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不够,再弄些过来,越多越好!”
    “老奴这就去。”
    等孙氏被灌下盐水,孙远扬便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张开嘴巴,伸出手指,用中指和食指狠狠的压住孙氏的舌根。孙氏不可遏制的呕吐起来。
    孙远扬满身污秽,却丝毫不在意,他查看了一下,这次吐出来的泔水中仍有血丝。
    孙远扬额头渐渐冒出了冷汗,让孙芷继续动手,“灌!”
    兄妹二人配合默契,一个负责灌水,一个负责催吐,就这样反反复复,直到孙氏吐出来的东西已经不见了血丝,和清水无异,孙远扬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赵嬷嬷瞧着孙氏的脸色从刚开始死灰般的颜色,慢慢变得有了人色,害怕的捂着嘴巴呜咽起来。
    “哥哥,还要怎么做?”
    “把馒头末喂姑姑吃下去。”
    孙芷对哥哥的吩咐从来都是不用询问的,哥哥自幼身子不好,因此练的一身的好医术,他的医术在整个江南都是出了名的,只可惜他医的了旁人,却医不了自己。孙芷咬着唇,把焦黑的馒头末喂孙氏吃了下去。
    馒头末吃下之后,孙远扬又把一碗的鸡蛋清全都灌到了孙氏的口中。
    这样一番急救,其实不过短短的一刻钟的功夫。孙远扬不敢想象,若是他和妹妹晚些入府会怎么样!
    孙氏已经陷入了半昏迷,脸色却已经有了好转。
    孙远扬扶着孙芷的手起了身,把孙氏交给赵嬷嬷,再三嘱咐道,“等姑姑有些神志立马喂她喝蜂蜜水,导泻!”
    “奴婢记下了。”
    “让人准备甘草,绿豆粉各20钱,用水煎,等姑姑醒来之后喂她喝下。”
    “是!”赵嬷嬷老泪纵横,没有多和孙远扬多说,先把孙氏扶进了内室,让孙氏的贴身丫鬟照顾着,这才走出了内室,对着孙远扬便行了个大礼,“多谢今日公子出手相救,否则我家夫人恐怕……难逃一劫……”
    “嬷嬷快快请起。”孙远扬扶起赵嬷嬷,“夫人是我和芷儿的嫡亲姑姑,我们出手也是份内之事。”
    赵嬷嬷这才听到孙远扬口口声声唤夫人为姑姑,她不由得惊诧的抬起头来,这一看之下已经是双眸泛红,“你……你是小少爷?长的和少爷真像……老奴记得夫人刚刚嫁入秦府的时候您还小着,转眼竟然都长这么大了,竟然还能救夫人了……小少爷,你们这是从江南回来了吗?少爷呢?少爷回来了吗?”
    赵嬷嬷是孙氏的陪嫁嬷嬷,以前就在孙府里长大,说起来孙氏和孙清正两兄妹都是她看着长大的,以前她还在孙家的时候,都是唤孙清正为少爷。
    “您应该是赵嬷嬷吧。”孙远扬微微一笑,苍白的脸上染上淡淡的笑意,“我是孙远扬,父亲还在江南任职,不过已经快回京城了,他让我和芷儿先回来拜访姑姑,谁知道才进门就瞧见这样的事情。”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赵嬷嬷拉着孙远扬的手,眼眶通红的道,“这是天不亡夫人啊。少爷就要回来了?真好,真好!”
    说话间,孙芷已经大步上前,走到孙远扬的身侧扶着他,“嬷嬷,今天这事儿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奴也不知道啊。”赵嬷嬷道,“夫人就跟往常一样起身用早膳,可早膳才吃了两口就突然发作了起来。”
    孙远扬眉心微拧,指着地上那一碗打碎的白粥和咸菜,“是这个吗?”
    “是,就是这些。”
    孙远扬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的碎碗里的一些白粥,对孙芷伸出手。两兄妹心意相通,孙芷立马从头上拔下一根银簪,放在孙远扬的手中。孙远扬把银簪深深的插进白粥中,过了片刻再拿出来,银色的簪子尖已经发黑。
    他面色冷凝,把银簪掉了个头,用另外一头插进了咸菜中,过了一会儿同样的,银簪也变成了黑色。
    “应该是有人故意投毒,生怕毒不了人,就在早膳的每个吃食里都放了毒。”
    赵嬷嬷面色一变,咬牙捏紧了拳头,“一定是她们!一定是!”
    “谁?”孙芷脱口而出!
    赵嬷嬷眸子一闪,挥退了围了一圈的丫鬟婆子,又先让孙远扬换了一身衣裳,这才压低声音解释道,“肯定是我们府上的大小姐!大小姐的生母云姨娘前天晚上自杀去世,云氏生前一直和夫人不对,所以一定是大小姐怀恨在心,就投毒想毒死夫人!”
    孙远扬皱紧了眉头,一个庶出的女子竟然敢做出这样的事情,看来这些年姑姑在秦府生活的一定不如人意。
    孙芷也冷哼一声,“你们府里的老爷老太太呢,都不管的吗?”
    “老爷、老爷他一向不管夫人的事……”说起这个赵嬷嬷面色便黯然下去,“其实不瞒表少爷和表小姐,这两个月以来夫人过的还算是好的,先前的十多年,除去最开始的两年,夫人过的日子和圈禁也没有区别了!老爷他宠妾灭妻,任凭府中的姨娘爬到夫人的头上作威作福。这两个月还是二小姐力挽狂澜,才有了如今这样的局面……”
    “二小姐?”孙芷疑惑。
    “就是我家小姐。”赵嬷嬷提起秦惜赞不绝口,“小姐她聪慧过人,帮助夫人从云氏手中夺回了中馈,还让夫人坐稳了正室夫人的位置,可惜前两日小姐随老太太去净慈寺听禅去了,要不然有小姐在,一定早就发现了大小姐的阴谋!不过小姐今日应当也该回府了……”
    孙远扬静静的听着,面色微微苍白。
    孙芷看出了哥哥的不适,立马伸手截住了赵嬷嬷的话,“嬷嬷,哥哥自幼身子骨不好,这一次从江南回到京城,一路上舟车劳顿,早就精神不支,要不然嬷嬷先安排个房间让哥哥歇会儿吧。”
    赵嬷嬷叙旧,都忘了这一茬,忙一拍脑门,“表小姐说的对,老奴都忘了这一茬,老奴这就给你们安排,表小姐和表少爷先去客房歇着,等小姐和老太太回来了,老奴再请示老太太该怎么安排。”
    还有夫人被下毒的事情,她虽然确定是大小姐下的手,可却没有证据,她要趁现在去找出证据来,到时候看还有谁能包庇的了她!
    ……
    秦惜从净慈寺归来,第一时间收到了孙氏被下毒的消息。
    她脸色骤然一变,顾不得旁人,从马车上冲出去提着裙子就往孙氏的院子奔去。
    秦惜跑的飞快,胸腔中一股子怒火烧的她双目通红。
    秦珊!
    一定是秦珊!
    秦惜捏着拳头冲到孙氏院子的时候,抓住人就问,“怎么样?!夫人怎么样了!”
    小丫鬟想着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仍然心有余悸,“小姐,夫人已经没事了,救回来了,现在在房间里歇着。”
    秦惜放开下丫鬟,奔进内室。
    内室中孙氏已经醒了过来,只是到底是中了毒,伤了身子,脸色微微有些青白,看上去像是大病初愈的病人,整个人气色十分差。
    她倚在床头,赵嬷嬷正在喂她喝水。听到动静她抬起头来,瞧见秦惜,孙氏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惜儿,你回来了?!”
    秦惜瞧着她柔和的面上,心中一阵阵的后怕。她鼻尖发酸眼眶通红,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到孙氏床边,每一步对她来说都是一种折磨,等到了床沿的时候,她只觉得双腿再也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双腿一软,就瘫坐在床边。
    在秦惜的心里,虽然承认了孙氏,可在内心的最深处,她最爱的娘亲仍然只有一个。可今天……在得知孙氏中毒的那一刻,她忽然有种失去全世界的感觉。
    孙氏是懦怯,是软弱。
    可是却是这府上唯一一个真心疼爱她,唯一一个真心待她好的人,就在这一刻,她恍然明白,原来,她的心里早已承认了她,只是她自己一直在抗拒逃避而已。
    秦惜拉住孙氏的手,眼泪止不住的落了下来,“……娘。”
    “惜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孙氏瞧见秦惜瘫在地上,面色微微一变,身子一动就要下床扶她。
    “别!别动!”秦惜忙擦去眼泪扶住她,“娘,你刚刚中了毒,别乱动……”
    “没事没事,娘这不是好好的吗。别哭了,娘瞧着心疼。”孙氏抬起无力的手臂,擦去秦惜的眼泪。
    今天一早上的折腾,她被催吐了那么多次,也被催泻了许多次,现如今整个人如同面团一般,浑身都使不上一点力气。赵嬷嬷见状连忙拉开秦惜,“小姐,夫人这会儿身子太虚弱,您别让她情绪有波动了。”
    “没事,没事的……”
    孙氏倚在床边笑笑,只要能让惜儿愿意靠近她,她就是死了也不枉然了。
    秦惜整个手指都在剧烈的颤抖,她强压住怒火,对孙氏露出一抹柔和的笑容,“娘,你好好休息,等会儿我再来看您。”
    “好。”孙氏一笑,忽然想起什么,高兴的握住秦惜的手,“惜儿,你表哥表妹从江南回来了,现在就住在咱们府上,今天早上如果不是你表哥和表妹赶到的及时救了娘亲,恐怕你就瞧不见娘了,你表哥他们两个舟车劳顿乏了,现在在客房里歇着,你等会儿记着去瞧瞧他们,你们兄妹三个也好联络联络感情。”
    秦惜一愣,她还有表兄妹?不过瞧着孙氏高兴的样子,她也不多问,只含笑回道,“好。”
    临出门之前,秦惜给赵嬷嬷使了个眼色,看到赵嬷嬷微微点头,她才转身出了房门。
    秦惜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在孙氏的院子里找了一处阴凉的地方坐了下来,离了孙氏的视线,秦惜整个人都阴暗了起来,她目光阴沉,面沉如水。孙氏院子里的人远远瞧见她,大气都不敢喘。
    没有等多久,赵嬷嬷就从内室中走了出来。她径直来到秦惜的身边,把今天查到的事情都告诉秦惜,“夫人中的毒是砒霜!”看到秦惜身子一震,赵嬷嬷跪倒在地,愧疚道,“小姐,是老奴没有仔细检查夫人的吃食才会有今天这样的意外发生,请小姐责罚老奴。”
    秦惜淡淡的看着她,没说话。
    没错,发生这样的事情,赵嬷嬷作为孙氏的贴身嬷嬷责无旁贷!别说是罚,就算是赶出府去,也没有人敢有异议。
    可秦惜忍了下来,她面无表情的看着赵嬷嬷,“起来吧,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赵嬷嬷羞愧的起身,却还是垂着脸,如果还有下一次,她就直接一柱子撞死,再也无脸见人了。
    “说吧,把这事儿都给我一五一十的说个遍!”
    “夫人被救回来之后老奴就去查了厨房里的奴才,疑点最大的就是一个小丫鬟,老奴严加拷问,已经问出来,说是云姨娘身边的吴嬷嬷给了她一大笔银子,她便下了毒。”
    秦惜冷笑,好!好个借刀杀人的计谋!
    推到吴嬷嬷身上?!以为这样她就找不到证据了吗!
    “还有呢?”
    赵嬷嬷垂着眸子,轻声答道,“虽然查出了结果,可老奴却觉得这事儿……像是大小姐做的。”
    “不是像她,这事儿必然是她所做无疑!”
    “可是我们找不到证据……”
    “证据?”秦惜冷笑,“赵嬷嬷,你直接从砒霜开始着手查,据我所知,药铺里砒霜要出售都是要记录下来的,这京城中能有权限卖砒霜的药铺也不算多,就一个个的查起!还有,那小丫鬟不是说下毒是吴嬷嬷指使的吗!吴嬷嬷可派人去寻了?”
    “已经派人去找了,应该很快能找到。”
    “好,那就找到吴嬷嬷让她们对质去!”秦惜冷哼,“只要不是吴嬷嬷指使的,这事儿就一定有破绽露出来!还有,既然是从厨房那里动的手,必然有李嬷嬷一份功劳,这几天着重观察李嬷嬷,还有她厨房里的儿媳妇。秦珊想要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想都别想!”
    “老奴等会儿就让人去查。”
    秦惜点点头,忽然又想到了救了孙氏的两个人,她看向赵嬷嬷,微微蹙眉道,“方才母亲的意思是我还有表兄和表妹,这是怎么回事?”
    她重生了也有两个月了,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孙氏有娘家人,而且身边也从来没有人提起过娘家人。她原本还以为孙氏要么是和娘家断了联系,要么就是娘家人都已经不在了,可现如今怎么又冒出了一个侄子和一个侄女?
    提起孙远扬和孙芷,赵嬷嬷的话就多了起来,“其实夫人一直有娘家,只是夫人在嫁入秦家之后,舅老爷就被皇上派去江南任了知府,这十五年来一直在江南发展,现如今已经是江南从二品的布政司了。听表少爷和表小姐的意思,好像是说皇上有意要让舅老爷回京,所以舅老爷就让表小姐和表少爷先回京城,让他们暂住在秦府,等舅老爷回来之后再接他们回去。”
    秦惜蹙眉,“既然母亲有身份这么高的兄长,怎么这么许多年来都不曾来过一封书信?也不曾派人来探听探听母亲的情况?!”
    “谁说没有的!”院子门口忽然传来一道娇俏的女声,秦惜和赵嬷嬷转眸看去,就瞧见孙芷扶着孙远扬正静静的站在门口。孙芷本来是没打算偷听人家说话的,可是谁让她是习武之人,耳力比旁人好呢,听到秦惜颇为责怪的话,她立马为自己的父亲抱不平了,“谁说我爹爹没有写信来慰问过的?我爹爹每月两封信的往秦家寄,可却鲜少收到回信,就是偶尔收到一封,也都是一些疏远的问候语,还说什么一切都好不让我爹爹操心之类的话,爹爹只当是姑姑对他疏远了,可爹爹就这么一个嫡亲的小妹,从来都放心不下,就算姑姑冷言冷语,他也从未断过对姑姑的信笺……怎么到了你口中竟然是我爹爹的不是了!”
    说完,孙芷怒视秦惜。
    秦惜皱紧了眉头,瞧着孙芷义愤填膺的模样分明不似作假,她微微沉思便也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转头看向赵嬷嬷,“这些年娘亲可曾收到舅舅的信笺?”
    赵嬷嬷一脸茫然,“不曾啊……这些年夫人一直都没有收到舅老爷的书信,还当是舅老爷还不肯原谅她当年执意要嫁给老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应当是云氏把舅舅的信笺拦截了下来,然后冒充母亲的名义给舅舅寄了书信。”
    赵嬷嬷面色一变,怒骂道,“这云氏当真是个无耻的,竟然这样卑鄙的事情都做的出来,她怎么就不怕天打五雷轰!这些年来夫人每次想到舅老爷都要以泪洗面……原来都是她从中捣鬼!”
    秦惜摇摇头,事情已经弄成了这个样子,就算现在真相大白了又如何?云氏早已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秦惜从椅子上起身,目光含着感激给孙远扬和孙芷行了一礼,“今日多谢表哥和表妹救了我娘亲的性命……”
    “表妹请起。”孙远扬目光从秦惜脸上掠过,他的眼神很清淡,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他面容含笑,显得十分亲和,“姑姑是你的娘亲也是我和芷儿的姑姑,这些都是该当的。只是能使用砒霜来害人,以后还指不定要做出什么举动,秦家的事情我们兄妹又不好插手,这事儿还要表妹多费心。”
    两句话秦惜便已经感觉到孙远扬的善意和温和,心中对他升起好感,她微微一笑,“表哥说的极是,我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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