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姿窈窕的秘书抱着一摞文件走了过来,恭顺地对班准道:
    小班总,文件放在这儿了,请您过目。
    班准被药苦得仍旧皱着眉头,但看在秘书的眼中,像是对她的业务水平不满意一样。
    她眨眨浓密的睫毛,有些紧张地偷眼看着班准。
    要说这位小班总以往的脾性,实在是让他们全公司上下都叫苦不迭。
    粗鲁暴躁爱骂人,无论是男员工还是女职员,但凡犯了一点错,都会被他牢牢抓住,然后将错误放大无数倍,开始进行惨无人道的破口大骂。
    可最近变得非但不凶,甚至越来越让人着迷。
    er
    班准的办公室是单面玻璃,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员工们的工作状态,随时起到监督的作用。
    不过自从班准有了自己的意识之后,便总觉得有些别扭,轻易不会监视般地去看着外面的人,只不过偶有发呆的时候,会漫不经心地往外看那么两眼。
    er发现班准的脸似乎有点微微发红,像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
    面对着班准这样的男人,几乎没有人会不脸红心跳,饶是专注于工作的秘书小姐也不例外。
    er微笑起来:
    小班总,您请说。
    班准咽了下口水,指指外面办公室easter桌上的一个小盒子,尴尬地笑笑:
    你可以借我一颗糖吗?
    。
    班准在工作期间朝秘书索要糖果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公司的每一个角落。
    大年二十九这天清晨,班准刚从休息室洗漱完毕,穿戴整齐地出来准备开始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工作时,一抬眼就发现自己的办公桌上出现了一大堆的喉糖、热饮和止咳糖浆。
    细看过去,那止咳糖浆还是小儿专用的。
    一沓精美的小卡片压在键盘下,写满了祝福他早日康复的话语,以及拜年的吉祥话。
    班准认认真真地看完每一张卡片,直到将它们收进抽屉里时,嘴角都还洋溢着满足的笑意。
    办公室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班准抬眼看了过去,见那人走了进来,忙起身打招呼:
    大哥。
    班卓看着脸色苍白的小弟,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仍旧无波无澜:
    怎么还在公司?大过年的不回家吗?
    班准这才恍然想起了今天是除夕,员工们昨晚就已经尽数放假了,此时公司里除了他之外,应该只剩一楼的执勤人员了。
    奥,还有眼前的大哥。
    幸好他早在几日前就已经去五星级酒店给荣潜定了年夜饭,否则这个时候才想起来,那位祖宗肯定又要记仇了。
    班卓见班准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沉声提醒了他一句:阿准?
    啊,大哥,回家,回家。
    班准关了电脑,抓了一把员工们送给他的糖果塞进外套里,顺手塞了几颗到他大哥的口袋里:
    给,大哥,特别甜。
    冰凉的手指碰到班卓的手腕,凉得他微微蹙眉。
    想要握住那几根手指替他暖暖的时候,班准已经含着一颗糖,背对着班卓穿上了宽大的羽绒服,从斜后方看过去,青年的脸颊被嘴巴里的糖果拱得微微突起了一个小圆包,显得幼稚可爱。
    。
    银黑撞色的迈巴赫驶入班家大院时,赵伯正指挥着佣人们架起晚间要燃放的鞭炮。
    以班家所处的这片别墅的实力,周围邻居自然有可以让整坐山头都拥有放鞭炮的权利。
    看见班准抱着羽绒服从班卓的车上下来,赵伯忙回头招呼着班家夫妇:
    老爷夫人,小少爷回来了!
    卓眉眉女士直接攥着擀面杖跑了出来,看见班准后,这才露出笑意:
    准准快进屋,外面冷,车让你大哥去停。
    班准笑着答应了一声,忙朝屋里走去。
    妈,外婆呢,在睡吗?
    上次回来给大哥送镯子的时候,外婆就在楼上休息,他不想打扰外婆,所以就没有见到她。
    卓眉眉摇摇头,笑道:外婆在包饺子呢,走,准准,一会儿你回去的时候,带几盘你俩喜欢的饺子回去。
    班准诧异地看着他妈。
    他什么时候说要回去了?
    像是猜到了班准的心思一样,卓眉眉坐在沙发上接着边看电视边擀皮,抽空才抬头对班准说道:
    早上jasper有打电话过来问好,哎哟,jasper真是太有礼貌了,荣家的教育真是,啧啧啧,怎么给我们家教出了个这么有教养的儿媳呢。
    班准讶异地抿抿嘴唇。
    这是荣潜能干出来的事儿?
    看着家里的满堂欢笑,班准突然觉得,独自一人待在家里吃着年夜饭的荣潜,未免有些太过可怜。
    不管他日后有多么凶悍狠戾,如今他也只是一个刚满十八周岁的孩子。
    没有家人的陪伴,只能在吃饭完,看完节目后,便落寞地回到房间迎接孤寂的新年。
    班准的指尖微微蜷缩起来。
    如果他回去陪陪荣潜,就算荣潜不在意,不喜欢,甚至是讨厌嫌恶他,但班准也还是觉得,自己最起码做到了无愧于心。
    卓老夫人放下手中的饺子皮,拉着班准坐到自己身边,抬手拍拍他的手背,嘱咐道:
    准准啊,你俩今年刚结婚,第一个新年得在自己家里过,不能少了人气儿,这样以后的日子才能和和美美 。
    班准原本就已经有了七八分的犹豫,此时听到外婆对他的劝说,立刻笑着答应道:
    成,那我带点饺子回去,省得我们包了。
    班准妈点点班准的鼻尖儿,笑道,我们家准准真是会心疼人啊。
    她手上沾着面粉,碰到班准的鼻尖时,正巧留下了一个圆溜溜的白点儿。
    外婆刚要抬手给他蹭掉,却被班准妈妈使了个眼色,顿时明白过来,笑着等班准被赵伯发现,出丑给她们看。
    班准对他俩的计划浑然不觉,朝楼上抬抬下巴:
    外婆,爸妈,我上去拿点东西,一会儿我就回市区了。
    说完,他便抬步朝楼梯走去。
    班卓换完了家居服,正从楼上下来,一眼就看见了班准鼻尖儿上的白点儿,皱眉训了他一句:
    当演员的,就这么不注意形象。
    班准一愣,吸着鼻子看向班卓,大哥你说什么?
    班卓懒得指出他脸上的滑稽模样,索性瞪了班准一眼,抬腿朝楼下走去。
    班准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家大哥的背影,无奈地耸耸肩,上楼收拾东西去了。
    他喜欢吃虾仁儿的,班准不客气地按照原书中所描述的荣潜的喜好,挑了两大盒虾仁饺子,然后装了二十几个自己喜欢的味道,小跑到客厅抱抱卓老夫人,外婆,提前几个小时祝您新年快乐,我先走啦。
    到了傍晚时分,天色便暗得越来越快。
    班卓缓缓踩下刹车,看着窗外漫天的风雪,回身在后座上拿过封闭严实的餐盒,递给班准,把帽子戴上再下去。
    哎,谢谢大哥,辛苦大哥送我了。
    班准接过东西,笑着应了一声,戴好外套的帽子就要打开车门,却又被班卓打断。
    用我送你上去吗?
    不用,大哥,楼道里很亮
    班准的手指微微蜷缩,家里也开着灯呢。
    班卓没再说话,抓住了班准正要去开门的手腕,大手按在他的鼻尖上,用力抹了一下:
    多大的人了,出门的时候也不照照镜子。
    班准的鼻子被班卓指腹上的薄茧磨得生疼,然而当他垂眼看到那指腹上的白色粉末时,不禁笑道:
    哈哈,肯定又是妈弄的,谢谢大哥。
    说完,班准麻利地捧着几盒饺子,从车上迈了下去,躬身敲敲车窗,大哥路上慢点,新年快乐。
    班卓状似不耐地挥挥手,朝着班准前行的方向打开远光灯,外形威猛的越野车射出凶悍的光线,照亮了班准的前路。
    直到那削瘦背影消失在楼道里,班卓才小心翼翼地攥了攥手指,像是在挽留着什么残存的温度一样。
    。
    入户门前,班准正为难应该把哪个东西放在地上,然后用人脸解锁的犹豫间时,门竟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你怎么回来了?
    荣潜显然一愣。
    他手中拎着要扔到楼下的垃圾,身上穿着厚重的黑色羽绒服。
    门口的灯光略显昏黄,却衬得少年脸色越发白皙好看,隐隐透着气色极佳的红润。
    看来荣潜这几天过得不错。
    班准这才放下了心。
    要是这小屁孩的状态不好,他说不定会内疚成什么样子呢。
    此时看到他这副这样,便也没有之前的那种惦念心情了。
    过年了嘛,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的。
    班准笑着说道。
    他这几天在公司里忙着年末清算的事务,忙得不可开交。
    好容易在大年二十九当天回到班家老宅,想要好好跟家人团聚一下。
    结果却被外婆和爸妈以新婚爱人维系感情为由,将意志不坚定的自己赶回了与荣潜的家。
    在打开这扇门之前,班准以为自己是被迫的,不情愿的,然而当他看到了荣潜的瞬间,心情不知怎的,突然就变得沉静了下来。
    仿佛这段日子以来所有的奔波,都是为了眼前看到的这一幕。
    这种不再焦灼的感觉让班准缓缓地松了口气。
    班准吸吸鼻子,蹭去眉梢的雪粒,唇边罕见地抿出了两抹梨涡:
    新年快乐,荣潜。
    话音刚落,班准就不好意思地将冻得发凉的耳垂凑到肩膀上轻轻蹭了蹭,朝着荣潜咧嘴笑了起来,我是不是说早了?
    荣潜站在门口,跟手上拎着两大盒饺子的班准对视了半天。
    也许是外面雪下得太大,还没来得及抖掉肩头的雪粒,班准就上楼了,也或许是他跑得急,不然怎么会连气都喘不匀。
    饺子要凉了,班准的鼻尖冻得通红,侧身从荣潜和门框中间的缝隙挤了过去,回头招呼道,我妈和外婆包的饺子,非要让我带来给你尝尝。
    荣潜虽然会做饭,但是包饺子这种又要和面又要调馅的复杂程序,他向来不感兴趣,因此觉得不吃也没关系。
    年夜饭已经送到了,不过他却因为莫名的烦躁,一道都没有打开查看,更别提摆在饭桌上去吃。
    然而直到见到了眼前的这个人。
    明明那么讨厌他,那么不愿意看到他整日和各种小鸭子鬼混在一起的画面。
    可当班准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眼前时,看见他身体康健地笑着跟自己打招呼时,荣潜就是觉得有种难以言喻的安心。
    荣潜将手中的垃圾袋暂时放在了门外,回屋关上了入户门,重新穿上拖鞋洗了手,走到料理台前开始盛饭。
    既然回来了,那就勉强一起吃顿年夜饭好了。
    班准当然知道荣潜平日里就不愿意跟自己一起用餐,更何况象征着举家团聚的年夜饭。
    故而他主动对荣潜说道:
    我吃过了回来的。
    荣潜手上盛饭的动作一顿,也没回答班准的话,只是将电饭煲后的另一只碗朝碗柜边推了推,沉默地垂下睫毛。
    而站在一旁的班准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同时在心中为自己的预判感到有些骄傲和庆幸。
    看吧看吧,这小祖宗果然不愿意跟他一起吃饭,听见自己说的话之后,激动得连饭都忘了盛,手上的动作都因为兴奋而迟钝了不少。
    班准早就习惯了荣潜不搭理他的生活,自得其乐地抿唇笑了笑,旋即披上刚刚放在沙发上的羽绒服,转身拉开外阳台的玻璃门,趿着拖鞋慢吞吞地走了出去,连转身都没有,直接反手拉上门,隔绝了他与荣潜的视线交流。
    看着班准一个人待在冷风侵袭的露台上,荣潜关掉燃气灶,脚下的步伐不由自主地就朝着外面那人走了过去。
    病刚好了点,又要折腾吗?
    听见身后的拉门声,班准掸了掸烟灰,漫不经心地回头看了一眼。
    荣潜见他手里夹着根烟,不由有些惊讶。
    和班准在一起生活了两个多月,倒是从来都没有见过他抽烟。
    倚在栏杆边上欣赏夜景的青年慵懒惬意,细软的发丝被微凉的寒风拂得凌乱,嘴角却仍是带着几分笑意。
    那双浸了水般的莹润双眸,正沉静专注地看着他。
    虽然明知道,也看得出那眼中并无半分复杂的情绪,可只要它们随便对人望上一眼,就仿佛胜过千万句的缱绻情话。
    让人再难轻易挪开目光。
    班准并不经常抽烟。
    学会抽烟还是因为在公司加班的时候,精神不济之余,看到待在洗手间里抽烟的公司员工,一时心血来潮才试了试,发现确实有效果后,才将这个技能作为疲惫时的备用选项。
    所以他只有在状态不好的时候,才会想起拿出根烟来抽。
    班准看不见漫天繁星,他只能低头看着城市里的万家灯火。
    心情是难以形容的压抑沉闷。
    注意到荣潜在看着他,班准以为他也无聊。
    但小孩子不能抽烟解闷儿,不过倒可以换个别的。
    班准将手伸进羽绒服的口袋里,掏出了几个细长的盒子,一股脑儿地塞给了站在他身后的荣潜。
    喏,给你。
    还没等荣潜看清手中的东西,班准就直接抽出两根夹在荣潜指间。
    小朋友玩玩这些就好了。
    荣潜认真看过去。
    竟然是小孩子玩的仙女棒。
    他有些好笑地看着班准,眼中透出疑惑。
    让他玩这个?
    班准也笑了笑,懒得再从口袋里去掏打火机,直接握住荣潜的手腕,让那仙女棒的顶端凑近自己唇间的香烟。
    银灰色的烟花噼里啪啦地燃烧起来,绽出绚丽的火花。
    明明灭灭的光亮映衬得班准脸上的表情影影绰绰。
    荣潜想在那眼中寻觅一丝自己想要看到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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