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嘛!虽然琥珀跟我说你回去了,让我别担心,可我能不担心吗?姑母家离咱家还有一段路呢,你怎么回来的?胆子也真够大的,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家路上遇上了坏人怎么办啊?”青鲤说完又抬眼当面训斥站在颜倾身后的琥珀:“琥珀也真是的,这些都考虑不到么,你家姑娘说什么你都由着她?”
    琥珀脖子缩了缩,又吓得往颜倾背后退了几步。
    “姐姐别怪她,她当时并不放心我一个人走,是我威胁她的。”颜倾连忙解释道。
    青鲤继续道:“姑母当时发现你不见了也担心你呢!为了不让她跟着担心,我还是照你交待的跟她说,是阿爹接你回去的!姑母还是不放心,连夜差人回来向阿爹询问。”青鲤拍拍胸脯:“我当时心里不停地咯噔,你要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呀,幸亏第二天早上带回来的消息说,你已经平安到了家。”
    连夜差人?颜倾想了想,她赶回家的那晚上阿爹就知道她已经回来了?阿爹一定是差人过来看过,确认她回来了才给姑母稍去消息。可是那晚,他没有亲自过来质问她,她不知道阿爹是宽容还是冷漠,直到第二日被他亲眼撞见自己女扮男装,他才气冲冲地把她叫去了屋里,拿着鞭子追着打,还狠狠训斥了一顿。现在想想,阿爹那晚没亲自过去不是出于宽容,而是冷漠。
    “对了,你还没告诉姐姐你跑回来干什么?回来的这些天都在家里做了些什么?”青鲤把身体往前倾了倾,抬起纤纤素手一边帮她整理乱发,一边仔仔细细地打量她:“我怎么瞧着,你比之前憔悴了许多?”
    颜倾笑笑,勾住青鲤的脖子道:“我不是想帮姐姐看看我那未来姐夫吗?如果那姓王的不是个好人我就使绊子,不让他娶走我的好姐姐!我姐姐这么漂亮,绝不能白白便宜了他!”
    青鲤也对着她笑,抱着她的头,让她顺势躺在自己怀里,“所以,他可还入了妹妹的眼了,真的与我定下了婚约。”青鲤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又问:“那,你可瞧见他长什么样了?”
    颜倾懒洋洋地靠在她怀中慢悠悠地说道:“他人还不错,日后应该会一心一意地对待姐姐的。”
    “哦。”青鲤微微扬起唇角,有些脸红。听见颜倾又补充说道:“只要姐姐也一心一意地对待他的话。可是,他脾气烈了些,又臭又硬,一旦下定决心做什么事,几头牛也拉不回来,姐姐日后可要和他好好相处,就是争吵了也不要和他死磕。相互体谅一些。”
    “他脾性不好?”青鲤有些失望地问。
    “嗯。”颜倾离开她的怀抱,叮嘱她道:“可是,我觉得,他会真心对待姐姐的。只要姐姐也一心一意的对他,不要跟……”说到这里,颜倾又不好意思再说下去。总不能说:不要跟其他男人往来或者不要跟王楷往来,姐姐会奇怪的。犹豫了一下,颜倾还是没有说下去。
    青鲤咬了咬下唇,神思恍惚了片刻,又看着颜倾道:“我怎么见你精神状态不大好,有些无精打采的,可是昨晚没睡好?”
    “没有。想念着姐姐睡不着。”颜倾拉着她的衣袖撒娇道。
    “胡说!”青鲤刮了刮她的鼻子,“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了。我先回去沐浴了。”
    夜晚,青鲤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愣是睡不着。死死闭上眼睛,想尽了办法强迫自己入睡,还是无法避免大脑不胡思乱想。颜倾的话总在她耳边回响:
    “他脾气烈了些,又臭又硬,一旦下定决心做什么事,几头牛也拉不回来。”
    在出嫁之前,许多姑娘心目中总有自己幻想的意中人,青鲤也不例外,而王隶,似乎不是她心目中的那个意中人。
    她曾幻想过自己未来的夫君,他俊逸不凡又才情卓著,谦逊有礼又温文尔雅,举手投足间有一种高贵优雅的气质。她不希望他言谈粗鄙、不解风情,也不希望他暴戾恣睢、目空一切,总之,与她期望不同的,她一概不希望。可是,幻想总不能与现实重合。
    青鲤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琥珀在身边,颜倾真是省心不少,勤劳的琥珀把里里外外都打点得细致又妥当,颜倾的生活终于恢复了井井有条。琥珀回来之后,一直追着颜倾询问她这段日子是怎么过来的,遇上了什么事,怎么突然就瘦了许多。颜倾不想告诉她,便含含糊糊地应付过去了。不料,却在沐浴的时候让琥珀瞅见了她肩头已经愈合的伤口,琥珀当时吓得尖叫了一声,顾不上替她擦身子了,扑过去看看她愈合的伤口又望着她垂泪,颜倾摸摸她的脸道:“不疼了。”
    “怎么弄的?”
    颜倾信得过她,便一五一十地把这段日子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她,却没有透露江洲的身份,怕她震惊,没完没了地追问。
    琥珀担忧的神色这才好转了些,破涕为笑:“原来为了心上人连命都不要了。”说完,继续替她擦洗身子,“等大姑娘出嫁了,姑娘你也快了。可是,你跟他这样算不算私定了终身了呢?如果到时候老爷将你许配给其他人怎么办呢?你不如去求求老爷,或者想些其他的法子让老爷暂时将你的终身大事搁一搁。”
    颜倾不知道江洲已经与她阿爹达成了约定,江洲当初只跟她说她爹是默许了他们的关系。她想,她爹应该是知道一些的。琥珀说得有道理,也许,她该去找阿爹说一说。
    颜倾走到阿爹屋外,准备推门,却听见姐姐正在里面和阿爹谈话。听谈话的内容,好像是关于姐姐的婚事。颜倾决定再扒着门缝偷听一回。
    “阿爹真的觉得他不错?”
    “王隶的确不错,不仅相貌堂堂,最重要的,是我瞧出来了他对你的一片真心。日后你嫁去了王家要当好王家的媳妇。”
    青鲤有些羞赧地垂下脑袋。问道:“阿爹如何晓得?他与我又没见过。”
    颜父抚着胡须笑道:“鲤儿不必难为情,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反正你阿爹就是瞧出来了!”
    青鲤红着脸颔首。
    颜父又道:“其实他见过你。只是你没把他放在心上罢了。当初我出门在外,他书信给我说要亲自来我颜家提亲,要求娶你。我便邀他前来咱们颜家小住一段日子慢慢商议,其实是便于了解他的为人。关于你们的婚事,他不知向我提了多少次,得来的都是我一口回绝。”
    “那阿爹为何回绝?后来又为何答应了他?”
    “王隶有真性情,这既是他的长处,却又是他致命的缺陷,沉不住气,易怒易躁。而他来的时候,还带来了一个人,眉宇间有不凡之气,与王隶截然不同,言行举止都透着难得一见的沉稳。虽然,他没透露底细,但我猜测,他定然不是泛泛之辈。”颜父转过脸来,对青鲤道:“爹存了一点私心,想把你配给他。但是后来我得知此人来路不小,是晋阳侯的嫡子。”
    青鲤惊讶地抬起头去看阿爹:“公子洲这种人怎么会来咱们家?”
    颜父没回答,继续道:“得知了他的出身,我便打消了这个想法。”颜父想了想,略去了他与自己达成的关于颜倾的约定:“这种出身的贵人看不上咱们家的。你就算去了他身边,也只能做妾,越是尊贵的人家,妻妾的地位就越不平等,且富贵人家妻妾成群,美姬如云,有了新欢就忘了旧人!你除了争宠还要侍奉公婆看人脸色。”
    青鲤点点头。
    “王隶能结交这种人,说明他还是有些本事的,将来若得他提拔,王隶的前途也不可量。更何况王隶铁了心要娶你,他的请求被我拒绝了不下十次,他依然没有放弃,足可见其诚心。虽然目前的王氏没落了一些,但好歹是士族,你嫁与王隶为妻,也不会受委屈,出嫁的时候,阿爹会为你准备一批丰厚的嫁妆。”
    “谢谢阿爹。”
    颜父怜爱道:“阿爹做了这么多,为你千挑万选,都是希望你能嫁去一个好人家。你将来嫁去了王家,多规劝他一些。他会听你的。”
    青鲤颔首,又想到了颜倾,便跟颜父求情道:“阿爹不要责怪妹妹,她也是为我着想才偷跑回来的!”
    颜父点头:“为父知道。”
    “阿爹对妹妹好一些吧!一些时日不见,我瞧着她瘦了,下巴都尖了。这几日精神也不大好!阿爹,一直以来,妹妹其实,挺可怜的!”
    颜父答:“过些日子就好了!”
    青鲤沉默了一下,又想说什么,被颜父提前截住:“她天生有缺陷,将来,即便是有幸嫁去了富贵人家,也只是给人做妾,那已经是她此生莫大的福气了!她不会比你有更好的归宿。”
    青鲤缄口,不再说话。
    良久,颜父长长叹息了一声:“鲤儿,你跟她始终是不同的!这些年,颜家待她不薄了!”
    出喜脉
    “你跟她始终是不同的,这些年颜家待她不薄了。”听到此处,颜倾转身离开,一路都在思索着这句话,姐姐跟自己到底哪里不同?待她不薄?阿爹似乎并不把她当作颜家女儿呢。再联想到这么多年来阿爹对自己一副冷淡的样子,她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难过,越往深处想,内心就越痛苦。然而,她自始自终都没有怀疑过什么。
    颜倾一路低着头思索,没有看见对面朝她走来的赵氏,径直往前走,擦了一下她的身子,赵氏身子一歪,恼道:“走路长没长眼睛?怎么跟勾了魂似的?”
    “对不住。”
    颜倾想走,被赵氏一把拉扯住,赵氏问她:“你是刚去了你爹那吗?我听说你爹正这段日子在跟王家商量婚期,你姐姐的婚期定下来了吗?”
    “不知道。”颜倾知道她是想让姐姐早点嫁人,少不了常对阿爹吹枕边风了。颜倾不再搭理她,自个儿先走了。
    几日后,姐姐的婚期定了下来,在明年及笄之后,似乎比前世要早。阿爹在家没有呆上几日,姐姐的婚期一定,他很快又准备外出了,临行前,赵氏极尽挽留,阿爹对她和陈氏嘱咐了一通,又匆匆出发了,这一走,就是明年姐姐出嫁的时候才回来呢,赵氏可不要失望吗。
    颜倾望见赵氏脸上的失望神色,在心中窃喜。也许,阿爹不在家,更容易抓到她的把柄。
    上回偷情被发现了,赵氏这回警惕了许多,不再跟那男人在夜晚频频密会,倒是常常趁着外出的时候跟那男人媾|和。然而,这只是颜倾的猜测,因为,几个月来,颜倾都没有在夜晚见到有人影潜入赵氏的庭院了,倒是发现赵氏找各种理由外出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颜倾曾派人跟踪过,然而赵氏很狡猾,每次派过去跟她的人都跟丢了。颜倾决定换个方面入手,刻意笼络春绯还是有成效的,春绯对颜倾的成见少了许多,跟琥珀的关系越处越好了。
    颜倾能确定赵氏与人私通的理由,是赵氏的膳食。膳食是琥珀从春绯那里弄过来的,春绯似乎知道赵氏在与人私通,因为当琥珀与她闲聊时,问起她赵姨娘的口味的时候,她神色紧张,回答得含含糊糊。
    那膳食里面有避孕的药物。
    如果没有与人私通,为何会在膳食中下避孕药物?原因估计就只有一个了,那就是赵姨娘在与人私通,但这段日子阿爹又不在家,如果有孕就糟了。
    颜倾让琥珀悄悄换了膳食。春绯没有发现,每天把换掉的膳食送去给赵氏。
    又过了一段日子,赵氏的口味渐渐发生了变化,什么东西也吃不下,尽想着一些酸食,常常吩咐春绯准备很多酸食送去。
    颜倾暗自庆幸,赵氏怕是已经有了身孕。是时候告诉姐姐了,青鲤听后大惊,问她:“你确定?”
    颜倾摇头:“不确定,但是大夫可以确定。”
    青鲤想了想,说:“若是她没怀孕呢?而且她现在会不会已经察觉到自己有身孕了,如果咱们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怕会弄巧成拙。”
    “时间长了她肯定会怀疑的,所以,我们得尽快想办法让大夫帮忙诊断。”
    然而,颜氏姐妹没有想到,在这关键的时刻,被陈氏搅了。陈氏这日无聊,踱去了赵氏房中找她闲聊,见赵氏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关切询问了几句。赵氏想开口,突然一阵干呕。
    陈氏忙道:“吃坏什么东西了?还没开口就呕得跟孕妇一样。”
    一句话醍醐灌顶,赵氏猛然惊觉,连忙找了个理由将陈氏打发走。赵氏迅速传了大夫来诊脉,果不其然,赵氏拿出全部私房贿赂大夫,让他守口如瓶,同时又让春绯散布消息,说她刚请过了郎中,这几日吃错了食物,胃里不适,让人别去打扰。同时又在暗地里搜集堕胎的方法和药物。
    “赵姨娘应该是察觉了。”青鲤蹙着眉头问颜倾,“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她都说了大夫已经看过了,是吃错了食物,而且不让人去打扰,我派人去问了那大夫,是吃错了食物,我想,要么是你弄错了,要么就是她贿赂了大夫。”
    颜倾道:“一个没瞧出喜脉那就再换一个。她说不去打扰就不去打扰了吗?她此举是心虚,依我看,定是喜脉无疑。此事得从速,要不然她的喜脉就没了。”
    颜倾吩咐厨房专做了几道菜,让春绯送去给赵氏吃。春绯犹豫了一下,本想拒绝,但看到了走过来的颜倾,颜倾笑道:“春绯,听说赵姨娘病了,陈姨娘和我们姐妹二人想过去探望呢,姐姐和陈姨娘已经先过去了,我们也快过去吧。”
    春绯先扣开了房门,赵氏见到不只春绯一人的时候,心咕咚了一下。
    陈氏开口道:“究竟是吃了什么啊,弄成了这副见不得人的样子。”
    青鲤道:“姨娘,厨房新来了个厨子,手艺不错,我让他做了几道拿手的菜肴,专门送来给姨娘吃。”说罢,过去挽着赵氏请她去桌前坐下。
    春绯和琥珀将菜肴端上桌子。
    “姨娘,这几道菜可都是你爱吃的呢?”颜倾将菜肴推到赵氏跟前。
    赵氏看了她一眼,见她一副笑嘻嘻的样子,肯定不怀好意。只道:“我没胃口。”
    “没胃口?”青鲤道:“姨娘之前不是刚唤春绯去厨房吩咐做菜吗?”
    “好歹吃两口吧,这样饿下去怎么好。”陈氏也在一旁劝道。
    赵氏这才拿起了筷子,迟迟不愿意动。
    “姨娘是怕我下毒?”颜倾道。
    赵氏不自然地笑道:“哪里,我只是不太喜欢吃这菜。”
    颜倾说:“这道甲鱼做得可鲜了,且甲鱼肉味鲜美,延年益寿,又活血驻颜,是滋补上品。”
    “姨娘若吃不下,可以先喝一些薏米粥。”青鲤说完,与颜倾对视一眼。
    不会真对自己下毒吧?这么撺掇自己吃。赵氏颤颤巍巍地拿起筷子。
    “且慢。”颜倾伸手制止。
    赵氏如释重负。
    颜倾拿出银针验了毒,给赵氏看。“无毒,姨娘可以放心吃了。”
    赵氏还是觉得蹊跷,这丫头平时讨厌自己,怎么会这么好心?但她并不知道甲鱼和薏米都是孕妇忌食的东西。
    陈氏闻着那甲鱼的香气都嘴馋了,忍不住拿起筷子在锅子里翻了翻,挑起一块喂到嘴里,舔了舔嘴唇道:“厨房这个新厨子手艺真不错,妹妹不尝尝吗?”
    赵氏这才放心了很多,拿起筷子深入了盘子里。
    陈氏想了很久,忽然脱口而出:“呀!我记得孕妇忌食这菜!”
    赵氏刚把菜喂进嘴里,听陈氏这么一说,立刻呕了出来。
    颜倾看了陈氏一眼,笑道:“陈姨娘这么激动做什么?赵姨娘又不是孕妇,你这么一嗓子吼出来,都把赵姨娘给吓坏了!”
    “瞧我,忘了。”陈氏呵呵为自己刚才的失礼行为赔笑。
    赵氏面色煞白,不住地干呕,背上暗冒冷汗。心想,若吃了她们的食物不舒服,她们马上请来大夫给自己诊脉,然后大夫再诊出自己有流产的征兆,她们什么都知道了,还是先把她们打发走,自己悄悄堕胎,忙道:“青鱼啊,我忽然觉得不舒服,下次再吃,我想先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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