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坪派出所所长朱子恒这几天心情复杂,乡镇派出所的职能很多,不仅要管治安,管户籍等等这些日常的事情,而且还要管交通,抓安全,总之很多事情都和派出所有关。
    而这几天让朱子恒心烦的就是三轮车的问题,三轮摩托车改装之后载货这是明令要整顿的,以往每年到了茶叶季,乡里领导都会打招呼,派出所会在这方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为茶叶要下山,老百姓又只有三轮车,不用三轮车运茶叶怎么办?所以这个时候,朱子恒一般都不太抓三轮车,因为要顾全老百姓的经济收入,不能够因为执法而影响到了老百姓的农业生产了。
    这种情况在地方很普遍,一方面国家有法律法规,另外一方面地方又有现实情况,而一旦现实情况和法律法规存在某一些冲突的时候,地方上都会有灵活执法的潜规则。
    但是今年不同,今年这几天连续抓到来自湘北省的货运改装的三轮车,这种三轮车上面焊了很高的栏杆,一辆摩托车可以运一千多斤鲜叶,这种改装肯定有重大安全隐患,而且这种摩托车又是隔壁省过来的,怎么办呢?
    “朱所,抓的车我们罚了款,要进一步行动的话恐怕……”陈博凑过来和朱子恒说话,他压低声音道:
    “最近我们乡的情况有些不对啊,您可能要考虑站队的问题了,是站在乡党委zf这一边,还是要站在县里某些职能部门那一边……”
    朱子恒眉头皱了起来,他深深的看了一眼陈博,道:“你小子,就你懂得多?听风就是雨……”
    陈博这话有点犯忌讳,因为官场之上有些事情看破不说破,朱子恒没有看到最近乡里发生的事情吗?他不知道这件事背后意味着什么吗?
    就这一周的时间,黄土坪茶叶采摘如火如荼,而南北茶叶贸易也是一天一个样,刚开始是湘南的农用车按照计划往北送,两天之后就变成了农用车挨家挨户的自己收了茶往北送。
    结果现在湘北的改装三轮车已经越界过来了,昨天抓了一辆车,今天抓了五辆车,可以想象如果这个势头不遏制,明天这个数字肯定呈几何级数的增长。
    两省的茶叶贸易如同决堤的大堤一般,一旦开了口子,就不可收拾这股势头很快就会波及到其他的乡镇,因为对湘北的茶厂来说,他们对资源的渴求早就不能遏制,之前那么多年是因为有严格的边检站管控,现在管控没有了,而且zf还在背后推动这件事,那结果还用说?
    朱子恒考虑的是这一波风潮之中,他如果不作为是不是会被牵连?如果他要作为,把湘北的摩托车都抓了,又会不会被乡里找借口穿小鞋?总之朱子恒现在就是难!
    还是给张红打个电话吧?
    朱子恒拨通了张红的电话,电话接通之后他悄悄的向张红说了一下自己的苦恼,张红道:“那你纠结什么?现在马乡长和钱书记两人都在县城呢,乡里让张华在负责这就说明乡里的态度很坚决了!
    还有,这件事是从红鱼村开始的,红鱼村的唐俊是个很精明能干的人,你还犹豫什么?边界的检查站都撤了,你抓几辆三轮摩托车就是功劳了吗?
    我告诉你,你抓了几辆车,外面的人看不到你的态度,反而是乡里领导对你绝对有看法,你这分明就是拆乡里的台,是不是?这个轻重你不能衡量,还要问我?”
    张红这一说,朱子恒真是恍然大悟,一下就明白了,道:“张所,还是你通透,一下就把老弟给点明白了!”
    张红道:“你本来就不糊涂,只是不敢相信目前黄土坪乡的变化而已,我告诉你,我们乡镇派出所一定要和zf搞好关系,不要以为自己有相对独立性就阳奉阴违,或者是尾大不掉,那样是要吃大亏的!
    嘿嘿,我也没有想到张华那家伙竟然和唐俊能够搞好关系,现在两人还干出了这么大的一件事来,嘿嘿,你我就不用管了,等着看好戏就行了,对不对?”
    朱子恒这边挂了电话,当即就吩咐下去,道:“你们都听着,接下来几天我们所重点工作是要巡视河道,一定要把河道电鱼,药鱼的事情给杜绝,今天晚上开会,我们要搞一个为期一个月的专项行动……”
    朱子恒搞专项行动,实际上就是把交通这一块给撇开了,他这一放开,三轮车在路上看到没有交警了,湘北的三轮闻风而动。
    这种消息就是这样,只要有一个人敢越界,立马就有第二个,在巨大利益面前,交警还不抓车,这尼玛那还不死命的往湘南省去抢资源去?
    湘北茶厂的特点就是小规模粗制厂多,家庭作坊就用来做粗制厂,就细水乡一个乡,足足就有一百多家小厂,这种小厂基本就是一家几口人在干,自己家里的茶叶加工完毕了就需要到外面去收购鲜叶。
    这不,家里的男人开着三轮摩托车,直接往湘南跑,看到田间地头有人在机采茶叶,他们便下车过去询问,谈好价格在茶园里就把人家的鲜叶给收走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种短平快的速度在几天之内在黄土坪迅速的蔓延。
    要知道雍平这么大,可不止一个黄土坪,黄土坪周边的乡镇立马就遭到了这些无孔不入的三轮车大军进攻,三轮车所到之处,他们服务周到,价钱要被联盟茶厂高一毛到三毛,而且紧急的时候还能帮着把茶直接从茶园里运送上车,这样的竞争是联盟茶厂那些当惯了大爷的收购员扛得住的?
    刚开始三天,位于同云山的凡云茶厂还没有什么感觉,等到了第四天,晚上鲜叶收购就有些不足了,到了第五天,鲜叶收购量减半。
    等到一周的光景,茶厂的机械就大面积停机了,孔凡云人在县城,等着家里的茶叶加工好之后直接拉到县城里面,他好卖干茶呢!
    结果家里传来了消息说厂里停机了,他惊出一身冷汗,等他驾车往同云山赶的时候,在路上就遇到如蚂蚁一般密集的运输鲜叶三轮车,一车又一车的鲜叶被运送出同云山,他一看运送茶叶的方向,赫然是奔向了黄土坪乡,他下车询问,人家驾车的小哥给的答案就是运茶到黄土坪去的。
    他骂了一句见鬼了,回到厂里,看到一帮收购员像家里死了人一般,个个无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他就忍不住骂道:
    “你们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收购不到鲜叶?你们这多人是干什么吃的?”
    收购员都低着头不说话,厂里的厂长道:“乡下的鲜叶都被三轮车收走了!我们根本抢不过他们,老板您回来的路上也应该看到了,他们都往黄土坪跑了!”
    “我x你妈!黄土坪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孔凡云忍不住爆粗口骂人,他一骂人,额头上青筋暴露,很显然他有些慌张了。
    作为茶厂,尤其是做粗制加工的茶厂,一年加工的黄金时间前后差不多就是春茶的二十多天,这二十多天要获得一年超过百分之六十的利润,夏茶和秋茶和春茶都比不了。
    可是现在春茶的生产遭遇到了重大的危机,这……这该如何是好?
    要知道孔凡云也是白手起家,从小茶厂干到今天,他加入联盟茶厂也是搞了很多关系才进去,而且为了达到云马茶叶关于联盟茶厂的标准,他这几年砸了一百多万投入到机械设备和厂房建设上面。
    他孔凡云自己有多少钱?投资的这些年至少有一半是借款,有些是找亲戚朋友借的,有些直接就是借的银行贷款。
    这年头借钱都是要给利息的,孔凡云还指着春茶赚钱了给银行还钱的呢,现在遇到了这种麻烦,怎么办?
    厂长很委屈的说出了现在的情况,那就是据他知道的消息,黄土坪那边的边检站撤掉了,现在这些如蚂蚁一般密集的三轮车都是从湘北过来的。
    湘北又过来抢鲜叶了,湘南和湘北中断了十多年的茶叶贸易重新被打破了,很显然,干这件事的人就是黄土坪乡zf,现在坐镇乡zf的就是副乡长张华,而茶叶出去的地方就是黄土坪乡的红鱼村。
    孔凡云听到这个消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的天,怎么可能会这样?黄土坪的张华真的是不想当官了吗?他们……这……
    孔凡云一想到这一点,心中反而有点底了,这件事绝对是不能容许的,因为这个口子一开,触犯到了利益群体太大了,他不相信黄土坪乡zf能够扛得住县里的压力。
    “打电话,立刻给我打电话,你们负责通知其他乡镇的联盟茶厂,而我负责给云马茶叶周总汇报!真是反了天了,这么搞下去我们雍平的茶叶产业都要被搞乱搞垮了!”
    孔凡云自己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给周小林打电话,这个电话打出去,雍平围绕着茶叶产业的一场大风波就不能避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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