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头无意识地从后视镜中去看车后的萧佳雨和郭岩,突然发现郭岩的目光在后视镜中和我对视在一起,不再是之前的空洞和木然,若是他没有遭遇车祸,他和萧佳雨该是多么令人羡慕的一对夫妻。
    我的目光往下移,后视镜中郭岩还是一动不动地抱着身前的抱枕,我突然发现他放在上面的手指在轻微地不规则触动,全身瘫痪是神经元受损导致机体运动功能丧失,看郭岩的症状似乎要严重的多。
    可他的手指如果还能触动,说明还有治疗和复原的希望。
    “他手指这样动有多长时间了?”我连忙转身去问萧佳雨。
    “手指动?”萧佳雨愕然片刻后,转头去看郭岩的手。
    这时我惊讶地发现郭岩的手僵硬的抱着抱枕,一点反应都没有,我知道他虽然全身瘫痪,可意识是清晰的,我说话他能听见也懂是什么意思,只是不能用肢体或者是口表达出来。
    我用手去触碰他的指头,很认真地问。
    “有感觉吗?”
    郭岩一动不动目光又恢复了之前的呆滞。
    “怎么了?”前面的云杜若好奇地问。
    “我刚才看见他手指没有规律地在触动,这说明他运动神经并不是全部损伤,或者是自行修复的结果,若是及时治疗,他的病情或许会好转。”我有些激动地说。
    萧佳雨往郭岩身边坐了坐,轻轻把手放在他的手上,温柔地说。
    “他的手指有时候是会触动,我带他去医院看过,说是放电反射,他当时发生车祸,脊柱严重受损,主治医生说他康复的机会几乎为零,开始的时候看见他手指动我也很兴奋,可慢慢发现没有什么意义,是他完全无意识的反射。”
    听到这里我多少有些失望,更多是对郭岩的惋惜,但还是没有放弃,再次触碰他的手指。
    “脊柱受损眼皮还能眨动,我现在触碰你的手指,你若是有感觉,就对我眨一下眼睛。”
    萧佳雨也很关心地看着郭岩,在我期盼的注视下,我一直不断加重对郭岩手指的刺激,但他的眼皮自始至终都没有动一下。
    我失望地叹了口气,把头转了过来,无意中从后视镜里瞟见郭岩依旧在里面看着我,那眼神像是在对我诉说着什么,因为他无力控制自己的头,一会就歪了下去,我忽然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每一次萧佳雨帮他把歪下来的头扶起来的时候,郭岩的眼睛总是避开她的目光,等到萧佳雨再和云杜若聊天的时候,我在后视镜里又看见他在注视着我。
    到萧佳雨家的时候我才发现,萧佳雨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可怜,至少她很富有。单独的别墅装饰的富丽堂皇,车门刚打开就有佣人出来把郭岩从车上接下去。
    萧佳雨让佣人带我们先进去,她去换衣服准备晚饭,等萧佳雨走了以后,我和云杜若坐在客厅,环视这硕大的房间,皱着眉头问。
    “你这同学什么来头,看样子家境不错啊。”
    “我没你那么八卦,人家家境好不好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和佳雨关系好又不是因为她家境的原因。”云杜若白了我一眼回答。
    休息了一会,换好衣服的萧佳雨走出来,她带上围裙一副主妇的打扮,在她身上完全看不出养尊处优的感觉,她让我们先坐一会,佣人在准备晚饭,不过郭岩的一日三餐都必须她亲自安排和处理。
    晚餐很丰盛,桌上的菜肴色香味俱全,看样子萧佳雨每天需要做的事并不多,硕大的房间被收拾的一尘不染干干净净,她的心思完全只在郭岩一个人的身上。
    萧佳雨招呼我们不要客气,当是在家随便点,云杜若来这里似乎很随便,看我多少有些拘谨,还往我碗里夹菜。
    “别像小媳妇似的,扭扭捏捏不像个男人。”
    我倒不是客气和拘束,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对坐在对面轮椅上的郭岩有莫名的兴趣,总是有意无意地去注视他,相信萧佳雨的耐心极其的好,因为郭岩是全身瘫痪不能咀嚼,吃的东西必须是流质。
    萧佳雨今晚为郭岩准备的是粥,我看见里面有肉沫和菜沫,这样能保证郭岩的营养需求,萧佳雨很贤惠地在郭岩胸前铺了一张餐布,然后舀起一勺放在嘴边吹到适合的温度后,还很仔细的用手背去感受一下,好像生怕烫到郭岩,再慢慢送到郭岩的嘴边。
    “娶妻如此,夫复何求。”我看到这里压低声音探到云杜若耳边。“你也好好学学什么叫贤良淑德,不然就你那性子,谁敢要你。”
    “我保证对你一样的好,不!比这更好。”云杜若淡淡一笑回头看我一眼。“当然,前提是你也和他一样。”
    我笑着把身体收了回去,看见对面的郭岩紧闭嘴,目光有些绝望的无助,依旧是避开萧佳雨的眼睛。
    “吃一点,每次吃饭你都这样,我知道天天让你吃这些,你不高兴,可是你不吃身体怎么受的了。”
    萧佳雨很温柔地笑着对郭岩说,一边轻柔地撬开他的嘴,把汤勺慢慢放进去他嘴中,可郭岩明显很不配合,送进嘴中的粥被他一点一点挤出来,流淌到胸前的餐布上。
    看到这里我都有些叹息,年复一年地对着这样的人,要多大的耐心和气力,可见萧佳雨对郭岩的爱有多深,估计很少有人能像她这样,即便是我一个外人看都有心力交瘁的感觉。
    “你若不吃点怎么成。”萧佳雨很明显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结果,擦拭干净郭岩的嘴角,又重新把一勺送到他嘴边。“你若再不听话,我就把这抱枕给你拿走,让你以后都找不到。”
    萧佳雨的声音很温柔,说这话的时候她脸上对郭岩洋溢着关爱的微笑,可郭岩的反应忽然有些恐慌,那完全是我从他眼神中读出来的表情,我竟然看见一行泪水从他眼角滑落下来。
    “不拿,不拿,你乖乖吃饭就不拿走。”
    这一次郭岩没有再抗拒,似乎那抱枕对于他来说就是魔咒,有着不可抗拒的魔力,很配合的把嘴里的粥喝下去。
    萧佳雨一边喂郭岩一边帮他擦拭遗漏在嘴角的粥,发现桌上已经没纸,放下碗转身去拿,就在这个时候,郭岩一直扯到一边的眼睛又看着我,他似乎总是在萧佳雨不注意的时候看我,看他的眼神分明是在对我说什么,我有些诧异地皱着眉头。
    这一次他是在对我眨眼睛,没有规律长度不一的眨动着眼睛,这让我想起在车上的时候,他的指头在抱枕上敲击的动作,但很快在萧佳雨回来的那刻,郭岩的眼睛一动不动的侧到另一边去。
    我有些不明白他这样是什么意思,总感觉那眼神中透着期盼,或许是长期在家里接触的人并不多,有新面孔来家里他反应强烈了些。
    临走的时候云杜若说有空会多来陪陪萧佳雨,我记起段红下车的时候让我帮忙要一张萧博文的照片,因为学校要举办成立六十周年的庆典,会出一本名人录当然少不了萧博文这位举足轻重的人物。
    萧佳雨让我们等一会,从楼上下来的时候,交给我们一张萧博文的单人照,照片中萧博文风华正茂,站在一处灯塔前笑容可掬。
    第七十四章 失误(今日有加更)
    下午回到局里发现解剖室里空无一人楚天启居然不在,我心里暗暗发笑,终究也是人天天这么熬还是扛不住了,想必是回去休息,不过解剖台上的那具无名女尸已经快要拼凑完成。
    我看见旁边的尸块所剩无几,如果按照楚天启的进度,相信用不了几天这具女尸就能完成,一直让楚天启辛苦了这么久也没有帮上忙,看样子他今天休息,我帮他做一些,即便我没有他熟悉和快捷,但能拼凑多少算多少,他也能少辛苦几天,而且云杜若和屠夫一直在等待这具女尸完整拼凑出来。
    所有的案件都是由这件无名女尸分尸案牵引出来,这具女尸或许就是这一系列案件的关键,只是可惜到现在没有找到女尸的头,确定女尸的身份只能寄托在拼凑完后,根据女尸身上的特征对比失踪人口,看看能不能有所发现。
    我把手中的烟头掐灭,换好衣服走到三号解剖台,有了上次的教训后,我再不敢轻易拼凑,这犹如搭建积木,错一块到后面会越错越多。
    只是这些尸块大小都一样,拼凑必须严谨地反复对比,有时候甚至需要一些运气,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对人体构架的熟悉,不过现在最需要的是耐心。
    我清理好一块尸块,放在放大镜下反复观察边缘,确定手里的尸骨是肋骨的一部分,肋骨一共十二对,二十四根,特别是中间几根长度和宽度极其相似,即便是完整的都很难目测出到底是第几根,何况是分割的如此小的情况下。
    我观察楚天启已经拼凑好的女尸肋骨部分,我手里的尸块体直而短,末端钝圆,反复比对后确认这应该是肋骨的十一或者十二肋之间的一块。
    不过具体是什么部位我一时间还无法确定,在放大镜下我观察了很久,楚天启对第十一和十二肋的拼凑进行了一大部分,犹如拼图雏形已经大致完成,而我手里的尸块只需要放在合适的地方就行,而且留给我的空位并不多,但我却在手里这块尸块上花费了快一个小时的时间。
    最后我终于确定这应该是十二肋左侧中间的一段,放上去后和原先已经拼凑好的部位刚好重合,我长松了一口气,看看这具女尸拼凑成现在这样的完整度楚天启要耗费多少心血。
    刚想到这里就看见楚天启从外面进来,见我坐在解剖台上,愣了一下,目光立刻看向解剖台上的女尸。
    “放心,不会打乱你的节奏,这次我没给你添乱。”我估计是他担心我拼错会延缓整个拼凑进度,笑着说。“这次我很小心,想着我多拼一块你就可以少辛苦一点,不过这活真是难为你了,我忙活了一个多小时,也就拼上去一块。”
    “没事,已经熟悉了就容易的多。”楚天启很平静地走过来,他的手上永远都戴着手套,对于有洁癖的人选择干法医,真不知道他怎么熬过来的。
    很明显他的注意力和关切程度一直都在女尸上,他的敬业和专注让我想起刚毕业时候的我,不过这些年油滑了太多,那份热情早已被一具具永远都处理不完的尸体消磨殆尽。
    我指着我刚才拼凑的尸块,笑了笑说。
    “就这块,你要是不放心就检查检查。”
    “是第十二肋骨上的,部位没有错。”楚天启看了一下后很快点头。
    “我就说不会错的,这下你该放心了吧。”我笑了笑,他的认真似乎已经到了苛刻的程度。
    “不过位置错了。”
    “……”
    我一愣,看见楚天启很直白地看着我,在他脸上永远不要想看见表情,即便是任何细微的变化都没有,我甚至有时候都怀疑他是面瘫,反正从认识他开始,喜怒哀乐就没在他脸上出现过。
    我用了一个小时时间反复核对后才拼凑的尸块,在楚天启眼中没到半分钟就被否定了,我即便是再散漫可专业技术知识不会差到什么地方去,好歹我也是主检法医。
    “位置错了?”我茫然地回头去看那尸块的重合部分后,诧异地问。“什么位置错了?”
    “不是在左边,这尸块是第十二肋骨右边的。”楚天启平淡地回答。
    肋骨是左右对称的,完整的情况下都很难目测区分出左右,何况是在被分割成这么小,而且大小一致的情况下,楚天启都没用放大镜研究边缘的磨合以及创口之间的分裂并一口说出我位置错了,我多少有些不相信。
    我重新拿起放大镜观察第十二肋骨右侧的断裂面,因为切口被打磨过,所以明显的咬合是不可能找到,我并没有什么确切的发现,抬头愕然地问。
    “这一块尸块刚好是第十二肋骨中间的部位,即便我放错了位置,你怎么能如此肯定一定就是右边的?”
    “这具无名女尸生前肋骨有损伤,应该是受过撞击导致,不过并不严重,但肋骨筋膜有明显炎症,因此断定死者患有筋膜炎,而位置刚好在右侧第十二肋上。”楚天启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而这块尸块虽然被分割的完整,但是骨沟有轻微肿大,应该是长期炎症造成,而第十二肋骨左侧并没有筋膜炎症状,因此这块尸块应该属于右侧。”
    我听完按照楚天启的说话重新检验,结果果然和他说的一致,没想到竟然忽略了这个细节,主检法医竟然没一个见习生仔细和专业,自惭形秽地苦笑。
    “看来还是你对这具尸体了解。”
    “也不是,不过见的多了就熟悉了。”楚天启依旧没有太多表情的回答。“马上要接近尾声了,还是由我来吧,刚才回来的时候,姜局让我通知你去一趟他办公室。”
    听到屠夫找我浑身都不自在,把手里的工作移交给楚天启后,换好衣服去屠夫办公室,进去的时候发现云杜若也在,屠夫见我进去严肃地问。
    “无名女尸拼凑的怎么样了,就等着你那边出尸检报告好核对身份,这可能是这一系列案件的关键。”
    “进展很顺利,相信这几天就会完成,尸检报告会第一时间出来。”我说到这里发现不对,补充了一句。“无名女尸的拼凑一直都是由楚天启单独完成。”
    “天启这小伙子不错,是棵好苗子,好好培养培养将来也是栋梁之材,等案件侦破后我会好好表彰他的。”屠夫点点头忽然看我一眼。“你倒是淡泊的很,与世无争的性格也算难能可贵。”
    “他这叫有自知之明。”云杜若见屠夫夸我,在旁边抿着嘴抬杠。
    “好了,叫你们来是说点正事。”屠夫点燃一支烟一本正经地问。“这一系列案件你们两人一直配合跟进,到发现向忠义的尸体,目前为止已经陆陆续续死了很多人,想听听你们的看法,云队,案件主要是你负责,你先说说。”
    “从目前掌握的情况看,所有的案件都和二十年前,现在刚证实的慕寒止被杀案有关,命案的受害者都和慕寒止牵扯上关系,作案动机应该是仇杀,其中几起案件的疑凶具备医学知识,从作案时间和现场证据推断应为男性,但案件中也有疑似像慕寒止和慕晓轩的女人和小孩出现,因此不排除是合谋作案,但具体关系还有待调查。”
    “那出现的女人和小孩你们怎么看?”屠夫吸了一口烟问。
    云杜若和我对视一眼,在这个问题上,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看的出她的信念和认知或多或少也受到了动摇,只不过在屠夫的面前,她不敢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而已。
    “有什么直接说,对错一起商谈,吞吞吐吐干什么?”屠夫提高嗓门问。
    “慕寒止和慕晓轩都死了二十年,尸骨都火化掩埋,可从目前掌握的情况看,的确有和慕寒止以及慕晓轩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出现。”我看云杜若接不上话,在旁边小声的说。“姜局,您说长的一模一样的人肯定是有,可偏偏要和慕寒止母子长的一样这个概率实在太小,您说有没有可能不是像慕寒止母子,其实就是说……”
    “荒谬!”屠夫还没听完就打断我的话。“之前给你们说了多少次,要端正自己的态度,你们的判断直接影响对案件的侦破,你们都相信鬼能杀人,那这个案件还怎么侦破,难道我要去抓一个鬼来结案,越是离奇只说明凶手越是在掩饰,想要瞒天过海扰乱视听,你们若是相信那不正好中计,事已至此,说说往后的工作你们打算怎么做?”
    “尽快找出在慕寒止房间中出现的另外两个人……”
    “怎么找?”屠夫又一次打断云杜若的话。
    “……”
    云杜若又回答不上来,不是她无能实际上在年维民和向忠义死后,我们一直没有找到这两人共同的地方,因此也无法确定两人的交集点,所以从他们两人身上找出其他两人的打算彻底落空。
    “其实也不用刻意去找。”我埋着头低声地说。“从时间上算应该是快了。”
    “什么快了?”屠夫看我一眼问。
    “向忠义在年维民死亡不到一个星期就被害,以凶手目前寻仇的时间间隔看,想必很快就会有命案发生。”我压低声音回答。
    屠夫重重叹了口气,起身背负着手在房间来回走了一圈。
    “今天上面领导找我谈话,向忠义毕竟是厅级干部,被杀一案上面很重视,已经勒令限期破案,我之前一直压着,现在怕是压不住了,军令如山,这次没和你们戏言,一个月!一个月必须破案!”
    屠夫从来没用这样的方式和我们谈过话,看样子形势紧迫已容不得屠夫一肩承担,我和云杜若对视一眼,限期已下可案件不要说侦破,就连一个突破口都没有,明明知道凶手还会作案,但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转身离开的时候,屠夫把我们叫了回去。
    “明天晚上下班去一趟我家,你们谭姨说告诉过你们了,我生日让你们去家里坐坐,都这个节骨眼上,她还记得这破事,我是拿她没办法,你们就来吃顿便饭,别告诉局里其他人,免得就惊动了,不要买东西,否则我直接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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