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在脖子上的玻璃被他一拍,铬得她心口一疼。她心里明白,这男神经病抛不下的不是自己,而是这块玻璃。
    他是把这宝贝押在她手里了。
    这稍微让她安心了一些,这神经病比摄政王还不听人话,不干人事,所以这一回她是不敢在折腾犹豫,把头一低,老老实实就跟着黑衣人上船。
    船上黑,跳板那么窄,摇来晃去,她一不小心就踩在了血迹上,顿时觉得脚趾头一阵生疼。仿佛这血里藏着看不见的兽,张嘴就会咬人。
    忍着鞋头的脏污,她皱着眉弯腰进了船舱。
    船舱里黑漆漆的,扑鼻而来全是一股铁腥味。若不是黑衣人的面具会反光,她差点就跟不上。即便如此,也磕磕绊绊不知撞上了什么。撞上了她也不敢叫疼,硬生生忍着。直到黑衣人伸手一指船舱的一角,她才一瘸一拐的过去,也不管那里脏不脏,一屁股就坐下,抱紧膝盖,缩成一团。
    船舱里静,伸手不见五指。耳朵能听到外面的声音,船舷上人来人往,然而没有说话的声音。
    船蒿哗啦一声入了水!
    末璃浑身一震。
    屁股下,船也跟着摇晃几下,缓缓开动了。
    她抱得更紧,缩得更紧。然而整个人都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心里却越发觉得空落落的。
    真的要走了!抛下这些人,这些事,从此以后一个人开启新的旅途。
    这是她自己选择的道路,亦是她期望已久的道路。
    再不必假扮男人,再不必坐那冷硬的龙椅,再不必和摄政王周旋,再不必去担心自己会成为一只金丝雀,再不必……
    她应该高兴啊!前方是一条金光大道!
    可为什么,她的心,那么慌,那么乱,那么苦,那么涩!
    以至于她甚至有一种冲动,想要下船,想要回去。
    不,不可以!不能够!
    她只是习惯了被圈养的生活,乍然改变,所以本能的抗拒,本能的恐慌。
    然而犹如幼兽离巢,这是成长必经的痛苦,这里的一切不值得她留恋,她的心,在远方!她的眼,也应该看着前方。她的路,就在自己脚下。而她的家,在等着她回去。
    末璃低下头,把脸深深的埋在双腿间,无声的流泪。
    什么都不要想!只要想着回家就好!回家才是她最大的心愿!
    这艘船才离开码头,立刻就有哨子把消息传到了摄政王面前。
    得知只有小皇帝一人上了船,展万钧眉头一挑,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合掌一拍。
    “好啊。既然他不走,还敢留下。那我也就不必客气了!傲君,都安排好了吧?”
    柳傲君也面带笑意,微微颔首。
    “王爷放心,一切按计行事。”
    展万钧哈哈一笑,大步先前,伸手一把摘下搁在架子上的长刀,紧紧握在手里。
    “那就让本王去会一会神仙!”
    柳傲君一步上前,伸手阻拦。
    “王爷,小心为上。还是穿上甲胄吧。”
    心里是颇不以为然,挺嫌他烦,然而展万钧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祁进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况且,万一这次也来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就阴沟里翻船了。
    见他点头,柳傲君立刻转身从架子上取下甲胄,亲自为他穿戴。
    等摄政王把甲胄穿好,跨门而出。院子里已经集结了一整队的金羽卫,俱是黑盔黑甲,手持钢刀,腰挎箭壶,背挂弯弓,全副武装。
    这一支可是精锐之师,乃是他手里最得意的刀剑,用来对付祁进,也算是对得起长生子的身价了。
    深吸一口气,他面带自得轻笑,傲然上前,一言不发,只是站在廊下目视这批精锐。
    把每一个人都看过之后,举手用力一挥。
    这对精锐之师便迈着整齐的步伐,一路小跑出了院子。
    展万钧抬头看了看漆黑发沉的夜色,此刻正是黎明前的黑暗。
    再过一会,天就要亮了。
    *
    摄政王的精锐之师在晋城里横扫而过,到处搜索“逆天的贼子”。然而这“逆天的贼子”艺高胆大,非但不避人,反而引着众人一路跟随自己。
    明明就在眼前,只差一步。然而这贼子却宛如鬼影,忽隐忽现。
    晋城的老百姓如今早已经学乖了,天一黑就吹灯闭门,蒙头大睡。就算有人砸门,也不会醒,免得惹上灾祸。摄政王这一趟来,是带着杀气的。这位煞星爱咋折腾随便,只要他不杀老百姓就成。“乱臣贼子”死不死,与老百姓无关。
    鬼影一闪就进了驿馆,驿馆里因为住着贵人,此刻也是防卫森严。
    然而这驿馆里的人仿佛是都被鬼迷住了,众人追到门口,就差喊打喊杀,里面也毫无动静。
    这显然不正常。
    一脚踹开门冲进去,里面是一团漆黑!
    一进去扑鼻就是一阵淡淡的幽香!有警惕的人立刻喊了一句。
    “有香气,小心有毒!”
    大家急忙伸手掩住口鼻,屏息。
    有人掏出火媒子把油灯点上,举起一照。
    驿馆里竟然是一副尸横遍地的惨象!
    不管是看门的,喂马的,扫地的,做饭的,大大小小,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此刻都躺的躺,倒的倒。无一例外,全是七窍流血而死。
    好霸道的毒!
    无关紧要的人都死了,那住在这里的贵人呢?
    众人心头一凛,转身而出。
    去贵人那里查寻的人也正好出来,大家一对脸,看彼此的脸色和眼神,就都明白了。
    驿馆里的人都死了,是灭门!
    好毒辣的手段!连无辜的老百姓也不放过。这哪里是神仙,这连恶鬼都不如。恶鬼尚且知道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这是滥杀无辜!
    可人都死了,鬼影哪儿去了?
    仿佛是知道他们的心意,就听半空中一声啸响,鬼影嗖的就又飞出去。
    “追!”带头的官兵一挥手,众人便又追着鬼影而去。
    鬼影一路往高处去,黑色的斗篷在风中摇摆,仿佛一只巨大的蝙蝠。
    这蝙蝠越飞越高,众人也跟着往高处追去。
    前面是一座塔,并无其他出路,难道这鬼影是在找死?
    追到塔山,那鬼影突然纵身一跃,跳了出去,叫追来的金羽卫愕然。
    这塔高如悬崖峭壁,跳出去就是护城河。识水性的人都知道,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下面的水就会硬的如同石头一样,砸上去必死无疑。
    然而那鬼影仿佛真是一只蝙蝠,飞出去之后呼的一下就在空中张开了翅膀,非但没有坠落,反而是滑了出去,在空中飘了起来。
    得亏这伙人并不知道自己追的乃是一位“神仙”,否则众人必得膝盖一软,给这蝙蝠精磕一个。
    而得知祁进化成蝙蝠飞出去了,展万钧是瞪大眼半晌说不出话来。
    等再告诉他驿馆里十多号人看守着的合邕大皇子连同随行人员,都被人用迷香毒死了。
    他就更是傻眼!
    早就料到祁进难对付,但他真没想到对方竟然是这样棘手。
    他明明已经派了人假扮大皇子一行,白白让那些黑衣人杀了一个干干净净。却想不到这掉包计竟然没骗到祁进,这妖道杀回来把真正的大皇子毒死,显然是要挑起鎏玥和合邕的矛盾。
    这一手,真是太狠毒了。明知道鎏玥为了抵抗北狄,不得不和合邕暗通款曲。他却来这一手,明摆着就是要陷鎏玥与战火之中,叫天下生灵涂炭。
    可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天下大乱,他长生观难道就能独善其身?
    又或者这妖道就是荒诞不羁,视天下人为无物,把凡人的生死当成掌中玩物。他想怎样,就怎样!
    这真是太可恶了!
    可如果祁进已经察觉到了他的部署,又为何还要让小家伙跟船离去呢?
    他就不怕自己会顺着这艘船一路追踪到底吗?
    这着实令他迷惑了!
    对手简直就是不按牌理出牌,他即摸不清对方的路数,也找不出对方的目的。
    仿佛这妖道就是为了玩弄世人而乱出招,只要他玩得高兴,压根不管天下人生死。
    一想到小家伙跟这样一个乱来的人在一起,他心里就又急又气。
    急的是此刻自己管不到她,鞭长莫及,谁知道她会遇上什么。万一那妖道翻脸无情,对她下手。那他……不能想,一想他心都要乱了。
    气的是对着这样一个胡来的妖道,她竟然宁可不要自己。蠢货一个!女人啊!尤其是她这种养在深宫不识人心好歹的愚蠢小女人!真是活活把人气死!
    不行!他等不了了!必须马上把这小蠢货找回来!
    否则,他是一刻也不能安心!
    既然计划已经被长生子识破,同时也没能抓到这妖道。那他放出的饵料就显得危险了。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计划,可以停了。
    展万钧压着怒意和焦虑,吩咐柳傲君立刻带着快船追上去,务必把小家伙和那一船兵器都追回来。
    合邕的大皇子已经死了,他可不能再连这两个都丢了,否则简直亏到丢裤衩!
    白白被人笑话死!
    可老话怎么说来着?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柳傲君得了令是一步也没停,即可带着五艘快船,载着六十多号全副武装的金羽卫追上去。
    也没费多少工夫,天刚亮,在初现的天光了,他追上了那艘船。
    船静悄悄的在水面上飘行,一会左一会右,摇摆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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