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生跟着一块笑,心情明朗起来。
    午睡过后,卫林来喊禾生,跟她说下午出门的事。
    “呐,上次和你说过的,我有个手帕交住在城西,她家刚买了片池塘,种满了荷花,我们准备去采莲藕,你也一起,等毒日头下去点,我们便出发。”
    禾生应下,帮她挑了下出门的衣裳,喝了一壶酸梅汤,用过下午茶,就准备出发了。
    马车在府门口候着时,隔壁院有些许动静——沈灏正要出门,刚好见禾生出府上了马车。
    他今日也乘马车,帘子一遮正好掩人耳目。他随即吩咐裴良:“临州的事稍后处理,绕个道,先去城里逛一圈。”
    裴良驾马,暗自啧啧两声,哪里是逛城,分明是要跟踪人家。
    ☆、第11章
    车里的香片还未烧完,马车便停在了宋家的大门口。
    禾生掀了帘子往外探,见门口几个婢女拥着一穿紫衣的少女,穿金戴玉,身姿窈窕。
    卫林下车打招呼,介绍:“这是我的发小宋瑶。”她指着禾生道:“这是我的堂姐禾生,从望京来的。”
    两人互相问好。
    宋瑶家中开钱庄,算得上盛湖第一富。虽家底比旁人好,但从不摆架子,与卫林最是要好。她性子活泼,刚一见面就拉着禾生问了好些问题,卫林催她上马车。
    三人正要启程,听得有人喊住宋瑶:“妹妹,莫要贪玩,早点回家!”
    禾生往回看,见府门口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牵马而来,身形魁梧,相貌端正。宋瑶指着人道:“知道啦,你这个做哥哥的,真是啰嗦,比娘亲还烦。”
    卫林打招呼:“宋大哥好!”
    宋武之阔步而来:“卫小妹好,我正要出门,刚好送你们一程。”
    他抬眼,正好一眼望见禾生。
    她站在中央,肤如凝脂,唇红齿白,像是春天里含苞待放的粉白桃花。那一瞬间,宋武之的心仿佛被什么撞了下,沸腾的情绪在身体里横冲直撞。
    原来这个世上还有比他妹妹更好看的女子。
    禾生也看见了宋武之,礼貌地冲他一笑,落落大方地福了个礼。
    “宋公子好。”毕竟第一次见,基本的礼节要到位。
    宋武之呼吸一滞,手心冒汗,紧张得连回礼都忘了,只匆匆一点头,便别开头不敢再看,生怕再看一眼,脸都会憋红。
    马车里,三人一边闲聊一边嗑瓜子,车帘子时不时地被风撩起。宋武之骑马行在马车右侧,时不时往马车里偷看,隔着帘子,看不太清楚,偶尔看到禾生坐在最里面,浅露梨涡,张着一双水灵的大眼睛,香唇轻启,听不清说些什么。
    帘子随风飘动,她的面庞若隐若现,一颦一笑,满含娇媚,偏偏她的美不带侵略,和气的很,叫人看了忍不住想要上前亲近。
    禾生坐在车里,见风势稍大,怕外面尘土飘进来,想去拉住车帘。
    她的视线一扫到窗沿,宋武之的一颗心仿佛提到嗓子眼,生怕被她撞见自己的目光,唐突了佳人。一鞭策马,直往前头奔去。
    禾生根本没有察觉到他的心情,遮好了车帘转头继续加入她们的八卦队伍。
    宋武之骑在马上,胸腔里包裹的心脏仿佛就要蹦出身体,久久不能平息。
    除了宋武之思绪澎湃外,还有一个人同样情绪高昂——他几乎全程目睹了宋武之的春心萌动。
    只不过,他的高昂仅限于怒气。
    马车里,裴良一口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往对面瞧了眼,沈灏面容冷峻,虽未发一言,浑身上下透出的气势足以让人后背发凉。
    “跟上。”
    到了池边,大片盛放的莲花映入眼帘,芙蓉红与莲蓬绿交接相叠,碧清的水波荡漾开来,仿佛冲淡了夏日的燥热,叫人心旷神怡。
    池边有几个采莲女等候,是宋瑶专门雇来的,虽她们只是采着玩,但好歹有个宗法,采起来才会轻松。
    禾生褪去纱袍,望着满目的荷花,想起那年娘亲带她游船荷花的事,鼻端充盈着清新的莲花香,愈发想要下池一探。
    池子水不深,未及人腰,三个小姑娘站在池边,翘楚守望,采莲女们才讲解了一半不到,三人便等不及了。
    “好啦,我们先下水,一边采一边教。”宋瑶耐不住性子打断,采莲女们立马闭嘴。
    禾生弯腰准备脱鞋褪袜,余光瞥见不远处有个黑影在树下站着,仔细一看,正是宋武之。
    禾生戳戳宋瑶手臂,问:“那边那个是你哥吗?”她明明记得宋武之送她们到池边就告辞了。
    宋瑶抬头一看,哎,还真是。挥手喊道:“哥,你怎么还在这,不是要赶着去办事吗!”
    宋武之摸了摸脑袋,被发现了啊,他本还想多看一会。
    宋瑶不懂宋武之心思,只想赶紧打发他走,卫林禾生是外眷,当着他个大老爷们跟前脱鞋露脚,肯定不干。
    “我忘了交待,返回来告诉你一声,母亲让你酉时前回去。”宋武之慌忙找个理由遮掩。
    “知道啦,你快走吧!”
    宋武之讪然离去。
    待他一走,三人欢脱地脱袜捞裤脚,今日为了采莲,特意穿了方便行动的中短璇子裙,刚好到膝盖上面一点,在水中行走,不至于湿了全身。
    禾生走进莲间,折了朵半开的莲,点了点卫林的肩,小脸往饱满鲜艳的花瓣边一挨,眨眼问她:“这位姑娘,看你人比花艳,我以花为聘,可否下嫁?”
    卫林跺脚,“堂姐你坏死了!”她手里拿着叠叠荷叶,双手一甩,便掀起无数水珠。
    禾生咧嘴,笑声如银铃,一边擦掉脸上沾到的水渍,一边躲避身后卫林的泼水追击。
    宋瑶见势也要加入,手上的莲蓬一扔,玩起泼水战。
    空气重遗留的最后一丝燥热被泼得干干净净,姑娘家薄透的衣袖沾水即湿,荷香与笑声混在一起,热闹极了。
    池旁茂密的水生草丛里,半人高的灌木遮住了男人高大的身影,他盯着前方池子里尽情欢笑的禾生,目光从她娇艳的面庞到细白修长的脖颈,滑至她湿透的短衫下,停留在她瘦削精致的锁骨,时而有水泼到她身上,他的视线便随着水滴,一路从她藕白的胸脯下滑至杨柳细腰,而后融入水中,想要一览被水遮住的纤纤*。
    他几乎都可以在脑海中勾勒出她凝脂如玉的长腿以及那双白白嫩嫩的玉足,是多么夺魂勾魄。
    好比现在,他身体里好像有团火在烧,熊熊燃起的悸动仿佛勾走了他身体所有的水分——唇焦口燥、面红耳赤,他几乎连呼吸都不能自已。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消失殆尽,没有了方才目睹陌生男子偷看她的气急败坏,没有了来时路上的好奇窥探,此刻,在沈灏的世界里,第一次被从未有过的感觉充斥满盈。
    这种感觉,叫情-欲。
    每一口呼吸,他都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燥热顺着血液,从心脏出发,占领身体各处地方。
    直至长袍下的胯间起了异样,他才如梦初醒,先是一愣,而后意识到自己被蛊惑到如斯地步,羞愤拂袖离去。
    裴良一直被命令窝在丛中不得抬头,听到动静赶紧跟上,见沈灏面露愤慨之色,小心问道:“王爷的脸怎么这般红,回府是否要叫大夫看看?”
    沈灏挥袖,咬牙切齿:“不用。”
    裴良还想再说,被沈灏一个眼神瞪回去,只好对对手指,其实他还想说……王爷你走姿也很奇怪……
    傍晚时分,三人尽兴而归,马车里装了几篓子莲蓬莲藕莲叶,先把宋瑶送回家,到了府里,卫林提议晚上吃满席的莲花菜肴,芙蓉羮、莲子汤、炸藕盒……她一口气说了十几个菜名,嘴里馋得要命。
    大奶奶觉得这提议不错,新鲜现有的食材,又是自家宝贝女儿亲自采回来的,现在这个时令吃藕再合适不过,只是,要做一桌子不同菜色的莲花宴,恐怕有点困难。
    “家里厨娘恐没有这么精细,只会做两三个。”大奶奶犯难,卫林不依,就是要吃满席的莲花肴。
    禾生在旁听着,开口:“要不我来,以前在望京时,跟着家里厨娘学过,用这两篓子莲做出一席,不难。”
    卫林拍手叫好,走过去搂她,“真真是我的好堂姐,聪明美貌又能干,将来定能嫁个好夫君!走,我去打下手!”
    禾生捏她耳朵,小声笑道:“说得什么混话!”
    她们若知道她早已嫁做人妇,只怕会大吃一惊吧。
    大奶奶下意识觉得不好,生怕这般做法怠慢了她,要知道,二屋那个乡下来的表姑娘还不愿意下厨呢。
    禾生并未觉得不妥,带着卫林就去了厨房。大奶奶见她本人不在意,也就放下心来,派了两个丫头帮忙。
    约莫一个时辰不到,满桌的菜肴悉数备好,卫林看呆了眼,“堂姐,你竟有这等本事,太棒了!”
    禾生嘻嘻笑了声,这莲花宴她不是跟什么厨娘学的,而是跟娘亲学的。她娘祖籍苏杭,一双巧手不仅女工精致,而且下厨功夫极好,她虽未继承娘亲的女工天分,但做菜方面,还是不错的。
    正好到了饭点,一家人围在桌边,望着面前色香味俱全的全席莲肴,吃得不亦乐乎。众人知晓饭菜是禾生做的,一个个都赞不绝口,卫老太的大拇指竖得最勤。之前看这姑娘不顺眼,倒真看错人了,说下厨就下厨,毫不矫情,又做得一手好菜,半点娇气都没有,接地气得很!
    只要这人接地气,她看着就喜欢。
    连素日不对头的卫喜,今日也未挑剔,虽一句不发,但桌子跟前的菜吃了大半。
    尝到以厨艺刷好感的好处,禾生喜滋滋地吃饱回屋,想着今日承了宋瑶的人情,明日多做些藕饼送去。
    吃得饱,困意早,睡得香,至午夜时分,院子里静悄悄的,一轮月亮睡意盎然地挂在天上。
    禾生在梦中,恍惚觉得有人喊她的名字,时远时近,看不清模样,只有黑影轮廓。
    “禾生,卫禾生。”
    来人身姿挺拔,宽肩窄腰,一双似星揽月般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床榻上睡颜香酣的人儿。
    ☆、第12章
    他声音亲昵,面容却冷峻生硬,目光簌簌,居高临下,将她蜷缩的身子一览眼中。
    她侧卧着,双手抱在胸前,手指弯曲成拳头,脖颈前倾,略像刚出窝的雏鸟。
    沈灏呲了声,嘴唇抿成一条逢,丑死了。轻踱两步,回头看她,月光从槛窗涔进屋内,正好分了抹映她脸上。
    俏鼻小嘴,肌肤胜雪。虽睡姿丑了点,但好在这张脸蛋还能入眼,虽不是国色天香之辈,但姿态自有股风流,却是少见。
    他想起自己今天的失态,目光触及她睡梦中仍弯弯上扬的嘴角,天真透媚,活脱脱一副勾人的样。
    平日总装作老实不谙事,背地里还不知诱坏了多少人!
    这样一副可怜见的小模样,就得藏着掖着放屋里头。
    沈灏吊开眼,高几柜上摆着睡前吃的藕饼,用荷叶包裹,拾到鼻端一嗅,荷叶味的清香混着酥甜。
    卫家晚上派人送过这个,说是堂姑娘亲手做的,他随手一搁也没在意。
    现在一闻,胃里却翻出了几分饿意。
    “爹…娘…”她忽然出声,翻了翻身子,含糊喊了句梦话,嘴唇微张,眼角边涔出点点泪光。
    八成是做了伤心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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