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当所有人都在心甘情愿地管他吗?
    荣潜的手在身侧攥握成拳,转身想要离开。
    可听见身后青年低咳的声音,却还是鬼使神差地回过身。
    其实他并不想管班准,但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难以对这人坐视不理。
    心里憋屈得厉害时,荣潜才艰难地找到了个可以说服自己,也可以说服班准的理由,低声道,卓哥不让你自己下床。
    班准抿着唇从洗手台上撑直身子,甩甩沾着水珠的头发,心里对荣潜的做法感到十分不解。
    不过想起荣潜的善良人设,班准心中也就有了答案,但他还是不敢接受荣潜的帮助。
    故而,他回头淡淡看了荣潜一眼: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他现在只想让荣潜马上离开这间屋子,不要再站在这里将他的狼狈相记得一清二楚。
    手机在病号服口袋里,班准没再看荣潜,轻轻缓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可还没等拨出一个数字,他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决定不再给别人找麻烦,自己抓住了臂弯里的拐杖,想要绕过荣潜回到病房。
    洗手间的地上都是水,班准原本就用不好这两根拐杖,此时不免犯了难,担心自己一个不慎就趴在地上。
    碰巧,病房门吱呀一声,一颗被外面寒风吹得乱蓬蓬的脑袋探了进来。
    荣潜站在洗手间门口,侧头看见推开病房门的人,微微后退了小半步,给班准让出了视线范围。
    你怎么又回来了?
    班准和进来的人对视了一眼,诧异道。
    虽然觉得奇怪,但毕竟浑身水淋淋的正难受,见甄不甲回来,班准心里不禁有了点底儿,伸手攥了攥湿哒哒的衣角,准备接受甄不甲的搀扶。
    结果没想到一向手疾眼快、最懂得见机行事的甄不甲此时就像被猪油蒙了眼一样迟钝,只顾着站在门口跟荣潜说话,丝毫没有顾及还站在洗手间里遭罪的自家老板。
    班准默不作声地等了半天,愤怒的眼神几乎要将甄不甲的后背盯出个窟窿来,也没有等到他的良心发现。
    身上湿着的感觉实在不好受,班准深吸了口气,哑声问道:
    你让电焊给焊在那儿了?不知道过来扶我一把?
    甄不甲这才飞快地看了班准一眼,然后抱歉地朝荣潜点了点头。
    他方才刚离开医院,就接到了班卓的电话。
    通话中,班卓交待他要在照顾班准起居的同时,也要照顾到初来乍到他们班家、同样受着伤的荣潜的心情。
    没想到甫一进门,就看见自家老板娘脸上的烦躁情绪,甄不甲见状,便想也没想地就替班准说了两句好话,一时间也就忘记了班准不能擅自下床的事情。
    听见班准不满地发了话,甄不甲忙越过荣潜,边朝班准走过去边应道:来了来了准哥。
    荣潜侧过身,方便甄不甲扶着班准经过他身边。
    他的视线不可避免地落在了甄不甲搭在班准腰后的那只手上,脑海中突然就记起刚刚他推门进来时,入目的那一团清雪。
    呼吸起伏,雪沾上水珠,凝结成冰。
    班准脸上的水渍顺着眉心滑向眼睑,润湿了他鸦羽般浓密的睫毛。
    眼睛进了水必然不会好受,班准低头轻轻眨了下眼睛,这才注意到身侧那抹纠结在他脸上的视线,于是抬头看向荣潜。
    荣潜淡淡地收回了目光。
    班准不太习惯被别人触碰,就连跟了他将近四年的甄不甲,也只能在尽量不碰到班准身上除了胳膊和腰后的其他部位的前提下,勉强将班准扶回到病床上。
    准哥,我去那边拿套新的病号服,你坐在这儿别乱动哈。
    甄不甲用浴巾擦去班准后颈的水珠,不放心地叮嘱他道。
    见荣潜已经弄干了自己身上溅到的水渍,便不好意思地拜托他:荣先生,还是要麻烦您帮我照看一下准哥,不要让他乱动
    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快去吧。
    班准见甄不甲又要麻烦荣潜,忍不住轻咳着打断他。
    荣潜的目光落在班准潮湿着的衣角上,朝甄不甲点点头。
    甄不甲这才放心地离开了病房。
    门刚关上,荣潜的视线就再度被抬手擦脸的班准吸引。
    他的骨架不小,但是整体的身形偏瘦,单薄的病号服被刚刚的水压冲击得紧紧贴合在单薄的蝴蝶骨上,湿迹顺着脊骨蔓延而下。
    起伏均匀的肌理就这样毫无保留地展现在荣潜的视野中。
    班准的发梢还在滴滴答答地落着水珠,发根处淌下来的水顺着颈侧的胸锁乳突肌滑向微微凹陷的锁骨,紧接着没入到衣领下面,洇透了淡蓝色的布料。
    意识到自己看得有点久了,荣潜对自己生出了些许恼意,抿着嘴唇偏过了头。
    。
    甄不甲照顾人的技能在班准面前历练的炉火纯青,不需要班准主动要求他做什么,他就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叫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浅色的床帘隔断荣潜的视线,只能听到那边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再拉开时,班准已经套好了干爽的新病号服。
    荣潜的睫毛垂下,挡住视线凉冷的眼睛,搭在书上的右手食指抚平页面上的细小褶皱,随即翻过一页。
    对不起啊准哥,吹风机被我落在工作室了,不然头发早就干了。
    甄不甲不知为什么,自从班准出了车祸之后,自己在他面前的心情便越来越放松,甚至敢生出跟班准开两句玩笑的念头。
    班准老老实实地坐在床上,任凭甄不甲用浴巾给他擦拭头发,也没有责怪他的意思:你要是早点进来扶我,我头发可能早就干了。
    说着,他就抬手胡撸了一把微潮的发梢,却因为时常忘记自己受伤的事情,而不小心碰到了手上的夹板,疼得抽了口气。
    准哥你把手放下,我来就成,甄不甲帮班准盖好被子,然后小撮小撮地用布巾擦拭班准的头发,马屁也跟得紧紧的,准哥,你发量太让人羡慕了。
    班准闭着眼睛没说话,甄不甲就以为他还在生刚才自己没扶他的气,于是看了眼戴着耳机看书的荣潜,凑到班准边上笑得猥琐又晦涩:准哥,你别生气呀,主要我怕我去扶你,荣先生会吃醋。
    吃你二大爷的醋!
    班准睁开眼睛,用力瞪了甄不甲一眼,随即缩进被窝里继续休息起来。
    算了,跟这群npc计较不得。
    甄不甲一直盯到班准输完了液,才趁他睡着的时候,准备悄声离开,结果却发现躺在另一张床上熟睡的荣潜脸色也十分不好看。
    出于对老板娘的关心,甄不甲凑过去轻声叫了他一句,荣先生?您没事吧?
    荣潜迷糊间听到有人叫自己,艰难地睁开眼睛,发现竟然是几乎要凑到他脸上的甄不甲。
    饶是平日里再淡定,荣潜也着实被吓了一跳。
    他的瞳孔本就乌沉沉的,带着病态的阴郁瞪人的时候,更让人觉得两股战战,全然不像一个正常的十几岁少年那样明朗。
    甄不甲试探着伸出手,想要试试荣潜额头上的温度,却被少年侧头躲开,离我远点。
    见荣潜骂人的样子仍旧中气十足,甄不甲这才放下心里,痛快地答应道,哎,好,荣先生晚安,我先走了。
    夜色沉静,荣潜的耳朵里却嗡鸣作响,头疼欲裂。
    浑身无力的感觉让他只能难受地窝在枕头里,根本做不到坐起身去按一下急救铃。
    荣潜不常生病,这场突如其来的发烧也是因为这段时间手臂受伤,加上心情低落而造成的免疫力低下,才被病毒趁虚而入。
    还没睁开眼睛,荣潜就差不多判断出了现在的时间,想着隔壁床的班准可能还在睡觉,要是自己起来的时候但凡弄出点动静,肯定又免不了一顿骂,于是便没有再动。
    其实荣潜倒不是害怕被他骂,只是觉得不想惹这顿麻烦。
    跟班准这种人,能少说几句话,都是莫大的福气。
    发烧而已,也许睡一觉就好了。
    恍惚间,荣潜好像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荣潜,荣潜,听到荣潜发出难受到无意识的低哼,班准从暖呼呼的被窝里起来,冻得直吸鼻子,凑到荣潜枕边低声叫着,荣潜?
    病房里的灯明亮得刺眼。
    手背被输液针刺入的时候,荣潜下意识攥紧了拳头,却被一双微凉的手压住,在他耳边哑声哄道:扎一针就退烧了,听话。
    荣潜想要睁开眼睛看看说话的人,然而头昏脑涨得厉害,径自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荣潜发现窗外的日光已经将屋里照得通亮。
    一剂退烧针下去,他很快就觉得大脑清明起来,不再像之前那样昏沉难受。
    受伤的胳膊血液流动缓慢,仿佛就连末梢神经的反应都变得迟钝起来。
    左臂因为包扎而没办法穿长袖的衣服,绷带和短袖之间的皮肤只能暴露在空气中。
    可这一刻,荣潜却没有在手臂上感受到病房里微凉的温度。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贴合在他身上一样暖和。
    荣潜猛地朝身侧看去
    班准毫无防备的睡颜展露在他的视线中。
    青年的睫毛密密实实地遮住下眼睑处的浅淡阴影,高挺的鼻梁线条完美流畅,借着这个角度,荣潜只能看到他的嘴唇红润,即便是在最让人放松的熟睡时刻,班准的嘴唇也是紧紧闭合在一起,丝毫不见旁人在深度睡眠的期间会有微微张开的缝隙。
    荣潜觉得自己有点口渴。
    他觉得是因为发烧的缘故。
    顺着班准趴在床边歪歪扭扭的睡姿看过去,荣潜一直微皱着的眉头缓缓舒展。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着了才有的无意识动作,班准受伤的右手,此时竟然正搭在荣潜的左手手腕上。
    由于身体放松的缘故,原本搭在上面的五根手指,现在只剩绑着夹板的无名指和小指仍旧坚强地扣在荣潜的虎口处。
    瘦得仿佛能很轻松地就折断,却带着难以拒绝的坚定。
    这是班准担心他睡觉乱动?
    荣潜瞳孔微缩。
    *
    作者有话要说:
    班老板:可不能让他在我的地盘上生病,不然以后不得neng死我?
    荣少爷:他好爱我。
    【我就卡4000,略!4000已经很肥了啦】
    【评论区就放过我这头可怜的小毛驴吧】
    好想要生发液呀,嘶哈嘶哈
    第7章 剃个头准备进监狱吧
    班准这一觉睡得心烦意乱。
    自打发现荣潜躺在旁边床上烧得说胡话,他就在护士给荣潜扎上退烧针之后,时常从暖和的被窝里爬起来查看荣潜是否退烧。
    每次醒来都被冻得直哆嗦,到后面只觉得头脑一阵阵地发昏,但荣潜额头上的温度在那瓶退烧针还没有打完之前,都没有明显的变化。
    班准担心好好的一个主角攻就这么被烧傻,毕竟不管怎样,荣潜都算是他一起长大的哑巴发小,虽然俩人几乎没有说过话,但也不可能看着他病得人事不省。
    更何况,现在的荣潜还是他名誉上的妻子,他得负起身为老公的责任。
    病房里开着灯,班准替荣潜掖了掖绷带的边角,靠在床栏边拄着下巴叹了口气。
    荣家夫妇下手够狠的,不管怎么说,荣潜也是他们的亲儿子,未免太残忍了点儿。
    不像自己爸妈那么和蔼可亲,从小到大就没打过他
    想到爸妈,班准浓密的睫毛突然一颤,迅速眨了两下,旋即像是逃避似的抬头看向荣潜的输液瓶,一滴滴地看着它们掉下来,然后滑进荣潜的血管里。
    担心荣潜会因为烧得失去意识,而碰到自己手臂上的夹板绷带,这样伤口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有所好转,因此,班准便一瘸一拐地搬了两把椅子过来,坐在荣潜的床边,将自己的伤腿放到了另一把椅子上,披着外套守着他。
    班准安安静静地看护到后半夜,因为身上的伤,他实在困得不行,索性直接趴在荣潜的手边睡了起来,以为自己还能清醒过来替他进行物理降温。
    没想到这一睡就到了大天亮。
    换班的护士走进病房,见班准竟然跟自己已经下班的同事说的那样,雷打不动地趴在发烧的荣潜床边守着他。
    在病历本那边,医护人员都可以看到班准术前风险告知书的家属栏里写着荣潜的名字,因此也就知道了二人的关系。
    小护士看着床上地下的两个男人,一时间不知道应该羡慕谁。
    荣潜听到动静睁开眼睛,视线重新落在脸颊紧贴着自己手臂上熟睡的班准。
    在荣潜默许的眼神下,小护士走到班准身侧,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班先生,醒醒,您该回床上打针了,在这儿睡觉会着凉的。
    唔
    班准吸着有点不通气的鼻子,难受地睁开眼睛。
    半个晚上被固定在椅子上没动弹的左腿凉得发僵,在护士的帮助下,班准小心翼翼地从荣潜的床边挪到了自己的床上躺好,然后扎上了输液针。
    小护士从班准的手腕上扯下止血带,顺手装进护士服的口袋里,笑道:班先生,您和爱人感情真好,自己身上有伤还顾着照顾荣先生。
    爱人?班准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失笑着看了一眼荣潜,问小护士,他?
    荣潜看了他一眼,径自掏出耳机戴上,不再把注意力放到班准这边。
    小护士抬头调完点滴的流量,对班准的语气感到疑惑:难道二位不是
    班准头晕得厉害,不过还是坚持着摇了摇,替荣潜的清白做出证明:嗐,真不是,他是我一远房表弟
    想起荣潜在原书中最讨厌除了主角受的其他人来接近他,因此班准担心这些如花似玉的小护士们知道荣潜并没有结婚之后,会跃跃欲试地来打扰他,到时候荣潜一定又把这笔账记在他班准的头上。
    余光瞥见荣潜已经戴上了耳机,班准这才放低了声音:他脾气可不好了,有暴力倾向,你们一定要少跟他说话,还不到十八呢,都不够入刑的。
    小护士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荣潜的胳膊,偷偷朝班准比划了一下,那他的伤?
    班准痛心疾首地点点头,对,是自残没错。
    荣潜嘴角扬起了个微不可查的弧度,指尖落在了继续播放的按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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