锐方的黎国永向来城府深,也笑呵呵地打了个招呼,却不说话;
    至于途瑞的陆涛声,只是看了孙克诚一眼,略略点头示意——
    他虽然跟薛琳不对付,平时也是个老好人,但途瑞毕竟是他效命十多年的公司,关键时刻不可能胳膊肘往外拐,偏向旁人。
    甚至孙克诚清楚,这次途瑞针对歧路的围剿,背后就有陆涛声操纵的痕迹。
    猎场如战场,哪儿来那么多朋友?
    他倒也不介意。
    只是座中也并不总是跟这四家一样,要端点顶尖猎头公司的姿态,像程冀这种代表航向来的,与林蔻蔻仇怨深重,岂能不抓住机会落井下石一番?
    看着孙克诚坐下,他便笑了:“孙总今天竟然还有心情来,可真是太令人惊讶了。”
    孙克诚假装听不懂:“马上就要举办大会了,这是行业盛事,我怎么会没有心情来呢?”
    程冀笑里藏刀:“我听说最近裴顾问不太顺利啊。”
    孙克诚一番思索:“有吗?这他都没告诉我啊,您消息竟然比我还灵通……”
    裴恕是真没主动跟他说过清泉寺那边的进展。
    孙克诚也不需要知道。
    他们俩已经不是合作第一年了,对彼此的信任早已成为一种习惯。裴恕要做的是努力将公司的损失降到最低,尽快交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结果;孙克诚要做的则是稳住的公司的局面,当一枚合格的定海神针。
    只是他这番话,落入程冀耳中,难免带上几分嘲讽,让他微微冷笑一声,道:“唉,怪就怪太巧了,你说你们怎么就挖了林蔻蔻过去?她是我们施总一手栽培出来的,简直了如指掌,裴顾问带着她想赢的确不太容易……”
    偌大的会议室里,所有人都悄悄竖着耳朵。
    在听见那句“她是施总一手栽培出来的”时,众人都转头去悄悄打量孙克诚脸色。
    这话说得可不算好听——
    林蔻蔻离开航向,去到歧路,现在却似乎要败于施定青之手,岂不就是那孙猴子,筋斗云再怎么翻也逃不过如来佛的五指山?
    明着是为裴恕惋惜,暗的却是既骂了林蔻蔻忘本,也骂她本事不够拖累旁人。
    白蓝立刻皱眉,嫌恶地看了程冀一眼。
    其他人都不作声。
    孙克诚虽然参加的会议多,但因为歧路向来不跟其他猎头公司拉帮结派,独来独往,所以从来没有什么存在感,比较偏向和事佬做派,常说一些乍听正确,细想没有半点用的套话。
    这次,似乎也不例外。
    他竟没生气,还附和起来:“是太巧了,谁想到还能和老东家撞上呢?不过我们竭诚邀请林顾问加入,也是事出有因……”
    程冀听前半段还忍不住得意地笑,听着后半截忽然皱了眉,觉得他话里有话了。
    紧接着,便听孙克诚笑呵呵地道:“毕竟两年前,贵公司跟我们歧路竞争进入猎协理事会的席位,那时林顾问还在航向,全靠她一手推动,在各项评比里都胜过我们一筹,又连续拿了两届的金飞贼,今天您才能坐在这儿,我才会坐在这儿。”
    说着,他指了指程冀所坐的位置,又指了指自己所坐的位置。
    一个在上首左侧,是理事会成员的席位;
    一个陪居下方,是猎协普通会员的席位。
    程冀脸色一变,一拍桌就站了起来:“孙克诚你阴阳怪气什么!”
    孙克诚笑笑,还是一副老好人样。
    只是那话里的锋芒终究没盖住:“说说事实罢了,航向的江山不都公认是林顾问打下来的,您现在坐的位置以前也一直都是林顾问坐的位置,怎么能叫阴阳怪气呢?程总,你就是太多心啦。”
    两年前这间会议室里,林蔻蔻舌战群雄,力压歧路,突破重重阻碍,为航向争得了理事会的席位,让航向从此成为猎协五大理事之一,对协会各项事务都有一票否决权,声势直追四大顶尖猎头公司。
    在此之前,都是裴恕在跟林蔻蔻唱对台戏,孙克诚知道她厉害,却不知她究竟厉害到什么程度。
    直到那一次,“林蔻蔻”三个字才一下变得真实起来。
    从此以后,在孙克诚心里,这个名字便与“力量”“热忱”“顶峰”等词汇挂上了钩,而“假如林蔻蔻能加入歧路就好了”的想法,也是在那时就如种子一般悄然埋下,直到林蔻蔻被航向开除,竞业一年,孙克诚立刻抓住机会出了手,终于得偿所愿。
    以前大家是仇敌也就罢了,现在林蔻蔻进了歧路就是歧路的人,孙克诚怎会容许程冀肆意诋毁?
    一番话,四两拨千斤。
    来开会的人里大部分都是经历过两年前理事会推举的场面的,这时想起来,再看程冀,难免给这人贴上了“鸠占鹊巢”的标签,眼神多少带着点异样。
    程冀嘲讽不成,反被人将了一军,一张脸顿时黑沉如水。
    只是这是协会主席陈志山带着人从外面进来,他有火也不好发作。
    于是忽然一扯嘴角,只冷笑一声:“反正昨天我们施总已经出发,要亲自去见候选人了,谁胜谁负很快就见分晓!”
    孙克诚微微一笑:“我也是这样想。”
    这架势看起来也是成竹在胸,众人难免都有些不解。
    程冀只当他是死鸭子嘴硬,也不理会。
    但座中总有些人消息灵通不说,还看热闹不嫌事大,比如锐方某一头老狐狸,听完双方这一顿你来我往的交锋后,眼看着争端便要平息,老神在在地端起自己桌上的茶来喝了一口,笑眯眯地爆了一记猛料:“我听人说,董天海先生推掉了原本要参加的会议,今天一大早也乘航班去了北省呢。”
    整个会议室,顿时一片哗然。
    孙克诚却是皱眉看向黎国永:这个人知道得多也就罢了,怎么还当着大家的面讲出来,生怕知道的人少了?
    “董天海今早去清泉寺的消息好像走漏了,黎国永知道了,现在大家都知道了,无心开会……”
    裴恕一觉睡醒才睁开眼睛,就看见了孙克诚发来的消息。
    他虽然从不去混什么会议,有应酬都推给了孙克诚,但黎国永是什么作风他还是清楚的。
    锦上添花他小心谨慎,落井下石他争先恐后。
    无论最终歧路和途瑞哪家赢,总有一方会落败,那么自然是消息传得越开,落败的那家越惨,隔岸观火的同行们自然越是有机可趁。
    老狐狸肚子里就没装二两好水!
    裴恕随便回了一句“别管他”,略作洗漱就出了门,跟林蔻蔻会合。
    董天海虽然有私人飞机,但临时申请航线来不及,所以买的是早班机商务舱,上午十点左右落地,这个时间应该正好上山。
    两人直接下楼准备出去接人。
    只是没想到,冤家路窄,才到楼下,就撞见薛琳。
    薛琳一见他们,不由一愣,大为诧异:“你们不应该已经下山了吗?”
    她突然想起了昨天去找张贤时在门口遇到裴恕,一种不安的感觉,顿时萦绕起来,让她皱紧了眉头。
    裴恕笑笑看她。
    林蔻蔻刚睡醒没多久,还是一身慵懒,站在初夏的熏风里伸了个懒腰,倒是一副友善的口吻:“啊,这几天太累,一不小心睡过头了,就干脆改签了航班,晚点再回去。”
    睡过头?
    薛琳盯着她那张没有化妆也白生生的脸,愣是瞧不出太多端倪。
    林蔻蔻从来是个大忽悠,张嘴也没几句实话,撒谎是家常便饭,哪儿能被她看出来?
    但薛琳凭借自己的直觉,认为事情不太对。
    只是这时候施定青已经快到山上了,她要赶着去迎接,也不好在这里浪费时间,所以并未深究,轻哼一声:“留下来看看热闹也挺好。”
    说完她叫了舒甜便走。
    可她万万没想到,林蔻蔻跟裴恕两个人,竟然也跟在她们后面走。
    薛琳感觉不舒服了:“你们跟着我们干什么?”
    林蔻蔻揣着手一脸迷惑:“去前山不都走这条路吗?”
    薛琳拧眉,心中疑窦丛生。
    只是她想来想去,也没觉得自己出了什么纰漏——
    毕竟昨晚虽然偶遇裴恕,但和张贤那边的沟通没有任何问题,各种事情都答应得好好的。这个级别的人了,总不至于再放人鸽子,说话不算话吧?
    所以她虽有疑虑,却只能按下。
    然后顺着山路,走到缆车站点外面,驻足等待。
    薛琳心想,到这儿,这两人总该消停了吧?
    结果转头一看,林蔻蔻跟裴恕,一个揣着手,一个抱着臂,也在她边上两步远的地方停下了!
    在她看过去时,两人甚至还冲她笑了一笑。
    薛琳只觉背后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那种极致的不对劲的预感,如一只大手,将她整个人攫住,让她声音彻底寒了下来,冷声质问:“我在这儿等人,你们也等人吗?”
    林蔻蔻微微一笑:“当然,我们陪你一块儿等。”
    薛琳:???
    第78章 齐聚清泉寺
    他们连候选人都没一个,要在这里等什么人?
    薛琳差点没被林蔻蔻这句梗得一口气上不来。
    但她完全猜不透这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里多少有些打鼓,有再大的火气也不好当场发作,只好憋了下来,拧着眉头冷视二人。
    缆车站点修建在山顶一脚,远远能瞧见一辆辆缆车顺着缆绳,穿过山间涌动的云雾,滑入缆车站内。
    游人络绎,进进出出。
    他们这两边四个人面对面站着,看似很近,但实则泾渭分明,尤其是薛琳表情不好看,几个人容貌又分外扎眼,倒是引得路过的游人都要忍不住向他们多看几眼。
    林蔻蔻一扫都市里那种过于紧绷的精英范儿,穿得一身休闲散漫,整个人的状态也显得分外松弛。
    毕竟到现在,他们能在这座山上做的努力都已经做完了。
    人事已尽,剩下看天。
    她对结果反而没有薛琳那么在意,甚至还能分出闲心调侃她两句:“不是你说今天施定青要来,还替我们惋惜说我们下山太早见不到吗?我们这叫‘从善如流’,薛顾问大可不必这么如临大敌么。”
    薛琳只道:“怕就怕有些人包藏祸心,自己拿不到候选人,要伺机从中破坏。”
    林蔻蔻顿时露出了一个微妙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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