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福眼见不对,心里着急的不行,赶紧跑出去,半道上将云阳侯截下。
    他喘着粗气说:“侯爷,夜深了,夫人一定睡下了。”
    “睡了?”云阳侯怒气冲冲道,“睡了也得给我爬起来,说清楚。”
    “侯爷!”文福胆大包天的重重喊了一声,“您这么气冲冲的去,夫人岂会让着您,她既然这么做,必然不怕您责问的,说不定……”他看了看云阳侯头上已经结痂的伤口,“动手的话,您会吃亏呀。”
    云阳侯捏紧拳头,运了许久的气才憋下来,一转身,似乎不愿听,可是脚步却没再往前。
    他难道真敢去找尚轻容理论吗,一时头脑发热,等稍稍冷静之后,就……怂了。
    吵吵不过,打更是打不过。
    文福见此心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免叹息:“您若带了伤,明日早朝可怎么办?”
    “难道就这么算了?”云阳侯心里憋屈,怒睁着眼睛看文福。
    “过两天……”云阳侯脸色一狰狞,文福立刻改口道,“明日,小的跟夫人好好说说,不管怎么样,都是夫妻,总要过日子的,等夫人消了气,自然就能恢复原状了。”
    云阳侯狐疑道:“她能听你的?”
    “小的先探探口风,您,您冷静,消消气。”
    文福几乎算是苦口婆心,云阳侯这才一甩袖子到:“罢了,就按照你说的办,明日我要看到澄心纸!”
    说得容易,可也要看看对方是谁。
    文福心里发苦,可也不敢再违逆,只能硬着头皮道:“是。”
    云阳侯怕是忘了,入不敷出的时候也曾为了家计私下里用过这些次等麻纹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尚轻容:我就是拿银子扔水里让我家凌儿听个响,也不让这贱男人用一分,浪费!
    ……
    第16章 苦口
    尚轻容对云阳侯一心一意的时候,自是舍得花银子买上等的笔墨,可如今……在他身上多花一分钱都嫌浪费!
    腊月已至,这是新年前的最后一个月,按照惯例,府中各种事务到了尾声都得尽快处理,来年迎接新气象。除此之外,大大小小的产业也将账本送来,让主家核对,尚轻容真的不轻松。
    文福硬着头皮在一旁赔笑着,尚轻容也没管他,随他听着各管事的汇报,账房的清算,足足过了半天,才渐渐到了尾声。
    很显然,就看今日的银钱数额,就知道云阳侯府蒸蒸日上,收益不差,离缩衣节食差的老远,买不起上等纸完全是尚轻容针对云阳侯。
    可文福又不能指责什么,只能在尚轻容松懈抬手的时候,眼疾手快地在拂香之前递上了一盏茶,讨好道:“夫人,您辛苦了。”
    拂香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嘀咕了两声。
    尚轻容接过了茶,喝了一口,不咸不淡道:“方文成自己没胆子来,倒是让你冲锋陷阵,文福,我竟不知你这么忠心。”
    “夫人,并非侯爷不愿,这不是早朝耽搁不了,他特地将小的留下解释,等下朝之后再亲自与夫人赔不是。”
    “赔不是?”尚轻容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他没有暴跳如雷地找我质问,已是你的功劳了。”
    十多年的夫妻,云阳侯什么性格,尚轻容一清二楚。
    一言说中,文福嘴里发苦,但他还是硬着头皮道:“夫人说的是,侯爷原本是生气,要来找夫人理论,可是小的一劝,最终他还是冷静下来了,在书房枯坐了许久……”他眼珠子一转,咽了咽口水继续,“说来还是夫人厉害,将侯爷用惯的澄心纸换成了麻纹纸,一下子让侯爷想到成亲之前的艰难时刻,若不是夫人,这府里哪儿有这般光景。侯爷心生愧疚,忆苦思甜,只觉得亏欠夫人呢。”
    尚轻容听着手上一顿,惊疑地望着文福:“他会这么想?”
    “自然!”文福拍着胸脯,面上信誓旦旦,眼神又偷偷瞄着尚轻容若有所思的神情,不禁再次劝说道,“夫人自是从没有对不起侯爷,可惜侯爷犯了糊涂,辜负了您的情谊。只是毕竟是夫妻,一路走来磕磕绊绊有所争吵在所难免,将来不还是得白头偕老,共度一生吗?夫人,与其赌气,不如想想听雨轩,为了少爷,您也不能将侯爷往那边推吧?”
    文福觉得自己算得上苦口婆心了。
    尚轻容若还存着一丝念想,说不定还真能被说动,可惜……
    文福殷切地期盼中,门口忽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福叔对爹的衷心真是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只是我爹似乎不领你的情。”
    清叶打起了帘子,将方瑾凌迎了进来。
    “凌儿怎么来了?”尚轻容起身,拉过方瑾凌的手,嗔道,“也不提前派人说一声。”
    “若是提前说了,娘必然放下事务来找我,您那么忙,还是我亲自来吧,陪您用午膳。”方瑾凌眉眼弯弯,笑得乖巧。
    身后的长空给尚轻容问了好,将手里握着的一叠纸放在桌上,纸张褶皱,沾了污迹,却是那最次等的麻文纸。
    文福一瞧见,心下就凉了。
    只听到方瑾凌目光冰凉,不含一丝温度道:“我爹一边忆苦思甜,感念娘的不易,一边转头就将这些纸丢了出去,非上等澄心不用,福叔,这未免自相矛盾了吧?你与我娘的话,放在杨氏面前是不是也这般为她着想?”
    文福噗通跪下来,再无辩解:“夫人恕罪。”
    尚轻容淡淡道:“我能恕你什么罪,替他隐瞒我这么多年,也不在乎再来一次。”
    文福将头碰到了地上,满心亏欠。
    尚轻容没有动怒,反而有些怜悯地说:“文福,没心的人,任你怎么替他圆谎终究也是白费力气,还里外不是人。”
    文福瞬间红了眼睛。
    忽然,一只手扶上了他的手臂,他一抬头,却见到方瑾凌蹲下身,正与他笑:“福叔起来吧,身不由己的事,也怪不得你。”
    “少爷……”
    文福心下感动,他从小跟着云阳侯,一路看着侯府从捉襟见肘到富足安定,打心眼里不赞同云阳侯这么做,好好地过日子,夫妻和睦不好吗?可他只是个下人,没有办法不听从。
    “小的对不起夫人,对不起少爷。”他不肯起来,还深深地磕了个头。
    方瑾凌有些吃力道:“让你起来就起来,本少爷蹲的头晕。”
    话音一落,文福再不敢坚持,连忙从地上爬起,还反过来搀扶方瑾凌坐下,“小的该死,少爷可还好?”
    “无妨。”方瑾凌坐在桌边,端起桌上的温水慢条斯理喝完,然后问道,“福叔当初不敢告知我娘,也是怕像今日这样,连表面的太平都没有了,爹娘夫妻反目,是吗?”
    文福重重地点头:“是,小的知道不对,几次想提醒夫人,却最终不敢。”
    方瑾凌点点头,表示理解:“福叔一片苦心,但愿我爹能够体会。说来,这事乱糟糟的,娘与我至今还有疑惑,福叔可愿解惑?”
    既没有责骂,也没有怒不可遏地赶出去,反而温声细语宽慰,文福一颗七上八下的心顿时安定下来,他说:“少爷但问无妨。”
    方瑾凌笑了笑,目光落在沾染污迹的麻文纸上,轻声说:“这纸的好坏其实是小事,费不了多少银子,我估摸着爹自己掏私房钱也能顶一阵子。可是福叔应该知道,纸只是个开始,接下来的衣食住行,包括我爹的风花雪月,请客吃酒,都得跟纸一样限制起来,能用的都是最低档次的。”
    文福一愣:“这……”他看向了尚轻容。
    尚轻容端茶未语,拂香却冷哼一声:“怎么,就赚着这么点俸禄,侯爷还想用好的,这府里上下百口人都得喝西北风去吗,更何况还得养着听雨轩呢。”
    “可府里不是没银子。”文福讪笑道,他听了一上午,有所了解。
    拂香直接啐了他一口:“呸,府里的银子从哪儿来的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侯爷既然这么厉害,凭自己的本事养啊!”
    文福光想想都知道云阳侯会气成什么样,府里又是怎样鸡飞狗跳,头都大了。
    然而方瑾凌却笑道:“福叔你想岔了,任何事情没有一头毫无保留的付出,另一头理所当然享受的道理。不管你愿不愿意看到,暂时的粉饰太平,只会让积怨深重,最终夫妻离心。与其将来形如陌路,互相防备,不如趁此机会让我爹深刻认识到错误,回头是岸?”
    “可,可怎么做呢,少爷?”文福不是没劝过,但是越劝云阳侯就越生气。
    方瑾凌将桌上的麻纹纸捡出脏污不能用的,将剩下还能书写的递给文福:“就如福叔所言,忆苦思甜。切断他所有银钱供给,打回原形之时,方知道谁才是真心实意为他着想。没有人能永远付出,得到的一切都需要感恩的,不是吗?”
    文福接了过来,捏在手里,半响无声。
    “福叔,我娘如今还在生气,针对我爹,那是因为她还念着一丝夫妻情谊,等到真正不闻不问的时候,你觉得……”
    方瑾凌还未说完,文福立刻回答:“夫人和少爷良苦用心,小的明白怎么做了。”
    “那真是太好了。”方瑾凌笑容盛开,微凉的手指捧着热茶,轻轻摩挲着杯沿,“最后凌儿还有一个问题。”
    文福恭敬道:“少爷请问。”
    “文福叔可知,这么多年来,爹能瞒着娘一而再再而三地接济杨氏母子,这些银钱是从哪儿来的?”
    眼见的文福脸色一变,不由得看向方瑾凌,只见后者笑容依旧,明媚阳光,眼神真挚,仿若不知地继续道:“看杨氏的衣着打扮,还有娇嫩的皮肤,仿若依旧是那位不知人间极苦的千金大小姐,而方瑾玉交友拜学,会客同窗,风度翩翩,都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养出来的优渥富贵,所以这中间应该还有第三人在替他转手。”
    作者有话要说:
    方瑾凌:哪怕是被花出去的银子,那也得讨回来!
    第17章 恶气
    文福恍惚地离开松竹院,他觉得自己看错了,云阳侯也看错了。
    这位大少爷哪儿是单纯不谙世事的少年,根本是只披着白兔皮的狼!
    笑得牲畜无害,让人不由放下戒备,可不缓不急的声音下,三言两语便将猎物步步引入他的陷阱中,等到发现时已是挣脱不能。
    不得了啊!
    文福想到云阳侯对嫡长子的无能不屑,对庶子的厚望,只觉得非常可笑,难道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大少爷真的比不过方瑾玉吗?
    一个激灵传来,他觉得这个云阳侯府很快就要变天了。
    而这边看着冷若冰霜,愤怒不已的尚轻容,方瑾凌安慰地抱着她的手臂撒娇道:“娘,别气了,其实也能猜得出来,对不对?”
    猜测是一回事,得到证实又是另一回事。一直都说真心换真心,她嫁入侯府之后,可有自己的私心?
    他们怎么敢这么辜负她!
    “都是白眼狼,凌儿,我真是眼瞎,竟一个个都看错了。”
    “及时认清为时不晚。”桌上的账目还未完全收起来,方瑾凌随手翻了翻,然后递给尚轻容,“娘,别闷在心里,发个火,讨回来吧。”
    月初是规定发月钱的时候,因为是腊月,尚轻容宽容,一般会多给一月,而这本账册则是账房给尚轻容过目,若无问题,便按此发放。
    尚轻容抬手拭了拭眼角:“拂香。”
    “夫人。”
    “去告诉账房,停了二房所有银钱月例,从此刻起,没有我的准许,谁都不许给!”
    拂香大声应道:“是。”吃里扒外的东西,就该给这些人一点颜色看看。
    用完午膳,在尚轻容的目光下,方瑾凌喝完比饭点还准时的汤药,就被催促着回去歇息。
    “娘,我不能看吗?”方瑾凌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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