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绍驰举起手中的东西:“洗完澡了?来,吃夜宵吧。”
    祝潼拒绝:“不吃,我减肥。”
    “你不吃就陪我吃。”话毕,黎绍驰就挤开了祝潼,强行进了她的房间。
    祝潼用力揪住他的手臂,眉头紧紧锁着:“这是我的房间,你凭什么自出自入的?”
    黎绍驰顿住脚步,他的眼睛往对面房间瞟了眼:“那行,到我的房间吃吧。”
    今天忙了整天,祝潼实在没有精力应付黎绍驰。她一心要把人赶走:“我说我不吃,你有完没完啊!你要是这么需要人陪,就去3622敲房门,那是谢安薇的房间,她肯定很乐意陪你的。”
    他们就站在酒店的走廊,祝潼不得不控制好音量,她说得很急,说完以后有点气喘。黎绍驰静静地听她说完,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祝潼以为这男人终于被惹恼了,因而打算把他推出门。刚碰到他的衣袖,他便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沉声唤她:“祝潼!”
    祝潼觉得耳朵酥麻了下,接着那正盛的气焰都被压住了。黎绍驰目光异常幽深,他似乎不是在凝视自己的眼睛,而是窥探着她的内心,她的心事、她的秘密似乎都无所遁形。她开始慌乱,他的视线如同锋利的刀刃,此际正毫不留情地毁掉那层层坚固的盔甲,让她变得脆弱不堪。最后的伪装都被他识破,她又有什么底气能把他赶走……
    矛盾与挣扎,失措与无助,各种情绪再奔腾起伏,祝潼像一个战败的士兵,浑身伤痕累累。她闭了闭眼,正想将手抽回来,黎绍驰却猛地使力,捉住她的手不愿松开。
    黎绍驰的眼睛仍然注视着她,他低声说:“你明知道……”
    祝潼打断他的话:“进来吧,我有点饿了。”
    黎绍驰本想把话说下去,但见祝潼脸色不佳,因而便沉默地走进了她的房间。
    茶几上放着几本摊开的剧本,上面被画得花花绿绿的,还做了很多标注。黎绍驰把它们放到一边,随后把饭盒打开。
    浓郁的鸡汤鲜味撞入鼻息,祝潼的鼻子莫名地发酸。她坐到沙发上,接着就听见黎绍驰说:“星洲炒米不能吃太多,喝点鸡汤,再吃点鸡肉吧。”
    黎绍驰细心把鸡汤上面那层油去掉,随后才递给祝潼。祝潼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他便笑道:“要我喂你?”
    祝潼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
    黎绍驰又说:“家里那两个孩子都不需要喂食了,你倒比他们差劲。”
    祝潼最终还是把鸡汤接过来,她也没喝,只是静静地捧着。黎绍驰以为她还在闹别扭,正想劝说,他便看见有什么东西掉进汤里,随即泛起圈圈波纹。
    ☆、第五十二章
    祝潼低着头,捧着汤碗的手渐渐收得,手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黎绍驰没来得及说话,又一滴眼泪悄无声息地跌落到鸡汤里。
    祝潼上一次捧着鸡汤哭泣,是在医院的病房里。那时候她刚剖腹生下了祝恬和黎煜,伤口恢复得不理想,她疼得彻夜难眠。躺在冰冷的病床上,她默默地流着泪,脆弱得像一个孩子。
    医院里的陪护是张青霞请来的,祝潼有什么状况,她都会向张青霞报告。将近凌晨,张青霞就带着保温瓶来到医院,给她送来了鸡汤。
    祝潼还是病恹恹的,张青霞便亲自喂她喝鸡汤,并温声细语的安慰着她。不知道因为难过,还是感动,她喝着喝着,就泪流满面了。
    黎绍驰将鸡汤放回茶几,缓着语气问她:“不就说你两句吗,怎么就哭了?”
    祝潼哭得很压抑,她的肩头轻微地颤抖,她死死地咬着唇,并不愿意发出一丁点的呜咽声。黎绍驰将她拥进怀里,她也不拒绝,只知道默默地掉眼泪。
    不一会儿,黎绍驰的衬衣便被那微凉的眼泪洇湿。他一下一下地拍着祝潼的背,无声地安抚着她。相比于祝潼那刀枪不入的状态,黎绍驰更希望看见她丢盔弃甲的模样,他情愿她又哭又闹,也不想她故作坚强,一次又一次地把他推开。
    等祝潼哭累了,黎绍驰才问她:“到底怎么了?”
    看见她那副委委屈屈的样子,黎绍驰猜测:“在剧组里被人欺负了?”
    刚问出口,黎绍驰就笑了起来,依照祝潼那种性子,除非她是自愿被人欺负的,否则又有谁能欺负她。将视线挪到茶几上的剧本,他又问:“拍摄不顺利?还是觉得自己没做好?”
    祝潼接过黎绍驰递来的抽纸,胡乱地在脸上和鼻子抹了一把,她瓮声瓮气地说:“我想哭就哭,哪来这么多原因!”
    祝潼的声音沙哑而无力,听起来一点气势都没有。她的眼睛和鼻子都被揉得红肿,黎绍驰有点心疼,因而伸手擦掉她剩余的泪痕。祝潼有点错愕抬头,她那弯弯的睫毛还是湿湿的,看上去怪可怜的。
    房间里静悄悄的,祝潼似乎能听见黎绍驰的指腹跟自己皮肤相触的声音。他的手指缓缓下移,最终停在她的唇间,细细地摩挲着。
    唇瓣隐隐地发烫,祝潼似乎能感觉到黎绍驰脉搏的跳动。看见他的瞳孔疾速地收缩了下,她便警觉地躲开:“我先去洗澡。”
    在祝潼站起来的时候,黎绍驰眼疾手快地将她按回沙发上,他说:“你不是刚刚才洗完澡吗?”
    祝潼的眼睛盯着脚下的地毯,她低声说:“我再洗一次。”
    黎绍驰没有松手,他用另一只手把汤碗递给祝潼:“汤要凉了,先喝掉它吧。”
    祝潼默默地喝着汤,黎绍驰在旁端详着她的神色,他的心微微一动,继而问她:“下周我带孩子们过来看你?”
    闻言,祝潼立即转头看向他:“真的吗?”
    黎绍驰点头:“回头我让助理帮忙订机票,你下周周末尽量抽出时间。”
    祝潼喜上眉梢,连残余那点忧郁都消失无踪。
    这次黎绍驰特地到剧组探班,其实是想看看祝潼适不适应这个新岗位。演员与导演之间还是有颇多的差距,而祝潼事事力求完美,他担心她急于求成,反而乱了自己的心绪。今晚看来,她确实给自己施加了不少压力,否则她就不会情绪失控,至于孩子,顶多就是个附加因素。
    等祝潼把汤喝完,黎绍驰就说:“不要把工作看得太紧,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就找我帮忙,别自己硬扛着。”
    祝潼说:“我不是小孩子,我自己有分寸。”
    黎绍驰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他说:“你那分寸真让人放心不下。”
    那越来越亲昵的动作让祝潼很恼火,她讨厌他这些举动,一次又一次地让她大反常态、连苦苦隐藏的感情都无所遁形。她对着黎绍驰低吼:“你不觉得你的关心过火了吗?”
    祝潼拂开他的手,而他却握住她的手腕,顺势将她扯到怀里。黎绍驰将下巴抵在她头发,他的声音有些许疲倦:“小潼,消停点吧。”
    他的话像是咒语,祝潼听后,连挣扎的动作都停住了。
    跟祝潼离婚以后,张青霞经常对黎绍驰说,祝潼只是心结未解,他有必要认认真真地跟她谈一谈,去开解她、感动她。然而他却知道,祝潼已经想得足够多了,那些所谓的道理,她通通都知道。只是,她实在没有办法跨过那道坎,否则她就不会独自煎熬了这么多年。
    祝潼患的是心病,只有心药才能治疗,而他,充其量是她的特效药,根本无法让她痊愈。走到今天这一步,黎绍驰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给祝潼时间和空间去淡忘过往的伤痛。
    黎绍驰突然感慨万分,他收紧了手臂,低声说:“小潼,就算是衣服,你把它们死死地压在箱底,它们也会褶皱变形,更别说那些被你压了这么多年的感情。我不知道你对我的感情究竟扭曲到什么程度,但是,我很有耐心等你慢慢地整理和抚平。”
    祝潼下意识揪紧了他的衣服,她的睫毛轻轻地抖动着,而她的内心,又再次卷起万尺风浪。
    停顿了一下,黎绍驰继续说:“我跟你离婚,是因为我不想逼你、不想让你难受,同时结束一段充满痛苦与愧疚的婚姻,好让大家重新开始。不要再拿我们已经离婚来说事了,否则我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最后那句话,祝潼听出了不一样的情绪。她从黎绍驰怀里露出半张脸,随后问道:“你在威胁我?”
    低头看着那个让自己头疼不已的女人,黎绍驰抿了抿唇,继而回答:“算是吧。”
    在祝潼的房间多留了片刻,黎绍驰就离开了。出门后,他就径直往对面走去,并没有察觉转角处的人影。
    黎绍驰离开后,祝潼随便洗漱了一下就缩进被窝。关灯以后,她仍旧心乱如麻。刚才黎绍驰已经说得很明白,由始至终,他也没想过放弃这段感情,他之所以选择离婚,不过是以退为进罢了。
    从黎绍驰的态度与行为上,祝潼其实也知晓他的意图,她明知道黎绍驰是迫不得已才离婚的,而然她却继续自欺欺人,假想他已经放弃这段感情。
    越是深想,祝潼就越是头疼,她干脆放空思绪,强迫自己睡觉。反正明天醒来又是忙碌的一天,她就算要想,也是先想剧组里的问题。
    在剧组里待了大半周,黎绍驰就计划回琼京,公司才刚起步,他走开这么多天已经是极限了。
    临走前那天,黎绍驰循例到片场探班。刚从卫生间里出来,他便在走廊撞见了一个身穿古装、盘着发髻的女人,他没有在意,反倒是那个女人,她的视线一直追随着自己。
    正要跟她擦肩而过时,那女人居然试探着问:“黎先生?”
    黎绍驰这才停住脚步,他辨认着那女人的脸,他只觉得熟悉,但又想不起她是谁。只见她妩媚一笑,然后对他说:“我是简简,上次才帮过你呢,你居然这么快就把我忘掉。”
    听她这么一说,黎绍驰便想起那组美艳的照片,他笑了笑,说:“没有把你认出来,真的很抱歉。”
    “没关系。”简简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这个笑脸人出身好、长相佳。她捉住机会跟黎绍驰交谈,“前两天我就听说投资方派了个黎先生来探班,没想到这位黎先生就是你。”
    黎绍驰并不打算跟她说太多,他跟她点头示意,接着便走开了。
    由于简简的戏份不多,她好几天才到片场一次,今天才跟黎绍驰碰面。她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背影,脑海里突然冒出了祝潼的脸,静心一想,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黎绍驰回琼京后,祝潼暂且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感情都抛之脑后,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
    大部分的演员越演状态就越好,而谢安薇则恰恰相反,随着剧情的推进,卞氏的思想和感情变得复杂起来,单凭她那略带浮夸的演技,似乎怎么演也演不出应有的味道。
    祝潼倒是尽心尽力地提点谢安薇,而谢安薇对她似乎带着敌意,并不愿意接受她的意见。
    由于谢安薇状态不佳,山哥便把她的戏份安排到最后,以免拖慢拍摄进度。谢安薇心中有气,但又不敢发作,只能找她的助理们出气。
    那两个助理被谢安薇折腾得够呛的,她觉得没劲,继而又去折腾祝潼的助理。祝潼休息的时候,场记跑过来告诉她:“薇薇姐又让小采去买寿司了,她说的是墨鱼寿司,等小采买出来,她就说想吃鳗鱼寿司,等鳗鱼寿司买回来,她又说小采听错了,她说的是海螺寿司,还当着大家的面骂小采!小采刚才躲到卫生间哭了。”
    祝潼皱起眉头:“她经常这样?”
    场记回答:“已经好几次了。”
    祝潼按捺着怒气说:“你帮我把谢安薇找过来!”
    ☆、第五十四章
    车载音响没有被打开,在这幽闭而静谧的空间里,祝潼的低笑声特别突兀。
    刚把车子倒进停车位,岳梵不由得看了她一眼。由于祝潼面朝车窗,他只能看见她的半张脸,灯光正好透射下来,她唇边的笑意尤为明显。
    祝潼想看看这声傻笑有没有惊动岳梵,她刚转头就对上了岳梵的视线。他表情有点古怪,不消半秒,他又挪开眼睛,继续给车子锁上防盗锁。
    车厢内的气氛有几分尴尬,祝潼觉得应该说点什么解释一下情况,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这个举动有点多余。
    就在祝潼犹豫不决的时候,岳梵便主动开口:“我以为你跟我都同样的烦躁,没想到你的心情还是挺好的。”
    岳梵所指的,想必是今天拍摄不顺利。祝潼倒不认为他有什么问题,像岳梵这种实力派的演员,只要他的状态回来了,接下来的拍摄肯定易如反掌。她对岳梵说:“你只是没有调节过来而已,不用烦躁,今晚回去好好休息吧。”
    平日在剧组了里,岳梵见惯祝潼吹毛求疵的样子,如今她却对自己这般宽容,实在让他意外。不知不觉间,他的心情也放松了些许,他问:“你对我这么有信心?”
    祝潼顿了下,语气平静地告诉他:“费尔森导演曾经说过,我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在你身上,我同样看到这样一双眼睛,你是一个很优秀的演员,我知道你一定会把这个角色演好的。”
    自成名以来,岳梵听过很多很多的恭维和赞美,然而却未没有哪句,能像祝潼这句这般动听。他有点好奇,因而问她:“既然我这么优秀,你有没有后悔,后悔放弃这个跟我合作的机会?”
    祝潼坦白地说:“没有。”
    岳梵没有应声,祝潼又说:“可能是年纪大了,现在我所追求的东西,跟以前所追求的很不一样。要是年轻几岁,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费尔森导演的。”
    对于祝潼那莫名的感慨,岳梵有点不解:“你还不满三十,怎么也算不上年纪大吧?况且,在演艺圈里,也有不少女星是大器晚成的。”
    祝潼无声地叹了口气,接着说:“我跟她们不一样。”
    “你好像有很多烦恼。”祝潼看上去有点抑郁,也有点无奈,岳梵无端地想起她跟谢安薇争辩的场面。当时谢安薇把话说得那么过分,祝潼仍然能镇定自若,轻而易举地让谢安薇落荒而逃。而此时此刻,她却没有半点气魄,真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烦恼。”祝潼的声音有点飘忽,她慢悠悠地说,“有些人是为了健康而烦恼,有些人是为了事业而烦恼,还有些人是为了家庭而烦恼……我就是一个俗人,当然也会有很多烦恼。”
    岳梵无意窥探她的*,沉默了数秒,他便说:“抱歉,是我唐突了。”
    他的态度突然慎重起来,祝潼猜想:“你该不会认为,我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才能顺利进入剧组吧?”
    岳梵愣了一下,这么敏感的话题,他没想到祝潼会主动挑起。在这个复杂的演艺圈,确实不乏依靠美色和*往上爬的女人,而他同样接触过不少。
    在岳梵的观念中,这个圈子只有因实力而名成利就的大腕,而那种出道后一帆风顺、运气好得招来嫉妒的人,他则相信他们成功的背后必然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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