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薛婵道。
    “左不过是,这家的嫁妆给得数目不满意了,那家的聘礼又不够数了,眼下谁家嫁儿子不似精打细算地谈笔生意。”
    薛婵微叹:“这还结的什么亲?以后两个人还要在一起过日子,难道不膈应吗?”
    丁香玉笑了笑,天下成亲的喜事,几乎有九成都是如此。
    倒是不知道京城里那些高官贵族结起亲来,会不会这般斤斤计较。
    “不过一家黄了也好,我听说那家的女儿似乎是个肺痨鬼,快病死了,娶夫是想冲喜的。”丁香玉叹,“冲喜这种事,男方的生辰八字要仔细算好,找个合适的才行,日子本来就在今儿个,但是洪水之后,那家的人将儿子高价卖去地主家做侍夫了。”
    “冲喜?”薛婵竟是头回听见这种说法,“怎么个冲喜?得了病不好好看大夫,难道娶个男人进门病就会好了?”
    丁香玉摇摇头,“多半是没得治了,娶进门也要守寡,伺候婆公罢了,这种男人都苦得很。”
    旁边崔钰和裴砚宁静静听着她们说话,面上一筹莫展,纷纷想着,他们都也曾是历经苦难又活过来了的人,要何其有幸,才能得了今日的重生。
    裴砚宁想着,忽然搂住薛婵的腰身蹭了蹭。
    薛婵以为他听得心里难过,轻轻摸了摸他的背,一边又忍不住感叹,原来这成亲二字远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不光要女方人品好,女方的父母也得是和善的人,裴砚宁嫁过去才不会受苦。
    可是一场水灾就能黄了两门亲事,要是裴砚宁嫁过去,那家又遇上了什么灾难,不得已把裴砚宁卖掉了怎么办?这种情况在这个世界实在太过常见了。
    莫须有的事情,薛婵却实打实地忧心起来。
    晚饭后,崔钰主动去洗碗了,丁香玉站在厨房门口踱了几步,想了想又回了房。
    人家不喜欢她,她也不能逼上去,万一又把人逼走了,她可没处后悔去。
    屋里,薛婵倚在交椅上看书,里面裴砚宁在洗澡,他似乎很爱洗澡,每次洗都要洗上好久,嘴里咿咿呀呀唱着各种各样的调子。
    “阿婵!可以帮我擦背吗?”裴砚宁停止了唱歌,柔软的声音从里面飘了出来。
    薛婵握了下书,沉声道:“怎么突然要擦背了?”
    “我自己怎么擦得干净呀?快进来!”裴砚宁催促,还不高兴地哼哼了两声。
    薛婵手指缩紧,“裴砚宁,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难道还需要我教你吗?”
    里面沉默了一会儿又嘤嘤出声:“不擦就不擦罢,反正我自己也洗不干净,洗不干净我是会难受死的,阿婵也不管我,坏掉算了。”
    嘟囔了好一阵子,薛婵忍无可忍,反手蒙上眼睛大步走进屋里。
    她听力不错,对屋里也足够熟悉,即便蒙着面对她的行动也没有什么障碍,径直走裴砚宁身前去要帕子。
    “给我。”素白修长的手指递到面前,裴砚宁坐在浴桶里趴着往上瞧,看见薛婵竟如此正经,都想到了蒙着眼进来。
    如此......
    裴砚宁低头,在薛婵手心里亲了一下。
    温软的触感一触即逝,薛婵好似触电一般往回抽了下手。
    “裴砚宁!”她生气极了,刚想发火,跟着裴砚宁便飞快地用脸颊蹭了蹭她的小臂,“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认错如此迅速,叫薛婵一团火窝在心口,怎么也不好发出来。
    “这是我的帕子!阿婵送给我的那条!我要用阿婵送我的帕子擦身子!”裴砚宁把浸过热水的帕子放进薛婵手心,乖乖转过身去要她擦背。
    虚幻模糊的视线里,薛婵并非什么也看不清,她瞧见外面朱红一片,手下却是白玉似的,夹在周围的朱红中间,又艳、又香。
    薛婵似乎又嗅到那个清晨淡淡的香味,来自裴砚宁身上的香,有些奇怪,因为花香果香中寻不到这种香味的影子,但又意外地让人上瘾。
    薛婵抽了抽鼻尖,拿着帕子搭在他羊脂白玉似的后背上,起初还惦记着要小心避开他的肌肤,可是擦洗的过程中,总要不免碰到一些。
    她的指尖是凉的,裴砚宁背上却又热又柔软,是与剑截然不同的触感。
    “阿婵何不用些力气?我又不会被擦坏。”裴砚宁出声。
    他说着风情地回望了一眼薛婵,然后伸手,湿哒哒沾着热水的手就这样握住薛婵的腕子。
    “阿婵身上凉,我给阿婵捂一捂......”
    裴砚宁说着就要把薛婵那只手往怀里拽,薛婵目中寒光一闪,心想今日还能被这个妖精惑了去?一个用力死死按住裴砚宁,用力给他擦起背来。
    “啊!!疼疼疼!!”
    “疼!!!真的疼!呜呜呜,那儿的肉软别用力!薛婵!!妻主!!!”
    惨叫不绝。
    待洗完澡,裴砚宁眼神怔忪,背上红了一片。
    薛婵坐在外间,悠然自得地又翻开一页书来读。
    经此一事,裴砚宁大概这辈子都不想再叫她去擦背了。
    夜里睡觉的时候,薛婵上了床,轻瞄了一眼难得无比安静蜷在里面睡的裴砚宁,心道他似乎已经睡着了,便小心翼翼躺下来,以免惊醒了人又生出什么事端。
    这一躺下,身侧却又窸窣动了动,薛婵身形微僵,跟着听见一声软软又沙哑的哭腔:“我背上疼,一定是破了......”
    “......”
    薛婵微叹一声,又无可奈何起了身,掌了灯道:“把后背露出来,我给你看看。”
    裴砚宁趴在床上,乖乖照做。
    背上那一片依旧红着,薛婵下手很有分寸,倒是没有破,只是有些地方渗出一点血丝。
    薛婵微讶,没想到裴砚宁身上这么娇弱。
    “我给你涂点药,明早就好了。”
    “这样一涂,我今夜的澡又白洗了。”裴砚宁声音闷闷的。
    薛婵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早知道不欺负他了,裴砚宁就这个性子,她当时又是生的哪门子气?
    叹了一声,薛婵道:“那你想怎么样?”
    一听有戏,裴砚宁抬眼,娇俏的眸子飞速扫了薛婵一眼,弯成一条线。
    “要阿婵亲亲才可以。”
    “这个不行。”薛婵冷漠脸。
    裴砚宁抿了抿唇,一下子安静下来,伸手拉好自己的衣服卷着被子面朝墙壁贴着睡,看这样子是闹脾气了。
    薛婵揉了揉眉心,躺上床不准备再管他。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两人谁也没睡,薛婵心里硌得慌。
    “除了亲亲呢?”她忍不住出声。
    那边没有声音,人也一动不动的,薛婵等了好半天,险些都要以为裴砚宁睡了,可她刚一吹熄了灯,裴砚宁又卷着他的被子一骨碌滚进她怀里。
    人还是不说话,只是眼睛湿了湿。
    那点湿意被薛婵触到,一瞬的哑声之后,她道:“就这么疼吗?”
    裴砚宁这才轻轻“哼”了一声,“你一点也不疼我。”
    薛婵无声地笑了笑,“我去拿药给你涂,薄薄涂一层,再给你吹一吹,怎么样?”
    虽然没有亲亲,但裴砚宁听得也颇为心动,乖乖点了点头。
    屋内昏黄的一盏灯又亮起,裴砚宁坐在床上,目光盈盈地看着薛婵取药的背身,道:“阿婵,我喜欢你的,一直喜欢你。”
    薛婵没有接话,她拿了化瘀消肿的膏药来给裴砚宁涂背,吹吹的时候,她余光瞥见裴砚宁羞得蜷起来的脚趾,面上倒是端得一本正经。
    如此细微的一个动作,叫薛婵莫名有些心软。
    她轻抚了一下裴砚宁的肩,想起擦背的时候裴砚宁挣不过她呜呜呜哭起来的样子,情不自禁勾了勾唇。
    以后不欺负他了,怪可怜的。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乌蓝的天空斜出半边清冷的月色,泠泠地洒进院中,井里也分得一片月色。
    一夜很快过去。
    天色微蒙蒙亮时,薛婵睁开了眼,她已经习惯了这个时辰醒来,倒是比在清河村还能多睡一会儿。
    几乎是她醒来的同时,裴砚宁就坐起了身,拉起衣服就穿,准备去厨房做饭。
    昨夜的心软仍在,薛婵伸手按住了他。
    “你睡你的,昨夜还剩下一些春卷,我自己炸着吃了就好。”
    裴砚宁动作一顿,“阿婵嫌弃我吗?”
    薛婵大感意外:“我为何会嫌弃你?”
    裴砚宁眨了眨眼看着薛婵认真的表情,似乎也觉得这个理由有点说不过去,他开心一笑,立刻抱着薛婵的手臂贴了贴。
    “那就是心疼我!我的女人终于心疼我了。”
    薛婵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睡着罢。”
    “阿婵!晚上记得早点回来,我们一起去买鸡崽!”裴砚宁道。
    “嗯。”薛婵起身将手臂从裴砚宁怀里抽了出来。
    打开门一看,丁香玉早就醒了,手里拿着一件衣服,一看见她只嘚瑟,扯着衣服摇来摇去的。
    薛婵反手关好门,狐疑地挑了下眉,看着丁香玉手里干干净净的衣服,隐约还能闻见皂角香。
    “洗了?”
    “知道是谁给我洗的吗?”丁香玉笑得嘴都要咧到耳根去了。
    薛婵抱了下手臂,“崔钰?”
    “就是!!”丁香玉哼哼了两声,目中泛上一片柔光,“他亲手洗,这叫我怎么舍得穿!妹夫从来没给你洗过衣服罢?”
    薛婵被说得一噎,她想起,她和裴砚宁的衣服,的确总是各论各的,从来不帮对方洗。
    许是清晨薄薄的阳光太过乍眼,薛婵看着丁香玉眼中的得意,冷笑一声,摸了摸自己枣泥色的劲衣,道:“这就满足了?看见我这身衣服了吗?裴砚宁亲手给我做的。”
    第41章
    一个是不久前在九州夺下武林大会头魁的剑客, 一个是在龙首镇数年政绩一直不错的捕头,两个人浅哼一声,薛婵率先甩脸走人, 去厨房炸春卷了。
    丁香玉嘶了一声, 觉得自己好像被比过了,但是没关系,还是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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