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籽凤朝着秦淮离去的方向轻哼了一声,而另一边,元氏走了出来,比起秦淮,她也好不到哪儿去,发髻散了,松松垮垮的绑在头顶,浅色衣衫褶皱更明显,许是哭过的缘由,妆容散掉了,在脸上留下两行暗色痕迹,秦籽凤已经上前扶着元氏的手往里走,吩咐丫鬟们备水给元氏收拾一番。
    元氏声带哽咽,这么多年她挖空了心思扶持起整个家,当初,甚至为了秦淮差点害了一条命,可是秦淮就是这么对她的?扭头看了眼黎婉,问道,“老夫人没来?”
    黎婉摇头,把和秦籽韵说过的一番说辞搬了出来,元氏一脸凄凄然,似自言自语道,“不来也好,当年的事我对不住她,有今天也是我的报应!”
    秦籽凤皱眉,“什么报应不报应?是父亲不对,真喜欢那个女人带回府就是了,平妻,母亲要是同意了京里边多少人家会笑话您,竟然被一个外室欺负到头上,要我说,改日,叫相公,两个妹夫带着人上门,直接敲打一番,规矩了,把人接回府,回了府,怎么对付她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正妻对付一个小妾,手段多的是,没必要现在和她较劲。
    黎婉一点也不诧异秦籽凤说得出这番话来,她嫁进府就当了家,将后宅管理得严严实实,没有人不服气,可是,黎婉看了眼元氏,元氏性子逆来顺受的多,要和秦淮比,怕是比不过了。
    果真,听元氏叹了口气,擦了擦眼泪,“我如何不知道是你说的这个理,可是你父亲铁了心要把人迎进府当平妻,还说看了日子,就在下个月月初,你说,我当牛做马了这么多年为的什么,府里给他纳的通房姨娘还不够,还要去外边招惹家世清白的姑娘,你说说……”
    秦籽凤边给元氏顺气,边瞥了秦籽韵一眼,三姐妹就属秦籽韵嫁得最好,承王官职也高,秦籽韵故作没看到秦籽凤的眼神,丫鬟端着水盆进屋,她给元氏拧了巾子递过去。
    秦籽凤不打算放过她,“二妹,你说,要是让承王吓吓父亲会不会让父亲歇了心思!”
    秦籽韵面色平静如常,冷静道,“官场的事我哪插得上话,皇上不喜欢后宅之人过问朝堂的事,王爷回来也不聊那些事。
    “二姐,你要是有法子帮母亲,你一定要说,父亲做出这种事,丢的何尝不是我们的脸面?”秦籽凰在一边,突然冒出了这句话,黎婉不着痕迹的端详的秦籽凰,她说这话的声音不高不低,好像真的是为了她们几人的名声考虑,黎婉清楚,她是想给秦籽韵和承王制造嫌隙呢。
    秦籽韵淡淡瞥了眼秦籽凰,嘴角勾起凉薄的笑,说了一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妹夫还好吧?”
    黎婉注意到秦籽凰脸色惨白,嘴唇翕翕合合,颤抖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好了,别说了,我已经想明白了,若是你父亲执意如此,我就与他合理,大不了去云隐寺吃斋念佛度过余下的一辈子!”元氏泪眼婆娑,话不成话。
    大家皆是一怔,元氏的意思要是与秦淮和离了,不说名声如何,秦淮的仕途就真的完了,宠妾灭妻,声名尽毁,对上元氏果断坚决的眼神,黎婉明白了她的意思,要是秦淮真的能为了一个外室放得下所有,这个他不会在乎才是,就怕,秦淮放不下。
    秦籽凤和秦籽凰劝着元氏,秦籽韵眸色冷清,无悲无喜,悠然道,“母亲的法子不错,如果您真是和父亲和离了也不用去云隐寺,我的陪嫁宅子常年没有人,您要是去了,逢年过节我们就不回这边了,去您那儿!”
    秦籽凰瞪了她一眼,气急败坏道,“二姐,你怎么能这么说,母亲真和父亲和离了,小弟怎么办,以后说亲,谁愿意嫁给父母和离的人?”秦籽凰在汶定侯府处境不太好,她们家世高,可是,身为二房一直大房打压,婆婆还希望她经常回来走动,给二房长长脸。
    元氏愣愣的看着秦籽韵,试图想分辨她是真心为她好还是其他,可是,秦籽韵的目光无波无澜,她什么都探究不到。
    元氏转而去看黎婉,黎婉咧嘴宽慰她,“二叔母别想太多了,二叔不是拎不清的人!”尚书府能在承王的打击下屹立不倒,秦淮不是没有本事的人,夹缝求生,他也活的有声有色。
    你一言我一语的安慰元氏,她还是没从悲伤中回过神来,又或者想拉着她们的手说说这些年的不容易,秦籽凤和秦籽凰在,黎婉与秦籽韵说话的机会不多。
    天边的光芒渐渐淡下,西边悬挂着一抹夕阳,元氏坐在饭桌前,愁丝惨淡,黎婉估摸着时辰,吃过饭就该回了,一天下来,她有种无力的疲惫感,她们走的时候天色很晚了,秦淮没有回来,元氏就像没有这个人似的,究竟是不在意了还是装作不在意,只有元氏心里清楚了。
    上马车时,秦籽韵拉着她的手让她过两日去承王府坐坐,黎婉上车的身子微顿,偏头,脆脆的答了声好。
    然后,听到旁边秦籽凰酸言酸语道,“二姐,你可要看看,我们才是秦家人,堂弟的媳妇可不姓秦呢!”黎婉眉色一动,掀开帘子坐进了马车。
    回到侯府时,黎婉想起秦牧隐说今晚不回来,她转头去了静安院。
    江妈妈正伺候老夫人洗漱,黎婉撩起帘子进屋时,老夫人坐在梳妆台前,发髻松松散散垂在肩头,刚才她在门外问过了,老夫人说可以进屋她才进来。
    老夫人轻抬了下手,江妈妈把簪子放进梳妆盒子里,错开身,方便老夫人和黎婉说话。
    “才从那边回来?”老夫人起身,坐到床上,指了指窗前的凳子,黎婉走过去,顺势坐下,回道,“嗯。二叔和二叔母该是动手了,走的时候也不见二叔的人影,他怕是铁了心要迎娶那女子进府了!”
    平妻,亏秦淮想得到,完全不在乎尚书府的名声以及几个儿女的亲事了。
    “胡闹,多大的人了,还拎不清,你二叔母的性子,怕是怎么也不会同意吧!”老夫人叹了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就是夏府也是如此。
    黎婉点头,“二叔母说要是二叔坚持,她就与二叔和离,然后去云隐寺出家!”下午,元氏反复说了好几次,她心里狐疑难不成元氏真的做好了和离的准备?
    老夫人拉着她的手,轻轻笑了,“你二叔母那个人心思重着呢,籽韵那孩子也在吧,她肯定是不信的!”
    黎婉想了想,貌似还真如此。
    “你二叔母是要给你二叔难堪了,等着吧,还有得闹呢,就是苦了籽凰!”
    黎婉一下就想明白了,秦籽凰当时看着嫁得好,陈洛性子是个好的,可是一家人全部挤在一块,没有分家,后宅多少有些肮脏事,秦家名声毁了,秦籽凰婆婆可能只是皱皱眉,大房怕隔三岔五嗝应她们一回了,久而久之,秦籽凰的婆婆没了耐性,也会把错归咎于秦籽凰。
    老夫人见她想明白了,满意的点了点头,黎忠卿没有妾室,又只有黎婉一个女儿,没有体会过明争暗斗不会理解其中的恐怖,好好的一个人慢慢歪了心思,许多生不由己都是环境所迫。
    等到老夫人睡下后,黎婉才回了屋子,空荡荡的一室冷清,黎婉吩咐灯罩里的烛火全部点燃,靠在秦牧隐的位子,慢慢翻着手里的书,往回有趣的故事一点激不起黎婉的兴致,起身,换了本秦牧隐讲过的,上边的意思故事她都明白,估计是太明白了,少了新鲜感,黎婉左右翻身,姿势让她不舒服。
    紫兰在外边守夜,夫人一个人的时候通常睡不安稳,紫兰也不敢睡过去了,而是站在帘子外,等着黎婉吩咐。
    果真,没一会黎婉就吩咐把灯灭了,她要睡觉了。
    紫兰进屋,想问黎婉要不要留一盏,见她把书放到椅子上,拿后脑勺对着她,很快,屋子里只看得到闪闪火折子的光,秦牧隐没说什么时候回来,黎婉担心他一早回来,“紫兰,明日早点叫我起床!”
    “是!”紫兰出去了,坐在桌前,夫人睡觉要留灯才能睡得安稳,也不知还会不会唤她。
    黑暗里,黎婉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安稳,屋里还烧着地龙,一会尔儿觉得热了,一会儿又觉得冷,左右睡不着,她翻身起了,窗外有黯淡的光,黎婉摸索的走到桌前,坐在凳子上,秦牧隐在的时候不觉得,不在了,好像少了许多东西,黎婉把这归结于习惯。
    听到屋里的动静紫兰本来要进屋,随即又停下了,有事夫人会叫她,夫人没叫,说明不需要她进屋。
    坐了一会儿,黎婉再翻身上~床,不由得想到秦牧隐,北延侯府的地位在重伯爵侯府中不算低了,加上皇上三五不时的请他入宫,巴结的人不在少数,可是,他为什么还要帮承王争夺太子之位呢?
    她不由得想到承王请秦牧隐去京郊是不是有事相商,承王在郊外有许多宅子,上一世,这些宅子全部充入了国库,皇上将承王囚禁在锦妃的宫殿,不准许任何人探望,承王的孩子才两岁多吧,秦籽韵带着他生活在承王府,黎婉路过承王府看到重兵把守,心里愧疚难当,隔着敞开的大门,孩子在地上找蚂蚁,却不见秦籽韵的影子。
    想得远了,黎婉眼角有了泪意,随即强忍下口中的腥甜,她心里迷糊一件事,刘晋元到底是怎么攀附上了永平侯,想着想着,竟真的睡着了。
    京郊的一处宅子,秦牧隐肃身而立,窗外什么也看不清楚,他就那么站着,手里握着一个青花瓷的杯子,里面冒着热气,他轻轻喝了一口,然后,在窗户边的椅子上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一杯茶,连喝了几杯,脑子越发清醒了,刚才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少了什么,他归咎于换了地方,被子褥子全是新的,屋里没有烧地龙,他睡着不舒服。
    以往他也不时和承王出来,好似并没有这种情形,想到了什么,他的眼神晦暗如深,面色陡然一冷,搁下茶杯,解了衣衫,灭了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了。
    睡了许久,黎婉在被窝里动了动,伸了伸脖子,脖颈间一阵酸痛,猛然注意到她的被子上多了只男人的手,黎婉扭头,秦牧隐闭着眼,呼吸均匀的躺在她的枕头上,黎婉狐疑,翻身欲起床,被他按住了,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别动,再睡一会儿!”
    黎婉看了眼天色,她让紫兰早点叫他就是想等秦牧隐回来,没料到他回来得这般早,昨晚睡不着,黎婉睡在他的枕头上,闻着熟悉的味道才睡过去了,而且,她睡在外边,秦牧隐什么时候回来,翻身睡在了里侧她都没感觉。
    黎婉动了动脖子,酸痛不已,想下床拿热水敷一下脖子,让紫兰给她按按,可是,他揽着她的腰,手臂如铁,黎婉动了动,秦牧隐睁开了眼,眼里有一瞬的迷茫,黎婉好奇,“侯爷,您什么时候回来的?妾身没听到一点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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