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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罢朝三日后,重新开启。
    这次站在顺帝身边的太监换成了竺元风,太子殿下站于群臣之前,吊儿郎当的嘴脸之下,目光若有似无地往他身上飘,带着一丝丝可惜的意味。
    顺帝尽收眼底,心中冷笑,他命竺元风宣了一道圣旨。
    秦海和万家已经死无葬生之地,九族全诛,但下场依旧在这空旷的大殿和百官之前再一次宣布,特别点名了罪行——里外勾结,背主不忠!
    谁都知道这是在警告那位不知收敛,将手伸进皇宫的太子殿下,以及暗中已经不知君主之臣!
    整个早朝,万籁俱寂,群臣无一句之言。
    直到皇帝再无下一步动作,才响起太子殿下懒洋洋的声音,“罪人既已伏诛,还请父皇息怒,只是万全为禁军之首,如今职位空缺,还请父皇尽快安排才是。”
    有时候,群臣真的很想知道太子殿下知不知道胆大包天这四个字怎么写!
    此刻皇帝立威,震慑百官,太子却提禁军统领一职,这不是故意掘逆鳞吗?
    生怕皇帝不知道太子觊觎这个位置?
    皇帝摄人的目光哪怕有旒冕都挡不住,直落在刘珂的脸上,冰凉刺骨地说:“看来太子有人选。”
    刘珂从宽大的袖子里取出一份折子,施施然地往竺元风那儿一递,示意他过来取,“儿臣与六部,及内阁商议,关乎皇城安危,父皇安危,这些人可胜任,还请父皇斟酌。”
    六部尚书和内阁辅臣:“……”额头的冷汗瞬间就落了下来。
    他们怎么不知道跟太子殿下有商议过这个事?避之不及,哪儿敢?
    果然,帝王死寂的眼神就看了过去,短促地笑了一声之后,缓慢道:“好,很好,真是为君分忧的好臣子。”
    膝盖一软,他们差点就跪下来,然而一个轻飘飘的眼神忽然横过来,太子殿下意味不明地朝他们一笑,那已经弯曲的膝盖又忽然僵直,怎么也跪不下去。
    皇帝跟太子打擂,直接殃及了他们这些池鱼,得罪哪一个似乎都关乎乌纱帽和性命。
    最终,他们只能保持沉默。
    竺元风清晰地看到顺帝放在龙头扶手上的手顿时握紧,他死死地盯着年富力强的太子,杀心骤起。
    最终竺元风喊了一声,“退朝——”
    第185章 国度
    竺元风将一干宫人屏退,冷静地站在一旁,由着顺帝怒不可遏地砸烂了大成宫内所有的瓷器茶盏,目光落在其身上,小心皇帝受伤。
    殿外的宫人吓得战战兢兢,但是竺元风知道这歇斯底里很快就会结束,因为,帝王年事已高,没那么多精力,也没那么多气力。
    果然,不一会儿,顺帝便气喘吁吁地停下手,竺元风于是上前将他扶到了龙椅上,低声安慰:“皇上息怒。”
    顺帝胸口起伏,脸上怒意难消,“这个……不孝子!朕真是后悔将他召回来!”
    “朕看的出来,他早已经迫不及待要取朕而代!”
    “引狼入室,引狼入室!混账!”
    竺元风低垂着脸,听着顺帝不停地叱骂,心中波澜不惊。
    这个时候后悔,岂不是太晚了?
    “皇上,太子毕竟只是太子,这禁军统领之选终究是皇上指定,今日太子必是故意以此激怒您,还请冷静。”竺元风轻轻握住顺帝的手,声音依旧是不变的温和。
    顺帝看着他,沉沉地吐出一口气,接着冷笑道:“他想气死朕,朕自是不能如他所愿,你说的没错,这大顺江山还是朕的。”他将桌案前上刘珂的那份奏折拿起来打开,看着上面一个个罗列而出的名字,忽然短促地笑了一声,“元儿,这上头竟没有张闲的名字。”
    张闲,禁军副统领,如万全与秦海沆瀣一气,张闲对竺公公亦是再三示好,只是后者并不多亲近罢了。
    按理,禁军统领革职,副统领替任,也是顺理成章,以顺帝对竺元风的愧疚和宠信,他若开口,此事必成。
    只是不管刘珂是故意还是无意,顺帝这一问,竺元风就不好开口了,当然以他的为人,也不会像秦海那样迫不及待地安插亲信,所以他沉默下来。
    顺帝拍了拍他的手,“元儿。”
    竺元风弯腰静听。
    “命泗亭侯张闲觐见。”
    竺元风微微一怔,接着立刻领命,“是。”
    有了秦海跟万全勾结在前,顺帝哪怕相信竺元风,也不会再看到这个局面。
    此乃明旨,并非密诏,很快整个京城便知此事。
    太子府中,今日登门了六部尚书和内阁,看着翘脚在桌上,嘴里咬着笔杆看奏折的太子,每个人脸上尽是苦笑。
    “太子殿下……”
    内阁大臣不由地拱了拱手。
    “怎么了,怎么了,一个个顶着闺中怨妇的讨债脸,整的孤像是对你们始乱终弃似的,一块儿来要名分啊?”
    这里的大臣哪一个年纪不够当他爹的,被如此一说,脸庞纷纷扭曲了一下。
    吏部尚书道:“殿下,今日您……太冲动了!”其实他想说的是狂妄,不知天高地厚!
    对着皇帝拉拢朝廷重臣,染指禁宫兵权,这是生怕太子之位坐得太稳吗?
    顺帝从来不是个仁慈的君主,秦海和万全前车之鉴,足够让人胆战心惊。
    他们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否则必有兵戎相见的一日,那他们这些大臣……
    “呵呵。”刘珂一声轻笑传来,他放下腿,将奏折往桌上一放,正坐,接过小团子手里的茶,掀起眼皮,皮笑肉不笑道,“诸位,你们都发现的事,孤难道心里没数?可父皇为何忍气吞声,都没动孤呢?”
    “唉……殿下既然早有所料,那就更应该……”
    “更应该什么?安安分的,等着被废的那一天?”刘珂幽幽的话让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
    再一次确认,全天下也就只有这位当太子敢大咧咧地这么说出来,就不怕传到皇帝耳朵里,提前废了?
    但是,一想到今日朝堂,眀人眼里都知道太子干了什么,皇帝也真就这么硬生生地忍下,似乎这大逆不道的话……也没啥关系。
    “别怀疑,父皇就是这么打算的,孤给他做牛做马,把朝廷理顺了,清干净了,百姓安抚了,天下太平了,就跟端王兄说的那样,鸟尽弓藏。不过……也得孤乐意才行,是不是,诸位?”
    这还用得着说,今日就看出来了,父子博弈,旁人以命相填。
    也不知道这场宫闱变动,究竟谁赢了?
    好像是皇帝,毕竟揪出了秦海和万全。可是连皇帝身边伺候几十年的太监都倒戈,这……
    眼看着大臣冥思苦想,纠结不定,刘珂把茶盏一放,目光放冷:“既然都来了,你们也回去想想,真到那一日,站哪边?”
    众人:“……”他们就不该踏进太子府!
    正说着,下人匆匆来报,“殿下,皇上宣泗亭侯觐见。”
    泗亭侯?
    “这是要……”
    大臣面面相觑。
    “看来放眼朝堂,父皇更信任一个跛了脚,丢了五城兵马司一职的废物。”刘珂冷笑了一声。
    泗亭侯,十多年前曾任五城兵马司,娶了宗室郡主,很得顺帝信任。不过这人好打猎,而且是野猎,鸡兔这种小打小闹他没兴趣,专挑大虫豺狼,每年春秋必要呼朋唤友前往狩猎。
    当然,常年跟猛兽搏斗,终有失手,某一次被咬伤了脚,断了骨头,顺帝无奈撤了他五城兵马司一职。
    后来脚伤虽愈,但是落下残疾,走路一拐一拐,听闻四处寻医问药,不知怎的慢慢就淡出人群之外。泗亭侯乃开国勋贵,又娶宗室女,势力不弱,中途帝王也不是没宣过,但是他似乎对顽疾颇有忌讳,便不再出入朝堂。
    不管朝堂如何折腾,几个皇子之间互相争斗,都是不动如山,毫不搭理。就连刘珂返京,大肆邀请朝中上下的那场晚宴,泗亭侯府也没把这个炙手可热的宁王放在眼里。
    “殿下,您可别小瞧了泗亭侯,若西北乃是西陵公说了算,这京城便是他泗亭侯的地盘,禁军之中有多少儿郎在他手下操练,打上了秦家烙印。”
    “虽说这十多年修养,早已经没了当初的威望,可那些禁军校尉却是记得他的好,以泗亭侯的本事,若真节制禁军,殿下这便是一件大麻烦。”
    被刘珂拖下水,已经有所倾向的内阁六部,在听闻帝王的宣召之后又再一此动摇起来。
    历朝历代,虽说帝位大多是争抢而来,子弑父,弟弑兄比比皆是,只要坐上那把椅子,再多的大逆不道都化成了胜者为王。
    但是,这前提之下,太子的势力能够撼动皇帝,而最直接的便是兵权。
    尚家毕竟在西北,鞭长莫及,而有齐峰节制沙门关,也对刘珂极为不利,好在西陵公重病,匈奴虎视眈眈,让西北军无法动弹。可刘珂依旧欠缺兵权,哪怕全天下的百姓,朝中的大臣都倾向太子,只要皇帝不答应,也只能功亏一篑。
    顺帝不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即使一个被贬,一个圈禁,那还有下面的一串萝卜。
    想到这里,诸位大臣犯难了。
    “殿下,您如今跟皇上作对,没有好处只有坏处,臣等死不足惜,可您是否可惜了?古有卧薪尝胆,殿下,还请您务必思量。”
    这话委婉,但是隐隐透露出疏离之感。都是一群老狐狸,看风使舵的本事一流,哪怕刚开始被刘珂给拖下水,但是想撇清干系也容易,冠名堂皇的话配上痛哭流涕,很快就能让顺帝揭过这个芥蒂。
    然而刘珂却只是发出了一声冷笑,“别后悔就行。”
    内阁六部没呆多久就走了,估摸着很快诉说着自己万般不得已,为了大顺为了皇帝的澄清折子就会递到御前。
    刘珂看着散落在桌上的折子,不知为什么就觉得毫无趣味。
    争权夺势让人忽略国之根本,他连太子都坐不稳,管这些民生破事干什么?
    这不是高高在上的那位该考虑的吗?
    天不知不觉地黑下来,尚瑾凌下衙回来了。
    他纳闷地看着依旧坐在桌前批折子的刘珂,看着分门别类,似乎还有不少没批完,“今天很多吗?”
    刘珂揉了揉眉心,摇头,“没,下午发了会儿呆,耽搁了。”
    人都有情绪,但是刘珂已经不是那个风风火火说不干就不干的七皇子,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所以放纵了一下午,就得用挑灯夜战来弥补。
    尚瑾凌也没说什么,直接坐到了他的身边,陪着刘珂一边看。
    “圣旨已经下了,泗亭侯节制禁军。”
    “嗯,哥知道。”
    “不是好事吗,怎么你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的。”尚瑾凌将自己的批阅夹在奏折里,递给刘珂。
    刘珂粗粗一阅,然后将尚瑾凌的批阅抄上去,很快两个人就将堆积的奏折完成了,他于是将今日内阁大臣所言告诉尚瑾凌,有些怅然道:“凌凌,你说皇帝为什么非得是由老皇帝指定,就不能让天下百姓来选一个吗?”
    尚瑾凌一怔,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会这么想?”
    刘珂笑了笑,感慨道:“我是觉得老东西这么不是东西,他选定的继承人能好到什么地方去,不还是跟他一样,该怎么昏庸就怎么昏庸?说不定还变本加厉,更不是东西。若是百姓自己选出来的,至少心里头还装着天下,知道民间疾苦吧。”
    尚瑾凌一时半会儿竟说不出话来,刘珂转过头看着他,“哥说的是不是太惊世骇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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