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平垂眸,轻叹一声。
    ***
    等温印从耳房中洗漱出来,黎妈已经端了早饭到屋中。
    李裕在喝粥。
    李裕看了看她一眼,神色如常,假装先前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低头喝粥。
    温印也真当他没发现晨间醒来时,两人合被而眠的事。
    “夫人。”黎妈上前问候。
    “黎妈,帮我找身衣裳吧。”温印吩咐了声。
    “好。”黎妈去做。
    温印就在李裕对面坐下,同他一道用早饭。
    温印一面拿起筷子,一面问道,“昨晚是在说龙凤胎的事吗?好像说着说着,我睡着了……”
    温印想着总要交待一声。
    今晚再让黎妈多加床被子来,应当就不会再冷了……
    李裕端碗,轻描淡写道,“好像是,我后来也睡着了,没什么印象了,醒来的时候,你好像不在了……”
    温印.心中微舒,他果真没醒。
    “我去耳房洗漱了。”温印应声。
    正好黎妈入内,“夫人,衣裳备好了。”
    “放屏风那儿吧,我用过饭就换。”温印继续拿着勺子喝粥。
    李裕又看了她一眼,也继续低头喝粥。
    印象里,自从他去了东宫,已经很少同人一道用过饭了。
    母后还在世的时候,他入宫见完母后,有时会留下同母后一起用饭;后来母后过世,父皇每日忙碌于朝事,他同父皇每日照面,但很少有机会一道送饭。其实每年也只有年关的时候,他同父皇一道用的那顿年夜饭时间最长,父子两人也会一道饮酒,说许多话,看年关烟花,他也会陪着父皇一起下棋,守岁……
    但像今日这样,和旁人在一处用早饭,他已经记不得上次是什么时候了。
    应当很久了……
    久到,他都忘了是什么滋味。
    温印也见他大都在低头喝粥,没怎么动过筷子,但先前还好,还在喝粥,眼下仿佛是端着粥碗出神。
    温印拿起一侧的公筷,给他夹了一条豆干,“尝尝这个,我特意从侯府带回来的,把侯府的存货都要搬空了。”
    李裕收起思绪,看她时,眸间些许意外。
    但温印特意这么说,他又不好意思婉拒,便尝了一口。
    “好吃吗?”温印好奇看他。
    他笑了笑,点头。
    他笑,是因为想起黎妈说的,温印喜欢吃各种酸甜口的,辣的,咸的,总归就是口味重的,一点都没说错,这豆干光是咸得都可以让人喝得下一整碗粥……
    尤其是像他这样习惯了饮食清淡的更是。
    李裕赶紧又喝了一大口粥。
    他点头,是因为真的已经许久没有和人一起用过早饭了,方才温印给他夹菜也好,同他说话也好,问他好不好吃也好,甚至是坐在那里,在眼下这种时候,都会让他莫名觉得暖意,便也觉得什么都很好吃,即便是咸得齁死人的豆干也是。
    但好在温印只是问了他一句,他笑着点了点头默认,温印也没有再殷勤给他继续夹豆干。
    李裕也伸筷子,夹了旁的菜往嘴里送。
    温印笑了笑,没说旁的。
    这顿饭,李裕不知不觉吃了许多。
    虽然这顿只是早饭,但比起前几日温印不在离院的时候,这顿早饭是他吃得最多,也是最好的一顿。
    晚些时候,李裕也用完,放下碗筷,温印唤了铜钱端了水盅来给他们两人漱口。
    漱口后,李裕去了耳房,温印在屏风后更衣。
    等李裕从耳房出来,温印已经换好了衣裳,在小榻前的案几处翻书……
    温印生得很好看。
    昨日归宁回来,略施粉黛有略施粉黛的好看,今日在家中,素色的衣裳有素色衣裳的好看,青丝就用一根玉簪绾起,仿佛多看一眼,都让人动容。
    早前温印才到离院,屋中空荡荡的,什么书册都没有,眼下忽然案几上堆了一堆书册,应当温印让人寻来的。
    李裕上前,“什么书?”
    “话本子。”温印应声。
    “话本子?”李裕意外。
    李裕随手拿了一本,在她对面落座,也翻了翻,但刚巧不巧,反倒的就是一段让人遐想连篇,不禁脸红的片段……
    李裕早前看的都是太傅让他看得书,即便不是,也要么就是折子,他,他当然没看过这种书。
    李裕没准备,耳根子处忽然就红了。
    好在温印没看他,不然他不知道怎么什么表情好。
    正好温印应道,“嗯,打发时间。。”
    李裕古怪看她,“你,你喜欢看这种书?”
    温印抬眸,“怎么了?”
    李裕低头避开她的目光,“没什么……”
    许是京中贵女都喜欢吧,方才文字里描述那幕,他想想还有些……
    温印又翻了翻手中这本,没什么呀,就是普普通通的话本子,温印目光落在他刚才翻的那本书上,但没看清名字。
    温印又道,“离院里到处都是耳目,这些书不是打发时间的,是打发耳目的。他们不是想知道我在做什么吗?我在看话本子啊,要不在屋中这么久做什么,同你说话吗?”
    李裕倏然会意。
    但她最后那句“要不在屋中这么做什么,同你说话吗”还是让他眸间微微滞了滞,刚才那页书册里,男主女在,在欢.愉前,女主就同男主说了这句话……
    分明语境不同,但李裕还是耳后红了。
    他是年少,但不是什么都不懂。。
    李裕生硬换了话题,“听黎妈说,你要在梅苑里新建一处暖亭?”
    说这个总没错。
    温印果真笑了起来,“是啊,我喜欢那处梅苑,那里的腊梅开得很好,很多品种不常见,好些我在书里才见过,别处都没见到过,竟然在离院见到了。”
    温印早前没有告诉旁人,她是惊喜。
    她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李裕轻嗯一声,低头斟水,“离院原来就是梅园,是赏梅用的皇家园林,祖上有位太祖奶奶喜欢赏梅,□□爷爷就扩建了这处园林,栽种的全是腊梅。因为太祖奶奶喜欢,又搜集了很多珍稀品种,别处都见不到,但在梅园里能见到。”
    “原来如此。”温印早前也听黎妈说起过离院的由来,但梅苑里的那些腊梅树黎妈看不懂,也打听不出这些珍稀品种的来历。
    李裕轻抿了一口茶盏,又道,“其实,这里很早就改名叫离院了,并不是疫病之后,送走太多人的缘故。是当初这位太祖奶奶过世,□□爷爷想念她,就时常来梅园这处怀念,离院这两个字是□□爷爷改的,牌匾上的离院两个字也是□□爷爷的真迹,意思是,送别太祖奶奶后,在这里思念她……”
    温印叹道,“听你这么一说,忽然觉得这处离院不一样了。”
    李裕看她。
    温印托腮笑道,“很美,也不悲凉,他们相伴到老,最后一人送走另一人,另一人还会到此处怀念,很美好,这处离院很好。”
    温印也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
    李裕又道,“其实我小时候还听过太祖奶奶和□□爷爷的故事,比话本子有趣多了,□□爷爷说,他变成过太祖奶奶的马。”
    温印险些被茶水呛到。
    确实比话本子有趣,连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
    李裕跟着笑起来,“真的,我小时候听祖父说起过,祖父说是他祖父告诉他的,这叫口口相传,不留纸张上的。”
    温印再度笑起来。
    李裕又道,“不过我觉得太傻了,我日后不说给我孙子听。”
    温印眨眼,“那你说给我听做什么?”
    李裕:“……”
    李裕叹道,“你不是爱看话本子吗?我就忽然想起了,对了,还没说完呢,□□爷爷将这处题字叫离院之后,又将梅苑改名叫思楚苑,因为太祖奶奶姓楚,梅苑里早前那处破败的暖亭就叫思楚亭,只是现在看不清字样了。疫病时,离院之所以会用来收治那些病患,是因为太祖奶奶通医理,早前在北关救了许多人,后来□□爷爷就说了,日后京中若遇灾情,病疫,可将这处离院用于收治百姓,这是太祖奶奶愿意看到的。所以,这才是离院的真正由来。”
    有思念,有守护,也有心系百姓。
    李裕说完,看向温印,温声道,“所以即便眼下我身处离院也不会害怕,太祖奶奶会看着我,会否极泰来,家国平安。”
    温印还是头一次听李裕说这么多话。
    而且不是像昨晚说的朝中之事,就是普普通通,两人在一处说话。
    这样的闲谈,好似让两人亲近了许多,也让她看到了不一样小奶狗……
    温印笑了笑。
    “怎么了?”李裕看她。
    温印笑道,“你说的□□爷爷是李彻,他经历的两次谋逆,一次昏迷半月,一次被逼落水,但他坐稳了皇位。”
    李裕眼中有惊喜,也有赞许,“你知道?”
    温印托腮颔首,“祖母告诉我,女孩子不能不读史册,不知前朝事,知其然,后宅才能安宁。”
    李裕轻叹,“难怪你聪明,原来老夫人睿智。”
    这马屁拍得通透,一次拍了两人。
    温印笑了笑,没有戳穿,继续道,“所以我不看话本,史册比话本精彩。”
    李裕不由多看了她几眼,温印,真的和他早前见过的京中贵女都不一样……
    言辞间,黎妈入内,“夫人,朱媪说看见余妈来了。”
    余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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