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安格的手掌不自觉地抚过别在腰侧的匕首,好像下一秒就要将利刃抽出来,朝着昴行的头颅削去。
    端阳额前的碎发随着夕阳下的风轻轻地飘动,她摇了摇头,淡淡一笑,出言婉拒道,“不必了,我已有许多发簪,并不想再多一支由死人头骨做成的。”
    听她这么说,少年深感扫兴,原本英俊深邃的五官多了几分深沉,似乎是有些不悦。
    他皱着眉问端阳,“你不信我能割下昴行的脑袋,成为这片大漠里唯一的太阳吗?”
    这是他的傲气,却也是他内心深处的不安。
    远处的云彩连成一片,他在兖城的城墙上向远方眺望。黄沙的尽头仿佛是一片被红色烟霞挡住的迷雾。没有人知道在这片不安定的大漠中会上演什么样的王朝故事,就连所向披靡、一往无前的争夺者也无法预言自己的命运。
    “择大东皇室端阳公主为羌北部王妃,与羌北部新王结成秦晋之好,以永固边疆”,端阳将和亲诏书上的内容诵读下来,她的声音冷静而坚定,于是每一个字都好似有了重量,一颗一颗地填满了安格心里那份失落的空洞。
    “大东选择的或许是昴行”,端阳一边说着一边静静地注视着安格,“可是我选择了你”,她如水一般的眼睛中亮起的是他从没见过的坚毅与果敢。那是生在繁盛中原的尊贵公主才会有的魄力。
    仿佛一股热血从心口涌出输送到安格全身上下的每一处角落。他听过无数的夸赞与奉承,却第一次知道,原来被在意的人认同,会让人顿时生出无限的勇气和力量。
    “所以你会成为这片大漠里唯一的太阳吗?”端阳勾起嘴角,略略扬起头,云淡风轻地问他,就好像刚刚那句千斤之重的话不是她问出来的一样。
    “当然”,少年大声回答着,毫不犹豫地用力点头,发髻上编的珠子与额带上挂着的坠饰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似乎也在应和着他的决心。
    粉红色的晚霞笼罩着城墙上的两人,然而夜色也悄然降临在兖城。
    城墙下突然一阵骚乱。
    门口的守卫截住一个魁梧粗壮的黑衣男子,那人怀揣一把长刀,路过城墙时抬头看了一眼,又急忙低头,眼神躲闪飘忽,形迹十分可疑。
    他如此举止,自然被守卫逮个正着。几个带刀的围了上来想将他捉住,谁曾想他腿脚却快,几下推搡便轻松绕开,向出城的方向逃去。兖城是这片荒漠中难得的一处补给地,黄昏时分出入城的旅人和商队更是源源不断,那贼人一席黑衣混在人群中,竟有些难以分辨。
    安格站得高,早注意到了这人。刚刚身上便存了一股力,此刻正是用武之地。他夺下身旁护卫的弓箭,又从的箭筒中抽出一支白羽箭,眨眼的速度便搭好了长弓。
    一只利箭从高空“嗖”地一声飞下,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正好插在在那贼人下一步要落脚的地方。
    黑衣男子见状心中大惊,他急忙改变方向,准备舍命向城里跑去。
    “哼”,安格冷笑一声,他正经起来身上便带着杀意和凶狠,哪里还有半点刚刚被端阳顺毛后的乖巧。
    他从腰侧的麂皮套中抽出那把锋利异常的匕首,两指夹着刀刃,一动不动地瞄那人经过城门前两棵胡杨树的距离,看准时机,手腕发力,轻巧地一甩——匕首凌空而来插中贼人黑色披风的一角,连带着嵌刻在了胡杨树的树干上。
    黑衣大汉一时无法挣脱,守卫们一拥而上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他绑了起来。
    安格此时也带着端阳从城墙上下来,他越过众人,弯腰细细端详那贼人的相貌,觉得有些眼熟,不知是哪里见过。
    端阳也看了一眼,立即认出,“是那日劫过我的沙匪!”
    “我当日好心放你一马,你自己偏要找上门来”,安格想起他在这伙人手下救得端阳,身上却也留了几处伤,便咬牙切齿。他嘴上说着羌北语,手上施力揪着那沙匪胸口的衣服将他提起来,又用力抛掷到地下。
    “把他关了,等我有之后亲自提审。”
    一众守卫浩浩荡荡地将那作怪的沙匪抬走了。然而安格脑中却还是闪过了一丝疑虑。
    沙匪劫车掠财往往在会在各处销赃,将抢来的东西兑换成真金白银,这倒不足为奇。但因此,沙匪常常在荒漠一带各个城镇都走动密切,于是有些也做情报买卖的勾当。
    不知兖城中还混着多少他的同伙,也不知他们有没有打听到什么要紧的事情。
    安格南征回来便将行军帐设置在兖城以东叁百里的沺池处,那里是一片绿洲,水草丰茂,既可以修养生息,又可以与昴行部署在南边的兵力隔着琼河对峙。他本就与昴行间关系紧张,战争一触即发。现下抓了这个沙匪,便又多了许多不稳定的因素……
    端阳见安格脸上似有忧色,不等他说话,便先开口道,“军情如火,你忙正事要紧,不必记挂我。”
    少年点了点头,转身召来兖城宫殿禁军统领萨耳奇,命令他护送端阳平安回宫。自己纵身一跃,骑上萨耳奇的快马,扬鞭便向城外疾驰而去,带起了一阵劲风。
    夜色降临,兖城里的家家户户都掌上了蜡烛。烛影晃动,漾起一簇簇的光团,端阳一早便嫌安格爱耍赖黏人,现下倒是自在了,只不过也没有想象中的愉快,心里反而有些空落落的。
    街上一户妇人正探出窗户嘱咐上夜的丈夫早去早回,端阳看着他们,下意识地也学着那妇人说羌北话,小声跟着默念,“早去早回。”
    正走着,身后又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街上众人驻足侧望,端阳也转过身去,却见安格不知为何杀了个回马枪,急匆匆地又骑着马向她奔来。
    他一声喝令,骏马仰天嘶鸣一个急刹便定住了。这马跑得太快,后蹄在沙土上摩擦蹭出了两条痕迹,前蹄高高地蹋在空中,安格也不等马停稳,便跳下来,扯得马颈上金色的髦发都抖了几抖。
    端阳眨眨眼睛,纤长的睫毛轻轻地颤动。安格看着她许久,突然用一只手臂托起她的后腰,将端阳紧紧扣在自己的怀里,俯身狠狠地吻上她的嘴唇。
    他吮吸着她如花瓣一般柔嫩的唇,心里却还不满足,一定要用舌头一寸一寸地侵入她的口腔,贪婪地在那里缠绵。安格伸出另一只手摁着她的头,这是来自他的热烈又不容拒绝的亲吻。
    唇舌间的缱绻刺激着端阳的感官,她甚至能听到羌北百姓的起哄声。端阳的脸通红,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她挣扎着拍打安格。
    怎么能这时候发疯,大庭广众之下,实在是不像话。
    可是不痛不痒的几下拍打却让安格越发兴奋,他狠狠地咬了几口端阳的下唇,在她耳边说轻声说,“公主怪我吗?可是我早就想这么干了。”
    做出如此出格之事,偏偏还要叫她公主,这厮实在是可恶至极。端阳一边轻喘着调匀呼吸,一边愠怒地瞪他。
    安格毫不在乎,心里反倒有些受用。他得了香吻又欺负了心爱姑娘,满脸得逞的坏笑,潇洒地跨上快马又向着城外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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