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霍斯特原本被绑在王室战船狭小的舱房内。
    局面突变时, 凯蒙就算发觉自己被骗了, 也没工夫拿这个人质出气, 而撤退过程中战船受损严重快要沉没,凯蒙紧急跳船,来不及带上霍斯特或者压根没考虑他。
    总之,霍斯特险些就跟着战船一块沉底了。
    之所以说是险些,因为他运气实在很好,绑着他的木板浮在水面上,在不少扒着木板的倒霉喀斯涅士兵中间不算显眼。
    霍斯特试图借机逃跑,毕竟不论是在喀斯涅还是在索兰契亚,他都得当俘虏,这点自知之明霍斯特还是有的。
    可惜他没成功。
    当时,认出谋逆者的索兰士兵押着霍斯特来到王女面前,艾琉伊尔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还真是意外之喜,你觉得呢,叔父。
    转头就让人把霍斯特带回苏里尼亚城的牢狱,不允许探视,按重犯的标准羁押,直到几天后的今日,都没再搭理过他。
    塔兹很识趣地没有问过这件事,罗穆尔也没有,不过看这几天他的表情,显然是想问的。
    霍斯特很怕死。
    小花园的水池边,艾琉伊尔倚着池岸光滑的圆石,细致梳理银尾人鱼的头发,和本体发色一致的银发,略带水生生物特有的凉滑,不用理也自然顺,手感非常好。
    艾琉伊尔此时的心情也很不错,只是提到仇敌,声音难免带上淡淡的讥诮:这种时候,也抽不出时间带回王城审判,就让霍斯特待在牢里担惊受怕吧。
    独自受押时漫长的等待,远比其他任何手段都折磨人。
    洛荼斯很同意这一点。
    等待真的很折磨。
    毕竟,索兰神系马上也要面临被动等待的境况。
    自从神战当天的莫名预感之后,不论是洛荼斯还是其他索兰神,都没再产生类似的感应。
    但这件事还是很值得重视。
    几天前,洛荼斯的本体和其他几位同伴离开索兰境内,前往喀斯涅领海,寻找那座在喀斯涅神话传说中神祇居住的小岛。
    而就在刚才,祂们最终确认
    那座岛不见了。
    银人鱼说,一边无意识地轻轻拍打尾巴,由于尾鳍完全沉在水里,池面没有溅起水花,只是显出涌动的痕迹。
    喀斯涅神的圣岛,无法被感知,无法被发现。
    这很大可能是珀尔路瑟的手笔,就像上一次,她用自身的神力掩盖萨努尔军队在西廷斯山脉的踪迹。
    但和之前的情况不同,洛荼斯无法利用海雾水汽之类的事物间接获知岛屿的方位,其他掌控自然界力量的神灵也不行因为神话岛屿本就不存在于现实。
    它是神话的产物,不依托海洋的幻想之地。
    珀尔路瑟将自己藏身的地方,变成了一座完全的孤岛。
    河流女神身旁,智慧之神提出可能的猜测:
    往好处想,珀尔路瑟大概是知道己方神系必败,就只想在战争结束前藏起来。
    让我们不能除尽喀斯涅神,影响战场环境,让喀斯涅的人类自行取得胜利?
    银人鱼这边,王女也若有所思道:那家伙想靠人类翻盘?
    很显然,艾琉伊尔也对心灵女神没有任何好感,连名字也不想叫,只称呼那家伙。
    洛荼斯也很想这样相信。
    她对王女有绝对的信心,如果珀尔路瑟真的不打算继续参与这场战争,最后的结果必然是喀斯涅惨败,而依照神战的规则,惨败的一方将慢慢消亡连同最后的珀尔路瑟一起。
    然而,按照墨菲定律,不管最坏的情况可能性有多微小,它总是会发生。
    再加上恩谈论起创世神时,立下的标准flag。
    银人鱼的上半身稍微后仰,后颈往艾琉伊尔手心一靠,闭上眼睛。
    你很担心?
    王女问。
    洛荼斯的意识边让本体和其他神灵一同返程,边抬起银人鱼的手,覆在艾琉伊尔腕间,轻轻敲了敲。
    人鱼化身没有赤金手镯,思考时习惯性的动作无从施展,只好在王女身上找补。
    的确,我很担心。
    洛荼斯斟酌片刻,没有对心中的不安隐而不谈。
    艾琉伊尔垂眸:不论那家伙现在是否在做什么,都是需要时间的,否则也不会藏匿起来。
    如果我在她做成之前,就攻下喀斯涅
    王女神情认真,洛荼斯顺着这一假设思考,随即知道这行不通。
    哪怕文明落败,神祇的衰弱消散也是需要时间的,这点从如今的萨努尔神系就能看出来。
    除非杀死喀斯涅所有人类,包括无辜的平民,老者,女人和孩童,一个不留,让文明在短时间内断绝,否则珀尔路瑟就不会被打断不论她是否在谋划什么。
    洛荼斯没有明说,只道:按你的节奏来吧。
    顿了顿,半开玩笑道:论作战,你才是我的老师呢,艾琉。
    艾琉伊尔眸中波澜一动,感觉像马上就要低下头,来个热烈而漫长的深吻,没准吻着吻着就要落进水池里去,浸湿衣装。
    但她只是轻碰了碰洛荼斯的唇角,然后移开,再蹭蹭侧脸。
    我去处理一下巴南纳军团的汇报,明天又要出战了。
    艾琉伊尔起身,眼神带着眷恋不舍,行动却照样干脆利落地走掉了。
    洛荼斯留在水池里。
    有点茫然地回头看了看,摆动鱼尾。
    走得好急,不过毕竟是战时,就算不是大大小小的战役都要出面,还是很忙的,能流出这么一点放松时间也不容易。
    人鱼整个沉入池底,张开的尾鳍有如纱质,又仿佛雪色丝绸,与散开的银发辉映,闪闪发光。
    王女不在身边,洛荼斯就将更多意识关注点落在本体那边,任由闪闪发亮的化身无意识吐泡泡。
    水池不远处,艾琉伊尔的脚步慢了下来。
    她按了按胸口,叹气。
    太亲热了也不好。
    想压下躁动是容易,可难受也是真的难受。
    战争早点告一段落吧,要等到此间事了,再等洛荼斯的节日到来,才是最有仪式感的时机。
    此后的一段时间,索兰契亚和喀斯涅维持着某种微妙的平衡。
    吃过一次大亏以后,喀斯涅王子行事更加谨慎小心,也更稳扎稳打,在苏里尼亚城以南最大的一座城池驻守。
    时不时会有双方士兵撞上,打一场小规模遭遇战,喀斯涅军队还往其他方向尝试北上,比如太阳神之城东面的主城,伊禄莱拉。
    理所当然的,没有成功,伊禄莱拉城主老当益壮,及时反应,没给喀斯涅攻其不备的机会。
    收到消息的苏里尼亚守军立即出兵,要从后方夹击,喀斯涅军队见势不妙溜得很快,两边都没什么损失。
    至于小规模遭遇战,则各有输赢,值得一提的是,但凡索兰王女在场,必然是索兰军队告捷。
    她就像是一面不落的王旗。
    而在对峙期间,新的神话自阿赫特流传开。
    裹挟着微薄血气,王女所率的骑队返回苏里尼亚城。
    民众站在路边,目送骑在骏马上向城池中心走去的王女。
    有个人不自觉地小声哼起诗歌,听着有点模糊。
    站在旁边的人问:你在哼什么。
    艾琉伊尔女神的颂歌呀。
    这人大惊失色:你在说什么不敬神的话,陛下是陛下,怎么能随意冠以神的称号!
    对方反而横眉立目:陛下怎么不是神灵了,你还没去听凡西普唱的诗吗?陛下就是战争女神的轮回,是专门来帮助索兰契亚度过难关的。
    凡西普,是一个有名的吟游诗人的名字。
    吟游诗人,在各种民间故事里都是身具奇能的人才,这也不奇怪,毕竟民间故事也基本都是他们改编传唱的。
    总之,出于这种特性,索兰人也不觉得吟游诗人在战时跑来传颂新的神话故事有什么不对。
    更何况这是王女陛下的故事,普通民众看着传信官公示的战报,也会感慨陛下不愧是洛荼斯女神的神眷者,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说法,比如王女其实吃过胜利的金无花果、有过神国一日游、被神王任命为天定之王等等等等,全都是零碎的传言。
    而当出现在各地的吟游诗人,带着新的故事绘声绘色地弹唱,信誓旦旦表明这是大祭司们都认可的神话
    这些寄托民众心中隐愿的传言,自此统一,慢慢扩充。
    那是之前不为人知的主神。
    战争与权力的神灵,为了迎接危难轮回到人间,既然她是战神,那么神灵眷顾的索兰契亚,必然会屹立不倒。
    第183章 深刻思考
    作为近期流传的神话主角, 艾琉伊尔的表现艾琉伊尔的表现就是没有表现。
    王女十分淡定,并且坦然自若。
    哪怕民众听了吟游诗人的故事,在路边大声谈论颂神的长诗。
    哪怕苏里尼亚城中某些官员将领得到祭司团体的暗示, 在面对她时流露出瞻仰神像似的表情。
    艾琉伊尔也只是微一颔首,从容威仪, 让人感叹不愧为人间之神该有的气场。
    相比之下, 直到现在都不太习惯祭司们当面狂热赞美的洛荼斯:
    这就是传说中的社交牛逼症吗。
    总之,艾琉伊尔对战神转生的身份适应良好。
    而旁人虽然对她越发敬畏有加, 但出于王女本身就是王国掌权者的缘故,这种态度上的转变倒不是非常突兀。
    别看众人一副已经把王女当作神祇崇信的模样,但到底艾琉伊尔能否升为人神,在其他主神看来还是个未知数。
    神庙还没影子,新增的神话传说也还没深入人心, 就算以上条件都满足,琢磨不透的规则也是一大变数。
    更何况,由人化神需要的时间太漫长了, 快的几十几百年,比如曲艺女神和医药之神,慢的能有上千年, 比如索兰契亚建立之初就有了神话雏形的洛荼斯。
    谁知道艾琉伊尔要等多久?
    身负神话的人类, 也还是人类, 这场在诸神看来已经接近尾声的神战,和她是扯不上关系了。
    洛荼斯的本体返回苏里尼亚城时, 正值入夜。
    天色刚晚,日月神殿灯火通明, 登天塔则暗暗沉沉。
    实际上, 只有走进塔内, 才能看到满廊满厅的莹莹亮光,都不是明火,但和灯烛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登天塔低层,属于神妃奈玛尔的宴厅人声鼎沸。
    这座宴会厅不经常用来招待宾客,通常是奈玛尔赏舞的地方。
    没错,就是传闻中神妃豢养的一群乐女舞姬,偶尔兴致上来了,还会自己下场伴奏。
    而这次,王女刚刚收复一座城池凯旋,按惯例要办庆功宴,不知道神妃是怎么想的,竟然吩咐把地点定在这里。
    一众将领:
    头一次坐在摆满夜明珠的大厅里庆功,怎么说,还挺新奇。
    宴会开场,神妃原本只打算坐一会儿就走,结果先被自告奋勇下场跳舞的将领惊住。
    借着敬酒的名义,奈玛尔走到王女身旁。
    你就让他们这么跳?神妃音色幽凉。
    艾琉伊尔:怎么?
    奈玛尔面上流露出痛心疾首的神色:这是对眼睛的伤害,我自认还算年轻,可一点都不想现在就伤了眼。我这就叫专职的舞姬来。
    不用。艾琉伊尔八风不动,这样有什么不好,让他们自娱自乐,还增进同袍感情。
    神妃知道不能成功把跳舞的壮汉赶下台,无可奈何地幽幽叹息,抬手敬上一杯葡萄酒。
    王女从善如流地举杯,心里想着再待片刻就出去找水池里的银人鱼,以及洛荼斯什么时候回来。
    恰在这时,神妃的视线往左右两边一扫,没看到总是与王女同行的黑发女官。
    说实在的,奈玛尔总觉得,艾琉伊尔这个仅剩的血亲、唯一的侄女,倒是和自己在某些方面都有相似之处就好比喜欢女人这一点。
    听说王城大祭司们新改的神话长诗之后,奈玛尔就觉得奇怪。
    艾琉伊尔到底是不是战神转世,她不清楚,但神话本来就是人写成的,能被祭司放出来,肯定有王女提前授意。
    叙事诗里,隐晦提到战争女神和河流女神洛荼斯之间的感情戏码。
    比如故事中的很多情节,背景旁白都是两位女神在神国的花园中相会,彼此倾诉对未来的决意、战神瞒着伊禄河女神选择轮回,洛荼斯来晚一步,伫立在死神的国度悲伤不已诸如此类。
    嗯,是索兰神话一贯的风格。
    作为少数知道王女和身边女官有特殊关系的人之一,奈玛尔不太能理解艾琉伊尔的用意。
    或许,性质就和过去的君王叫人编写传说,把自己描述成某位神灵之子差不多?
    虽说搭上已有神灵的名字,会让故事更可信,不过把自己写成河流女神的恋人,听起来实在有些不敬。
    毕竟,写神话爱情搞暧昧,默认对象一般都是爱神阿狄亚。
    奈玛尔想着,看艾琉伊尔的眼神颇为复杂。
    该不会是后期想借此操作,把身边那位女官称作洛荼斯的化身之类的吧。
    大手笔。
    奈玛尔肃然起敬。
    艾琉伊尔慢慢啜完了杯中的酒液,抬眸,语气非常公事公办:奈玛尔姑母,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奈玛尔摇头,忽然想起刚才是什么引起她关于新增神话的思考,深琥珀色的眼瞳在苍白的脸上眯了眯。
    陛下,您的那位老师呢?
    出门散心。
    难怪您看起来兴致缺缺,我说,不会是想着再留一会儿就出去找人吧?
    艾琉伊尔斜瞥神妃一眼。
    像是在说明知故问。
    年轻人,啧啧。
    奈玛尔摆手:去吧去吧。这边我会看着。
    也的确到了可以走开的时候。
    艾琉伊尔对这位姑母亲情淡泊,虽说是合作关系,可信任度不高,因此还是向勒娜遥遥一点头,示意这边就交给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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