气势是能唬人,却唬不住她。
    钱嬷嬷双手交叠微抬,摆出往日见的那些掌事女官、太监的模样姿态,腰板挺得更直,对着众人微微点头,沉声道:“往后咱们同处一处,我先将丑话说在前头。我是宫中内廷出身,年满二十四岁,蒙圣上恩重归乡,贵府太太请我来教导姑娘礼仪规矩,姑娘身边的人自然也要受些熏陶,出去才叫人看到大家子的气度,免得平白打了我的脸。故而日后若有什么严苛叫大家觉着冒犯的地方,我现下先给大家赔个不是,请大家多多见谅。”
    锦心眼中笑意更浓,率先开口:“嬷嬷说得有理。”
    她摆出对钱嬷嬷敬重的样子,底下的人自然莫有不从,何况“宫中内廷”这四个字摆出来就是金字招牌,这院里多数人不知道这位钱嬷嬷的底细,只听闻是宫中出身,这会不免心生畏惧,见姑娘都开口了,连忙齐声应答。
    钱嬷嬷这才略略感到舒心,锦心见她话都说完了,便道:“取备给嬷嬷的表礼来吧,不是什么珍贵东西,不过南地冬日天寒潮湿,有一块好皮子并六尺大绒,嬷嬷裁件袄儿穿着吧。”
    皮子是一块水貂皮,算不上顶好却也能值几百银子,钱嬷嬷到底是在宫里见过几样好东西的,这会还端得住,镇定地道了谢。
    锦心道:“卢妈妈不在里头住,钱嬷嬷你与骆嬷嬷相邻,叫骆嬷嬷引你过去看看屋室吧。一应被褥枕衾帐幔茶具都是新备的,嬷嬷若是还缺少什么,只管与婄云说便是。”
    婄云面上带着小,与钱嬷嬷道了个万福,钱嬷嬷点点头,笑道:“见姑娘年幼,却能将事情安排得如此周全,可知的聪明灵慧,往后学习起来定然也会一点即通。”
    锦心抿嘴儿一笑,“承嬷嬷的吉言了。”
    她这会看起来就宛如是一个真正单纯满身稚气的小女孩,一笑眼睛弯弯的,眼中带着信任,行为看得出敬重,叫钱嬷嬷心中最后一块不放心的地方也松了下来。
    锦心又交代绣巧:“你跟着嬷嬷们去,若有什么缺了少了的,你便记下回来库房取,咱们这里没有的,只管去找大姐姐要。咱们家的大财主昨儿个特意交代我的,可不能辜负了她的一片心。”
    绣巧噗嗤一笑,应了是,钱嬷嬷看了锦心一眼,转头随着骆嬷嬷出去了。
    人一去,锦心摆摆手,道:“你们都下去吧,留下婄云伺候便是了。卢妈妈,今儿左右也没什么事儿了,您回去歇着吧,这冰天雪地的,院里又没事,这几日您也不必来回折腾,好好在家操办年节,若是有事儿,我叫婄云从后门出去叫您就是了。”
    这边园子后门出去,从厨房、针线房与这边大库房、两间小客院间的夹道子穿过,便是文府的后门了,后门外头那一条巷子上都是文府家生人,卢妈妈家就在后门不远处居住,从这头出去传话叫人都方便。
    卢妈妈笑道:“钱嬷嬷第一天来,我出去了倒显得怪没规矩的。我就去茶房看看她们煎药,再给姐儿炖个汤喝,老爷一早叫人送来二斤好羊骨,砍些白萝卜进去,水灵灵地炖一碗汤出来,姐儿赏脸,好歹喝两口,别叫我这大半辈子的手艺被人嘲笑,老脸上可挂不住。”
    锦心听了便笑,杏核眼儿弯弯地,月牙儿似的,仿佛天生就带着灵性,卢妈妈心都要化了,摇头叹道:“等做出来姑娘您倒是但凡多喝一口啊,我就谢天谢地谢祖宗了。”
    锦心口味说挑剔不算很挑剔,但却绝对称不上随和,挑剔起来能叫整个厨房听到四姑娘的名号就头疼,但有时街边小摊上的吃食也能吃得开心,更偏爱身边人的手艺,卢妈妈做的蒸糕和秦姨娘的酥油鲍螺是她长这么大都没有挑剔过的。
    徐姥姥的手艺就更不必说了,偶尔做出岔子了,她自己都嫌弃,锦心也能咽两口下肚,然后用不知从哪里学会的北音与徐姥姥说:“没事,还行,能吃。”
    对于这点卢妈妈也不知是该头疼还是该感到荣幸了,这会她下去准备吃食,婄云将软毡盖在锦心膝上,温声道:“姑娘是打算先礼后兵了?不妨今日一气震慑住她,往后省事些。”
    “省事但后头还有水磨的功夫啊。”锦心笑吟吟地看向她,“这上头,我不求省事,只求能够永远免除后患。正好借此一招,也将院内人心整肃,借她的引子筛查一下人心,旁事可忍,心地不善者,我不留之。”
    婄云俯首应诺:“奴婢明白了。”
    锦心是打算先礼敬钱嬷嬷,她本性如何决定她往后形势如何,若是十分猖狂骄纵,锦心断不容她,但看她能在宫中活了八年全手全脚脑袋好好地出来了,可知应不是十分猖狂之人。
    这八年一直都在基层,可知其本性软弱惜命,自然就更好操控。
    若是她在宫中压抑多年,出宫之后一朝放松乃至性情大改……那锦心也不是没有法子。
    只要她安安分分的,锦心不介意院里养个人叫文老爷、文夫人和徐姨娘安心,何况养人的钱也不从她这里出。
    见她笑的有几分戏谑促狭,婄云便知她此时思绪怕是已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只无奈地摇了摇头,与锦心道:“奴婢近日倒是得了个稀罕玩意,姑娘可愿看一看吗?”
    锦心略一扬眉,“什么稀罕玩意,值得你这样郑重。”
    婄云便明白了,笑着欠一欠身:“奴婢这就下去取来。”
    她下去不多时,怀里捧着个小布包回来,锦心见了心里觉着有些不对,倾身掀开,里头竟然是一只通体如滚炭绸缎般漆黑顺滑的猫儿,小小一只,伏在婄云怀里,一双眼儿中仿佛有隐隐的金线,猫儿尚小,却能从它的四肢身躯看出几分来日的敏捷来。
    锦心扬眉,“你从哪寻来的这个?”
    “回姑娘,这叫月影乌瞳金丝虎,因通体漆黑、自两眼到尾巴尖里头藏有一条金线而得名,这金线只在星月清光下可见,故而以月影、乌瞳、金丝为名。又因它动作敏捷精神非凡,能翻墙越瓦,擅捕鼠且连日不倦,又得了一个‘虎’字。这猫儿品种珍贵难得,奴婢也是偶然得来的,想着姑娘养着,好歹解闷儿。1”婄云笑容可掬言辞颇为令人信服。
    锦心伸手要接过那只猫儿,婄云低声提醒道:“这猫儿野性难驯,婢子把着它它才没有造次,姑娘小心些,仔细叫这猫儿伤了。”
    “哼。”锦心一手捏住猫儿的后脖颈,手腕用力将猫儿提到眼前来,那猫儿发出又急又尖锐的一声:“喵嗷——!”
    婄云足尖点地微微施力,确保那只猫儿如果动爪子,她能在猫爪还没贴到锦心身上的时候就扑过去捏住那只猫。
    锦心目光有些冷,定定看着那只猫儿,不经意间眼角眉梢竟然流露出几分煞气,那猫儿极有灵性,浑身一颤,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四肢、爪尖微动,却仿佛是在轻颤。
    一人一猫僵持半晌,锦心手上的力道不足,已感到手腕虚软无力了,却纹丝未动,目光定定紧盯着猫儿,眼中冷厉之色愈浓。
    婄云不知何时已经悄然跪下,抬首仰视着锦心,目光复杂,一时之间竟然不分不清身在何等年月、又究竟身处何地。
    最终还是猫儿在锦心施加最后的力道的时候服了软,原本呲着尖牙的小嘴闭上,乖顺地低下高昂的头,身上炸开的毛也没了方才的张牙舞爪。
    锦心眸中的寒冰似乎初化,她将猫儿抱进怀里,一点点理顺它身上缎子一样柔软顺滑的皮毛,声音轻柔又似乎带着若有若无的笑,“乖猫儿,往后听话,有我一口,就有你一口鱼吃。”
    她抬起头望向婄云,问:“驱虫了吗?”
    “婢子配的药。”婄云仍跪在地上未曾起身,却抬着头,仰望着锦心,恭敬地答道。
    锦心点点头,“后院里给它堆个土堆,这只猫儿我自己来训。名字……就叫狸子吧。”
    婄云清楚自家主子起名的那几斤几两,本来以为这只会捞个小黑、小金一类的名字,没成想还捞了个狸子,倒是没与院里的丫头排一个字辈。
    锦心随手默默狸儿圆溜溜的小脑袋,狸子下意识地想龇牙,又被微凉的手摸着,便只缩着脖子不敢擅动。
    婄云听闻,没有半分迟疑地应了声,锦心看她一眼,问:“你就这么肯定我会训猫儿?”
    “在婢子眼中,姑娘无所不能。”婄云郑重地道,这本应是一句玩笑话,但她说出来却显得分外真诚,锦心听了不由一笑,“你还真看得起我。这只猫儿是旁人送的吧?”
    她状似随口一语,婄云却不敢当随口一句听,忙一面道:“主子明见。”一面细细打量锦心的面容神情,却分不住这位当下究竟是有记忆还是没有记忆。
    “你急什么,我不过是随口一句话罢了。”锦心往后靠了靠,手随意地在狸子脊背上慢慢拂过,也叫狸子逐渐放松下来,她目光悠远,透过北窗看向屋外,又似乎不只是在看漱月堂的小小后院,而是看向很远很远的地方。
    她喃喃道:“我梦到有你、有大哥、有三姐、有绣巧,还有很多很多人,大家都是长大了的样子,有的我认识,有的我不认识,但我觉着我本该是认识他们的。还有一个男人,我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却从心里信任他,与他相对便无端地欢喜。
    他送给我一只猫儿,便同这只狸子一般。婄云,我知道你瞒了许多事,我本是一个掌控欲很强的人,但我却不想要求你现在就告诉我,从本心里就不想。这一点暂且不提,此时我只你,这只猫儿,是不是他送的?”
    婄云低下头:“是。”
    她这会反而更加疑惑起来——所以这是什么状态?按照往前的经验,梦里的事情锦心醒来便会忘记大半,可今日她竟然记着梦里有人送她一直猫儿,还记得……是那人送的。
    “好。”锦心点了点头,低声缓缓道:“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些话我不会往外说,那个人如何你也不必告诉我。我有时候一觉醒来会觉着脑袋里迷迷糊糊好像忘记了许多事情,可我从出生开始记性一向很好。我知道这里头有一个天大的秘密,我的心告诉我还不到探究的之后,我现在相信我的心。但有时候你知道的事也可以告诉给我说,如果我醒来还记得的话,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她这话前言不搭后语的,婄云却听明白了,一语双关——一个醒来是从梦里醒来,另一个是从那种迷茫空白的状态中醒来。
    至于告诉、记得,指的却是后一种。
    婄云深深一拜:“奴婢永生效忠于您,待您绝无二心。”
    “我信你。”锦心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冲她一笑:“也信我自己。”
    第三十七回 不能破坏了保持多年乖巧可……
    一晃过了三五日, 那只狸子被锦心养得半熟,不会每每隐在暗处对锦心流露出提防畏惧的神情,也不会在锦心的手抚上它一身油光水滑的皮毛时瑟瑟发抖, 甚至偶尔还会微扬着头迎上锦心的手。
    冬日天寒,它便与锦心一处窝在西屋的暖炕上, 锦心或调香或插花或翻看话本册子, 它都安静乖巧地伏在锦心膝上。
    这狸子初到来的时候叫卢妈妈等人很是惊了一惊, 绣巧生怕它哪时会暴起伤了锦心, 把它的指甲剪得短短的,若不是婄云怕见血在旁盯着,只怕这只狸子很要舔着自己的爪子郁闷几天了。
    它对院里这些人一直都没个什么好脸色,对捏着它脖颈威胁它的婄云一开始还有两分惧怕,后来爬上了锦心的炕, 每天伏在她膝上, 猫仗人势, 愈发连婄云也不怕了。
    绣巧口里时常念叨着野性难驯怕它伤人, 但见它在锦心面前乖巧得连吭声都不敢的样子又觉着好笑。
    这日黄昏,锦心在徐姨娘处用了晚膳回来便觉着有些乏了, 窝在炕上倚着凭几懒懒不愿动弹,婄云不知从哪抱来一张琴,品质不算上佳, 但音色还能入耳, 连着给锦心弹了三日曲子,能略静心。
    今日仍旧是婄云抚琴,绣巧瞧那狸子乖巧窝在锦心腿上毛毡上的模样,不由笑道:“到底这猫儿有灵性,咱们院里的人谁都不讨它喜欢, 它却能这样乖巧地伏在姑娘身上。”
    锦心将手揣在狸子身下与毛毡之间的位置取暖,听了绣巧这话就笑,随手勾了勾狸子毛绒绒的下巴,眼睛半阖着,懒洋洋地道:“这玩意有灵性,自然惜命,你唬住它了,叫它怕你、惧你,再微微哄它些许,它自然就听话了。”
    绣巧瞠目结舌,不想锦心竟会如此言语,锦心这话脱口而出之后自己也愣住了,唯有在旁抚琴的婄云心知肚明——这是受近日来愈演愈烈的梦境影响,锦心的性格也多有变幻。前日晨起时她先上前服侍,对上那一双蕴着煞气的凌厉眉眼,就知道锦心在昨夜的梦中经历了什么。
    率三千兵士死守孤城,亲故血战力竭马革裹尸,远方传来的是伴侣与兄长的死讯,身边的人也一个接着一个倒下。
    腹背受敌,这边是朝廷的“平乱之军”,边城上还有“杀”她夫兄的夏狄大军。
    那一段时间锦心的精神状态几乎已经紧绷危险到极致,锦心从梦中醒来忘掉的事情多,但残留的些微记忆,和梦中情绪对她的影响,足够叫她白日间情绪不稳了。
    也因此,婄云费尽心思地将不知在锦心的库房中落了多久的灰,在迁居收拾箱笼时才偶然发现的一床琴翻了出来,奏起平和清婉能够略使人静心的曲子。
    手下的狸子发出不满的一声叫唤,锦心这才发现是她不知不觉间捏着狸子皮毛的手使重了力气,连忙松开手,安抚似的揉了两下,笑了笑,随口对绣巧道:“我随口说的你还当真了,真要那么做也不怕猫儿挠你!你且慢慢接近,好好哄哄它,好吃的、好玩的,哄得它喜欢你了,没准就跟你亲近了。”
    锦心说这话的时候眼帘微微垂着,唇角带着笑,绣巧却莫名地觉着后心发凉,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连忙道:“恐怕是外头起风了,姑娘您把那狐肷披肩披上吧。”
    锦心捏着狸子耳朵的另一只手微顿,旋即展颜轻笑,温和地点点头:“好,听锦心的。婄云,我想吃乳酥栗子饼,你去做与我好吗?”
    婄云应是,又软声道:“主子,今儿个天晚了,吃栗饼怕是不消化。咱们院子外头那两株梅花开得好,奴婢给您蒸一碗梅花蒸糕好吗?”
    锦心想了想,点点头,婄云垂眸掩去眸中的忧色,躬身退下了。
    搬来漱月堂算来也没几日的功夫,绣巧却觉着好像过了大半辈子似的,姑娘病势起伏不定,搬来第二日还能到正院请安去,后来不过是到没多远的乐顺斋用一顿膳食、陪姨娘说上两句话,便累得言语也懒了。
    绣巧正要劝锦心略歪一歪,忽然听小桔子脆生生的通禀声:“姑娘,太太院里的秦嬷嬷来了。”
    锦心微提起些精神,将思绪从那些腥风血雨尸山血海的模糊画面中抽离,微微点头:“传她进来。”
    绣巧抿唇压下无声的叹息,颔首应是。
    倚着凭几坐在炕上,锦心听到绣巧带着笑的声音:“秦妈妈,我们姑娘请您进去呢。”
    正在廊下与钱嬷嬷说话的秦嬷嬷笑着点了点头,对钱嬷嬷道:“四姐儿是好顾的主儿,性子和顺,待人也温和,你好教导着姐儿,太太心里多感念你们的好处呢。这不,我来给姐儿送东西,太太还吩咐我捎一块哆罗呢的尺头来,这南地天气潮湿阴寒,做件背心子穿上也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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