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蚕玩心大起,刚伸出白/嫩的指头想摸一摸那小狗,小狗忽然自己动了起来,在那六角亭里打着圈转动,几扇小门也一关一合,还有一阵她从未听过的乐声同时响起。
    宋寒之见她那小指头险些伤到,眼疾手快捏住她的细腕,见她小指头离了那小门已有一寸,这才将她的手腕放开。
    羊脂玉似的温软触感仍留在三指之间,他摩挲了两下手指,又突然想起什么,抬起手来还未动作,那小凉亭便随那女子退后了两步。
    他抬起眸子,只见眼前的人儿正咬着下唇,拿恳求的目光瞧着他,他一看便明白,小姑娘是误会了,以为他反悔想把东西收回去。
    “我只是想教你怎么打开”,他指了指姜雪蚕手里的六角亭,“这东西叫八音盒,里头的曲子是钢琴曲,都是从西洋传过来的。”
    姜雪蚕听完才知自己确实是误会了,又端着那八音盒上前两步,低着头,声音闷闷的:“我还以为夫君反悔了。”
    “你喜欢这个?”他清冷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姜雪蚕点了点头:“以前从未见过。”
    宋寒之听罢,眸色暗了暗,每年外来使者进供,丞相府都会参一杯羹,怎么可能没有收到过这种小玩意。
    “以前见大姐姐那儿有过相似的,但远没有这个漂亮。”小姑娘小心翼翼捧着那八音盒,爱不释手。
    宋寒之敛了眉眼,将手里其它的包裹交给卫成,吩咐道:“都送到姜姑娘房间吧。”
    卫成看了半天热闹,见主子有吩咐,立马重新接过那些大包小包,回了声“好嘞”。
    他想了半天,今日没开市,他们扑了个空,这些明明是殿下又返回去从宫里带出来的稀罕玩意,怎么骗姜姑娘说是那集市上的便宜货。
    同是看客,绿柳此刻却用帕子捂着嘴巴,心里小鹿乱撞,太子殿下对姜姑娘也太好了,她从前怎么都想不到,这铁树开花居然是这般风景。
    “脚上的伤好些了吗?”见姜雪蚕玩得倦了,身形也有些摇晃,宋寒之盯着她脚腕那处缠绕的细布,眉头渐渐皱起。
    “好多啦,你瞧”,姜雪蚕把秋香色长裙向上提了提,露出那截光滑白净的脚腕,刚刚换了药,她还没来得及穿上布袜。
    见宋寒之还在盯着她的脚腕,姜雪蚕以为是他不放心,便往旁边走了两步,转了转脚腕。
    “你瞧,嘶——”痛感倏地袭来,姜雪蚕护好了怀里的八音盒,不好意思地冲宋寒之笑了笑,“好像还是有点疼。”
    宋寒之从那截白净的脚腕上收回视线,走到姜雪蚕面前,伸出了手臂。
    “晚些我会叫大夫过来帮你瞧瞧。”
    “麻烦夫君了。”姜雪蚕乖乖抱住他的手臂,小声道着谢,被他搀扶着进了屋。
    扶着姜雪蚕安稳坐下,宋寒之才负手从屋里出来,对旁边的绿柳吩咐道:“晚些请林大夫过来。”
    绿柳点头如捣蒜:“是,主子。”
    *
    宋寒之走到游廊,步子慢慢放缓,脑子里全是那截白玉似的细腕,揉了揉眉心,嘴角却不知不觉微微上扬。
    卫成抱着剑走过来,正巧看见这副画面,堪堪停在宋寒之十步之外,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什么事?”宋寒之清了清嗓子,负手走了过去。
    “国舅爷来了。”卫成回了句,又抬头看了眼宋寒之的反应,还好,没什么变化。
    “请他去弈台。”宋寒之挑了挑眉,吩咐道。
    “是。”
    卫成松了一口气,这国舅爷虽骁勇善战,人却贪得无厌,常常向皇后娘娘讨要珠宝美人不说,还总来太子殿下这里讨嫌。
    依他看,太子殿下不常回东宫,也有国舅爷的一份功劳。
    宋寒之在民间的宅邸是请专人过来设计过的,游廊曲折通向后院,后院这种地方本应该是由府中女眷居住,奈何这女主人迟迟没出现,后院便空置了许久。
    弈台是去年搭建的,细柳垂绦,宋寒之央人在柳树下头建了座石亭,石亭里放了张大理石桌,桌面光滑,上头又摆了张石头做的棋盘。
    枝叶垂将下来,正巧形成道翠绿帷幕。
    那穿着墨色长衫的高大男人就站在帷幕前。
    “舅舅。”宋寒之上前拱手作了个揖。
    “寒之,快快免礼。”霍旭笑眯眯地虚扶了他一把。
    宋寒之抬手作了个“请”的姿势,霍旭笑着坐在石凳上,还向他招招手:“你也过来坐。”
    “舅舅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宋寒之不动声色地饮着茶,语气却透着几分寒凉。
    “嗐”,霍旭大袖一挥,端起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丞相丢了女儿,今日下朝时与我们这一行武将哭诉了一路,说是希望我们动用些官兵帮着找找。”
    宋寒之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这找人分明是那衙门的活儿,动用我们手底下那些用来打仗的兵,也太大材小用了,你说是不是?”霍旭笑了笑。
    宋寒之不置可否,继续等着霍旭接下来的话。
    “寒之啊,最近舅舅帐中又缺个暖床的丫头了,在你母后那儿挑了半天也没个合心意的,不知道你这儿有没有……”
    霍旭将声音越压越低,话中的意思却不言而喻。
    “舅舅”,宋寒之抬眸看向他,嘴角勾起个不大不小的弧度,“你知道的,我一向不近女色。”
    霍旭期待了半天,还以为宋寒之要答应,结果却迎来这么句话,细想想也是,连他那个皇后姐姐都整天在他耳边唠叨着为太子娶妻一事,甚至还让他帮忙物色来着。
    自己真是犯了糊涂,怎么找上他这个清心寡欲似和尚的外甥了。
    “那什么”,霍旭清了清嗓子,打算讲点正事,“你母后让我给你带个口信,说是你父皇最近龙体欠安,着你去回东宫住个几天。”
    宋寒之闻言,微微失神,良久,才轻启薄唇,回了个“好”字。
    霍旭见他脸色不好,撇了撇嘴,也安静地喝了会茶。
    又过了片刻,他觉得无趣,打算起身告辞,却看到从远处跑过来一个绿衣小娘子,模样标致,虽不是一等一的漂亮,但胜在年轻白净,比他府里那些黄脸婆可人多了。
    “绿柳,什么事?”宋寒之也站起身,瞥了眼旁边人的反应,眉心微皱。
    “林大夫请您过去一趟,说是关于姜姑娘的病,有话对您说。”绿柳也抬头看了眼自家主子旁边的中年男人,声音有些颤抖。
    霍将军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早知道自己就晚些时候再过来禀告了,皇城无人不知霍旭重女色,可不能让他看见殿下藏的美人。
    “姑娘?寒之,你刚刚可是还说你不近女色,这姑娘是怎么回事?”霍旭凝眉装成一副严肃的样子,以长辈的姿态质问着宋寒之。
    “回舅舅,那姑娘是寒之昨日收留的,见有歹人穷追不舍,寒之便发了善心,许她住下了。”宋寒之低声回着话,两指却微微向外挥了挥,示意绿柳尽快离开。
    绿柳得了命令,正要偷偷退下,手臂却被人一把抓住。
    “这么多漂亮的小娘子,寒之,这就是你不厚道了,舅舅今天也想做做善事,便随你一同去瞧瞧那姑娘吧。”
    第5章 金屋藏娇 “你金屋藏娇这事舅舅一定不……
    绿柳听到这话,心已经凉了半截。
    国舅爷虽然品行不端,但手握重兵,霍家军功代代累积,说是掌握国家的半条命脉都不为过。
    这些年国舅爷隔三差五便要来扰太子殿下一次,太子殿下心里不屑厌恶,面上却总是要恭恭敬敬,国舅爷提的要求,只要不是十分过分,他都会尽量答应。
    这回怕也是悬了。
    “绿柳,你先回去,我稍后就到。”宋寒之清冷的声线打断了绿柳的思绪。
    绿柳咬了咬牙,假笑着使了些力气从霍旭的大手中挣脱,低头行了礼便飞快跑开了。
    “寒之,你这是?”霍旭装作一幅不解的样子,瞪大眼睛瞅了瞅那已经跑得没影的绿衣背影,又瞅了瞅面前的这个外甥。
    “舅舅”,宋寒之走到他身侧微微偏过头,嘴上仍带着两分笑意,放低了声音,“寒之听说舅母近日快从寒鹭寺回来了。”
    霍旭闻言,身子明显僵了僵,用力吞咽着口水,一把抓住宋寒之月白色的宽袖,声音颤抖着恳求道:“寒之,有话好说,这事可千万不能让那母老虎……啊不,你舅母知道,还有还有,舅舅刚刚与你提的那事,你也别说。”
    宋寒之没回答,目光从他脸上移开。
    “寒之,我的好外甥,舅舅这几日一定洗心革面,吃斋念佛,绝不招惹小娘子,你屋里的美人我也不看了。”霍旭伸出三指作发誓状,生怕宋寒之不答应。
    宋寒之终于垂下眸子看了他一眼,语气缓和几分:“舅舅,舅母她虽对你严加管教,可对你也是真心实意,你也不要总是令她失望才好。”
    “是是是”,霍旭不管三七二十一纷纷答应,嘿嘿笑了两声,这才放开了宋寒之的袖子,又想起什么,“寒之你放心,舅舅嘴巴可严了,你金屋藏娇这事舅舅一定不会说出去。”
    宋寒之挑了挑眉,抚平了被霍旭抓得满是褶皱的袖子。
    “今日舅舅就不打扰了,你快去看那小娘子吧,舅舅等着吃你的喜酒啊。”霍旭见好就收,挥挥手笑着离开了。
    宋寒之无奈地叹了口气,听到最后一句时却勾了勾唇角。
    这话他倒是受用。
    *
    客房内。
    “姑娘你再等等,主子他马上就来了。”绿柳好不容易逃脱了霍旭的魔爪,回到屋子却又犯了难。
    林大夫给姜姑娘诊脉好像又诊出了什么毛病,这会子非要给姑娘施针,可姑娘一看见那针就害怕,躲在她身后不敢出来。
    姜雪蚕听到绿柳的话,只微微“嗯”了一声,仍是紧紧抓着绿柳的胳膊躲在她后头。
    姜雪蚕记不大清完整的旧事,只记得自己生过一场病,那时大夫给她全身上下都扎满了长针,她很疼,疼了很多天。
    从那之后,她得了病宁愿喝个几天的苦汤药也不愿被施针。
    “姑娘,主子来了。”绿柳瞥见那月白衣角,总算如释重负,救星终于来了。
    姜雪蚕也终于从绿柳身后探出半张惨白的小脸,眼里还氤氲着水色,直勾勾地瞅着眼前长身玉立的男子。
    宋寒之好久才从她的目光里移开视线,清了清嗓子,温声问道:“怎么了?”
    “还是让林大夫和您讲吧。”绿柳指了指旁边褐色长衫的老者。
    林大夫是宫里致仕的老太医,宋寒之看中了他的才能,人家刚告老还乡便被他挖了过来,偶尔给府中人诊脉看病。
    “林大夫,请。”宋寒之示意他们二人去门外讲话。
    林大夫拱手行了礼,随宋寒之出了门。
    “姑娘放心,林大夫医术高超,一定可以治好你的。”绿柳虽也不知姜雪蚕得的究竟是个什么病,但还是先安慰了她一番。
    姜雪蚕同样迷惑,但也乖乖点了点头。
    门外。
    “林大夫,如今四下无人,您有话可以直说。”宋寒之小心将门关好,低声道。
    “是”,林大夫点了点头,“老朽给里头这姑娘诊脉,发现姑娘身体里有些旧伤还未完全痊愈,导致经常忘却生活里一些或大或小的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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