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阮死死盯着肖墨,唇竟被他自己硬生生咬出血来,血腥之气弥漫喉头,却丝毫掩不住此刻心底不断上涌的寒意。
    他挣扎着道:“殿下,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肖墨轻轻勾了勾唇:“若非如此,本宫岂能留你到此刻?”
    杜阮踉跄了几步,扶着一旁的廊柱才稳住身子:“殿下……”
    “走吧。”肖墨不再看他,似是自言自语一般呢喃:“倾巢之下,岂有完卵?”
    杜阮心中痛极,一切明明都如此顺利,谁料到竟会功败垂成,让他如何能够甘心!
    “殿下,我们还没有输,我们还可以……”
    “够了!”肖墨冷漠地打断杜阮的话,“苏宁海!”
    “奴才在。”
    “送客!”
    “是,殿下。”
    苏宁海见杜阮还想说什么,叹着气冲他摇头,压低声音道:“杜大人,请吧。”杜阮知道自己此刻若是再三纠缠,只会让肖墨更加反感,他欲言又止地看了他好几眼,最后也是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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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弟,你怎么这般胡来!”
    太医为肖祈包扎完,肖临见丽正殿里头人都走光了,只剩下月云生和他三人,终于忍不住气急败坏地吼道。
    肖祈原本紧闭的眼睛在一瞬间睁开,因为失血过多还有些苍白的脸此刻格外谄媚:“大皇兄,淮南王爷……”
    “哼。”肖临冷冷瞅着他,任肖祈百般求饶也不为所动。
    方才那哀痛欲绝的样子早已烟消云散,月云生默默站在一旁,一声不哼,饶是肖祈明里暗里给了无数眼色让他帮自己求饶,但他还是不为所动,生怕被肖临的怒气尾卷到。
    肖临脸板着脸许久,可最后看着肖祈浑身是伤,还是心软了,“九弟啊,为兄也是为你好,你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你是成家了的人,你不在乎,也该顾念一下弟妹啊!”想起方才月云生方寸大乱的样子,肖临心中亦是不忍。
    “是是是……”想起月云生哀伤的目光,肖祈便愧疚万分,当下便连连应承,余光却忍不住频频飘去月云生那处。
    知道两人还有话要说,今夜如此大动干戈,恐怕皇帝也有所察觉,但那儿现在如何也不知情况,肖临叹口气,“罢了,这事一出,估计又是天翻地覆,我先去父皇那儿回禀,你好好休息。”
    “谢过皇兄。”
    肖临白了他一眼,便带着外头的侍卫匆匆赶去养心殿。
    一时间整个大殿里头只剩下月云生和肖祈。
    两人对视良久,却默默无言。
    肖祈慢慢从床上坐起,冲他招了招手。月云生下意识快步过去扶着他,尔后迟疑片刻,在他旁边坐下,肖祈一动不动凝视着他,轻声问道:“如果方才被杜阮诬陷我造反,怎么办?”
    月云生淡然一笑:“你反,我陪你反。”
    “你就不怕被天下唾弃,遗臭万年?”
    “若是,又如何呢?”月云生失笑:“功名利禄,到头来也不过黄土一抔,只求问心无愧。”
    肖祈慨然道:“对啊,孰是孰非,真的那么重要吗?”说着他轻轻握住月云生温凉的手,“但此生有你相伴,余生足矣。”
    两人依偎着,说了半晌话,都有些倦意。今夜这么大动作,明日朝中恐怕又是一场恶战。月云生正想扶着肖祈安寝,外头却忽然有人声作响,他们齐齐朝外头望去,只见皇帝在哈赤和肖临的搀扶下,走进殿内。
    肖祈二人一惊,正想行礼,却被皇帝抬手挡住,他看向哈赤和肖临:“你们先到外头候着吧,朕有话要与九皇子和九皇妃说。”
    “是,陛下。”
    皇帝的身体大不如前,在见到肖临后,听闻肖祈重伤,不顾外头狂风暴雨,硬是深夜赶来,此刻早已疲惫不堪。月云生见了,便想为皇帝拿件干爽的衣服来换,再吩咐侍女弄些驱寒的汤药来。
    可他才起身,便被皇帝抬手一挡:“不急。”
    月云生只能站在一旁。
    “父皇。”肖祈的气色本就不好,可皇帝的脸色还要比他糟糕上几分。
    皇帝按着肖祈,自己在他床边坐下,细细察看过伤口后,难掩眼底的心疼:“疼么?”
    “父皇,儿臣的不碍事。”肖祈宽慰道,“倒是您,怎么来了?”
    “朕放心不下。”皇帝长叹一声,“此番是失策了。”
    “是,万万想不到他们竟胆大如此。”肖祈摇头道,“不过儿臣估摸着,此事三哥并不知情。”他说完后,下意识看了一旁的月云生一眼。
    月云生却波澜不惊,面容平淡。
    皇帝轻叹:“今夜虽说暂且尘埃落地,但未来怕也是波折重重……”皇帝语重心长道,“今后朝中必将风云变幻,你又当如何独善其身?”
    肖祈听罢,淡淡一笑,“姑且走一步算一步。对了,父皇,夷狄战况如何?”
    皇帝连连叹气:“夷狄大军势如破竹,百越接连两次恶战,虽说是大胜,可到底也劳民伤财,这次恐怕不容乐观。”
    肖祈神色一沉,挣扎着朝皇帝一拜。
    “阿祈,你这是做什么!”
    “父皇,请让我去吧。”
    “什么?!”
    此话一出,不仅皇帝,连旁边的月云生都是一惊,下意识伸手拉着他,肖祈却冲他摇头。皇帝沉吟片刻,“阿祈,朕方才说了,经过两场恶战,百越的兵力恐怕无法抵挡夷狄,如果回不来怎么办?”
    肖祈郑重地一字一句道:“若真是如此,儿臣当马革裹尸还!”
    皇帝神色大震,本欲再问。可是一旁的月云生却挣脱了肖祈的手,朝皇帝重重跪下,“陛下,请您恩准臣妾即刻前去卫国。”
    皇帝闻言便知晓他有意回去借兵相助,故而沉默片刻,卫国公多年镇守一方,麾下的确有精兵三万,此刻用兵之际,若是能得他相助,他们的胜算便多了几分。
    见皇帝意动,月云生磕头再道:“请陛下恩准。”
    皇帝的余光扫过肖祈,见他眉目中透露的担忧,便伸手亲自扶起月云生,叹息道:“文瑾,此去卫国,时间紧迫,路途遥远,再加上阿祈此刻重伤,你也不用亲自去,朕让肖临去便是了。”
    无论从哪方面看,肖临自是上佳人选,月云生也没有坚持。
    皇帝见此事暂了,便又看向肖祈:“你可想清楚了?”
    肖祈坚定地点头。
    皇帝见了,长叹一声,竟直白地看着他问道:“那这皇位,难道你不想要了?”
    肖祈一怔,万万没想到皇帝是这般直言不讳。他和月云生对视一眼,尔后大笑一声:“父皇,儿臣敢断言,朝中没有人比儿臣更适合此番迎战夷狄,况且宫中有父皇和大皇兄,儿臣有何要担心?”
    听罢,皇帝却没有说话。
    肖祈见他神色犹豫,温声道:“请父皇放心,儿臣定会凯旋而归。”
    看他一副笃定的样子,皇帝欲言又止,最后只能长长叹气,“罢了罢了,你先好好休息吧,此事明日朝中再议。”
    见时候不早,眉目间众人都有倦意,皇帝起身便准备出去,他才起身准备喊哈赤进来,便听见肖祈忽然出声道。
    “父皇,等一等。”
    他不解地停住步子,回头,只见肖祈挣扎着从床上下来,伸手拉过月云生就给皇帝磕头。
    “父皇,百越的疆土势必不容他国践踏,此刻虽是战火连连,但百越的未来必将繁荣昌盛,国泰民安!”
    皇帝愣了愣,随后忍不住连道三个好字,“朕的好儿子,如此,朕就把未来的百越托付给你们了!”
    肖祈顿了顿,“还有一事,儿臣想禀告父皇。”他话音才落,竟忽然伸手揭下月云生的伪装,尔后让震惊中的月云生和他一起朝皇帝叩头。
    皇帝见了不由大惊,“这……”但他的内心却没有之前料想的那般震怒,说来也是奇怪,自从肖祈从北戎归来,到他们大婚,他一直以来,都隐隐有种道不清的感觉,许是心中暗藏多时的困惑终于被解开,他的震惊之中更多的却是释然。
    “请父皇恕罪。”肖祈说着又是重重磕头,身上本来包扎好的伤口却因此在此裂开,鲜血渗了出来,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月云生从被揭下伪装的那一瞬起,就不知该做何反应,只能愣愣地看着肖祈。此刻见他伤口出血,下意识便要帮他,可是却被肖祈挡住。
    皇帝站在那儿多久,肖祈便跪在那里多久。正当月云生以为皇帝要发落他的时候,皇帝却看着他们缓缓说道:“朕的时间不多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朕即便想管,却管不了了。”
    月云生看着皇帝疲惫的容颜,眼眶不知为何竟有些发热,他朝皇帝深深拜下:“陛下,别的文瑾无法允诺,但若阿祈出征夷狄,卫文瑾必将誓死相随。”
    皇帝看着他,本想说什么,可是喉头却有些哽咽,只好重重点头。
    罢了,罢了,若这两个孩子能生死相随,他还能奢求什么呢?
    随后,他便让肖临和哈赤进来,他们见肖祈和月云生两人都伏在地上,一时间也看不清两人表情,有些不解,但见皇帝没说,也不好问,只能扶着他出去。
    可他们刚出去不远,竟看见肖墨跪在丽正殿的门口。
    狂风暴雨,也不知道他跪了多久,何时来的,但这冰冷无情的雨水打在他身上,竟有些狼狈。
    众人皆是一怔,皇帝下意识问他:“你这是做什么?”
    肖墨朝皇帝深深磕头,“父皇,夷狄战事刻不容缓,冷将军和淮南王皆是刚刚恶战归来,此番请让儿臣去吧。”
    皇帝听罢愣住。
    肖墨在雨中长跪不起。
    皇帝下意识看了一眼丽正殿里面,然后问:“为什么?”
    肖墨听了,不由苦笑,“父皇其实什么都知道不是吗?”
    皇帝沉默。
    肖墨继续道,“父皇,而且您明白,现在我是最好的人选。”
    肖临在一旁看着,也不知说什么。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夷狄一战,路途凶险,怕是很难全身而退,而肖墨……竟会主动请战?!
    皇帝一时间也难以决断,但目前看来,若是肖墨前去,于公于私,都再好不过,于是他轻声道:“朕知道了,你回去吧。明日早朝,朕自有打算。”
    肖墨再次深深叩首,“儿臣在此,先谢过父皇隆恩。”
    第二日的早朝,许多大臣都早早都得了信,对昨晚肖祈天牢遇刺一事议论纷纷。上朝后,见皇帝赐座,肖祈带伤坐在那里后,更是忍不住窃窃私语。
    果然,早朝之上,由淮南王带头,吏部和刑部众臣上奏,肖祈的冤情终于昭雪,而遇刺一事更是严令众臣在半月内查清。皇帝如此干净利落的决策,想必是早有准备,臣子们本以为这惊心动魄的一夜就此便可揭过,可皇帝话锋一转,竟是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让哈赤捧着一份圣旨,于众臣之前亲自念诏,册封肖祈为百越太子!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震惊!
    为首的冷千山和杜相更是面面相觑,大惊失色!
    即便知道因为皇帝的身体抱恙,这太子之位,这段时日必会定下,可万万想不到,是如此突然,而人选竟是这样出乎所料。
    肖祈本以为皇帝早先再三叮嘱他今日早朝务必出现,是想当朝让他领军出征夷狄,却不曾想到竟是如此,一时间也愣住。哈赤见了,忍不住低声提醒:“太子殿下,还不快快上前谢恩?”
    看了一眼一旁的肖临和肖墨,他们竟是淡定如常。
    骚动过后,文武大臣都分列两边,肖祈无法,但还是郑重地叩恩谢旨。皇帝这个旨意来得突然,故而正式的册封典礼安排在三日之后,而跟着这道旨意的,竟是册封肖墨为镇北王,让他与肖临兵分两路,肖临前去卫国调兵,然后两人再一起率领大军,前去迎战夷狄大军!“三殿下!”冷千山和杜相忍不住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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