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瑾凌失笑摇头,“没有,就是我出了个难题,一时半会儿他解决不了而已。”
    什么时候刘珂搞定了那些典故和寓意,相信会来信告诉他的。
    “对了,娘,定国公府有回信了吗?”
    尚轻容轻轻点头,“刚到不久,不过恐怕要让你二姐夫失望了。”她说着示意林嬷嬷将京城来信取来。
    尚瑾凌细细地看着定国公大夫人的来信,微微扬了扬眉,“看来朝廷比我想象中的更缺钱。”
    “没错,以景王为首,勋贵大臣联名上奏,都没让息苗法缓一缓,如今已经提上日程,按照京中到这里的消息速度,此刻恐怕已经出了官文,再过两三月,就该全国推行了。”
    “不到一年的时间……”尚瑾凌心情微微沉重,最终沉沉吐出一口气,“百姓吃得消吗?”
    *
    不管吃得消还是吃不消,尚瑾凌暂时管不到,休息了两日之后,放飞的学堂终于重新开课。
    看见他,所有的学生皆正襟危坐,知道尚瑾凌习惯的低年级学生都知道,这别离之后的礼物,通常都是随堂一大考,然后附赠课后请家长,最终逃不过一顿胖揍的命运,以及接下来与笔墨朝夕相处的苦逼日子。
    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不是为了练拳习武,而是读书……
    然而考试还没来,尚瑾凌的第一句话就让他们的眼泪差点掉下来,“班长,把全班的假期作业都收上来。”
    “是。”尚泱泱昂首挺胸,她既然跟着尚瑾凌前往雍凉,这一路自然没有放松过学业,非常有规律地将作业给完成了,所以毫无负担。
    然而一转身看向自己的同班同学……那惊恐,心虚,忐忑的眼神,配上双手合十使劲朝她一拜二拜差五体投地的求饶,她可以猜测,这群放飞的家伙在尚瑾凌离开沙城的那一刹那应该是忘了作业这回事了,能坦坦荡荡对视她的根本没几个。
    “头儿……”
    “姑奶奶……”
    “小祖宗……”
    一声比一声谄媚的称呼,让尚泱泱顿时一言难尽,她回头看了讲台上整理试卷的尚瑾凌,压低声音道:“那就完成多少交多少吧。”
    此言一出,一双比一双可怜的眼睛望过来,只差留下清水两行。
    尚泱泱惊呆了,她手里拿着零星交上来的几张抄写,张开嘴巴无声地吐出四个字:你们完了!
    “咳咳。”
    讲台上的尚瑾凌似乎没看到底下的小动作,只道:“高夫子受宁王重任今后留在雍凉,所以隔壁的高年级也归我管。为了更好的教学,两边授课的时间得分开,他们上午,你们下午。所以待会儿我给她们先考试,你们回去,等到午后再过来,至于作业,泱泱,下午考试之前上交,没交上来的,没交齐的,都不用来考了,直接请父母过来好好聊聊吧。”
    尚瑾凌说完,看也不看这些仿若劫后余生的皮猴们,直接带着卷子转身去了隔壁。
    隔壁瞬间传来对高夫子离去的无限惋惜,以及换上更严厉的尚夫子后,第一堂课就迎来大考这悲惨命运的痛哭哀嚎声。
    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顺便抖三抖。
    有些不见棺材不掉泪的竟然还幸灾乐祸地同情隔壁一把,看得尚泱泱惊奇不已,她忍不住道:“夫子说下午交,不是说不交,兄弟们,就一早上的时间,你们补得上来吗?没交的,没交齐的,得请爹娘!”
    众人:“……”不提不知道,一提吓一跳。
    “还有两个时辰,半个时辰若抄上十张,两个时辰咱们能抄上多少张?”说着这人拿出手指头掰了掰。
    这个时候,算学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
    冥思苦想之后,有人发出凄凉的声音:“好,好像抄不完。”
    “午饭不吃了?”
    “也抄不完……”
    “天哪!”顿时,一张张长相不一的脸齐齐换上统一的惊恐。
    一个班上若都不学无术就没救了,总有好学生按时完成作业的,比如说泱泱,还有几个年纪稍大,比较自觉的,他们正背上书袋准备回家,等吃完午饭再来。
    然而才刚走上一步,连门都没摸到,忽然只觉得腿上一滞,仿佛挂了一个沉重物件。
    “哥哥,帮帮忙吧,弟弟以后做牛做马还,行吗?”嘴里问着行不行,手上死死地抱住大腿不放。
    此人拖着走了两步,回头默默看他:“……”
    “同窗一场,救苦救难,可造七级宝塔,立地成佛。”面容凄苦,见者不忍。
    “你放开。”
    “答应不?”
    额头青筋一蹦,“你先放开。”
    “你先答应。”
    一番对峙之后,最终穿鞋的怕光脚的,“行吧,给你代写。”
    “兄弟,真是兄弟,患难见真情啊!”执手相看泪眼,激动不已。
    这个本该放课的早上竟没有一个学生提早溜走,隔壁在冥思苦想地考试,这边所有人在奋笔疾书,速度堪比行军打仗,全神贯注,不敢有一丝一毫懈怠,努力完成或者代替同窗完成作业。
    什么笔迹,难看好看都不管了,先写完再说。连同尚泱泱也在一双双汪汪泪眼之下,硬着头皮收了好处一二三帮忙写作业。
    此乃真正的生死时速。
    不知何时隔壁已经停笔交卷,三三两两的高年级学生如丧考妣地从课堂里走出来,高学礼虽然后来学尚瑾凌一样大大小小考试不断,但至少还是温和放水的,这次他们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严厉。
    唯一淡定的只有尚家姐妹,她们看到尚瑾凌带着抱着试卷的长空站在隔壁低年级的门口,正要凑过来说话,就见尚瑾凌朝她们嘘了一声,然后离开了门口。
    他想了想,回头吩咐道:“长空,待会儿去对面酒楼叫桌席面,送过来。”
    长空显然也知道发生了什么,笑着应了,“是,少爷。”
    尚瑾凌说完,微微一哂,看看下次这群泼猴还敢不敢不写作业!
    第116章 朝堂
    京城,朝堂。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皇帝坐于丹壁之上龙椅,晃动的旒冕珠子之后,望着下方心思各异的大臣,目光又落在站在最前面的端王和景王,和居于文官之首的杨慎行,接着微微侧了侧脸。
    只听到身旁大太监秦海高声一唱:“有事起奏——”
    长音刚落,便有御史中丞出列道:“皇上,微臣有本参奏。”
    顺帝扬了扬手,“准奏。”
    “皇上,江东监察御史加急禀告,江西临云府百姓抵制免役法,言重负不堪,于府衙前万人请愿废除此法,以求一条活命之路。”
    此言一出,百官纷纷望向内阁首辅杨慎行,彼此窃窃私语。
    “此事可真?”顺帝问。
    “皇上,自是千真万确,监察御史已抄录请愿书一份,请皇上过目。”御史中丞说着抬起手里的折子。
    秦海从丹壁上走下来,取过折子回到顺帝身边,恭敬递上。
    在顺帝看折的时候,端王瞥了一眼身边的景王,低声笑道:“六弟,你又来了。”
    景王掸了掸衣袖,漫不经心道:“二哥此言差矣,这可不是本王的主意,乃百姓心声。”
    “招数用多了,没意思。”端王说完,走出臣列,高声道,“父皇,天下皆知,免役法虽损害富户,官属,僧道之利,却让穷苦百姓从无偿徭役之中解脱,此乃千古流芳之策,安民定邦之计,万万不可废。”
    “端王兄,既然如此之好,为何还有这万人请愿?”景王冷冷地问,“难不成还有作假,御史都收到消息了,难道内阁还没有吗?三司条例司不是统领地方新政,也双耳不闻?”
    顺帝的表情在旒冕之后,无人看清,但是威严的视线却落在杨慎行的身上。
    杨慎行不得不出列道:“皇上,此事并非作假,内阁多日前已有所耳闻。”
    不等皇帝开口,景王背后的定国公率先质问道:“杨大人,既然都听到了,你还有何话可说?当初你言之凿凿,道此法造福于民,可是现在却怨声载道,民不聊生,若是不加以阻止,大顺地方怕是得纷纷揭竿而起,这个罪,你担当的起吗?”
    “遥想当初浙闽巡抚曾上奏,徭役本是千万黎民理所应当之义,盖不容推辞,一村一户轮流而来,量力而作。没想到如今竟能用银钱赎买,这空缺的人手必然只能用穷苦人家来填补,或加时常,或加次数,怎不可能怨声民沸?皇上,这是要逼死这些百姓啊!”工部尚书道。
    周围有官员听此纷纷附和,“是啊是啊!”
    “哎,莫要断章取义,危言耸听。”这时户部尚书站出来悠悠道,“此言臣不敢苟同,这赎买的银钱不照样给予这些服役之民吗?虽为服役,意为雇佣,雇佣之长短,皆有所偿,如何称得上无活路,此中必有误会。”
    “世上无完人,自然也无完法,好与不好,皇上,当看大局。”杨慎行不缓不急地说。
    端王赞同道:“正是,免役法实施也已有多月,各地皆有成效,纵观全国,地方上多有赞扬,更有歌颂吾皇英明之举,此乃百姓得利。当然,若有不一样的声音,却不知道是出自真正穷苦之民,还是原本出入仆妇,土地百亩之余,原本因着蒙恩无需理会徭役之人呢?”
    说到这里,他看了景王一眼,“六弟,都是家财万贯之主,就不要舍不得那点可怜役钱了,给百姓留点活路吧。”
    “端王兄,你这是什么意思?”景王面色发冷,眼喊怒气。
    端王笑道:“六弟,若非好策,父皇英明又如何支持三司条例司?为民请命,自是要伤害某些权贵富绅之利,若是以此转嫁于民,可就说不过去了。至于这本弹劾……”他说着看向皇帝,敛笑肃容,恭敬行礼,“父皇,儿臣以为应当彻查,看看这江西临云府究竟发生了什么,是否有人从中作梗,故意阻扰新政!”
    端王背后的势力立刻跟随请愿,朝堂上顿时呼声响亮一片。看得出来,新政一出,端王在朝中的势力越发庞大,风头无极。
    而景王一派则面无表情,见此,顺帝不由地问:“琅儿,你说呢?”
    景王抬手低头道:“父皇,端王兄既然都这么说了,儿臣自然只能赞同,彻查此事。”
    这话听着无奈,可是端王跟他斗了这么长时间,总觉得有点奇怪,竟就这么认了,难不成端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顺帝又问:“杨慎行,你觉得呢?”
    杨慎行微微蹙眉,似有犹豫,最终他说:“凭皇上做主。”
    “那就查吧,查他个水落石出。”顺帝看着端王大手一挥。
    端王心中一跳,但是还不等他多想,便见顺帝已不愿在此事上多做议论,直接话锋一转道:“宁王就封雍凉,查出知州射杀流民,勾结胡人卖粮一案,虽当场诛杀,但死不足惜,满门抄斩。一应大小官员下狱,正等着朕派遣新任知州。可在此之前,又上奏发现玉华关守将齐峰亦有勾结徇私之罪,诸位爱卿,你们看该如何查办?”
    说实话,刘珂的这份折子已经到京许久了,大家都有耳目,可顺帝到现在才拿出来,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结合朝廷新动向,便是新政之中隐隐传出来的军改法。
    任何大国以武定邦,最后便是以文安国,儒术大行其道,重文轻武。
    大顺自然也一样,别说各地少有战事的厢军,边军,卫军,就是拱卫京城的禁军其战斗力也大大不如以前,论拿得出手,可比开国雄风的大概也只有戍卫边关的西北大军,其中以沙门关尚家军最为出名。
    可惜,西陵侯暮年,后继无人,几个女流之辈无人当一回事,这兵权也早晚旁落,看到今日皇帝是真的要动他了。
    想到这里,不管是端王还是景王心思都活络起来,想要沙门关二十万大军,自然先要将西陵侯给搬开,在这一点上两人出奇的一致。
    景王率先道:“父皇,玉华关乃是西域与大顺的重要关卡,齐峰竟放任胡人将粮草运走,若是壮大西域,滋养其野心,威胁我大顺,便是罪该万死,当严惩!”
    “哦,可本王记得齐峰还是六弟举荐的,六弟这识人本事似乎不行。”端王在一旁风凉道。
    “我也不过看其履历,符合罢了,既然有愧于皇恩,换掉就是,难道端王兄就没有看错过人?卢万山不也是走了皇兄的门路才去了雍凉?”景王也同样不甘示弱,咬着端王的要害回击。
    “六弟好记性,我都快忘了这个人了。”端王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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