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沈今竹艰难的吐出这个词,“父亲,您是动真格的要认我为女儿,把您的财产包括东印度公司的股份转给我?我总要回到大明的,这一切对我毫无意义。再说了,你不是还有个在伊顿公学读书的堂孙威廉吗,您真没有必要把毕生心血交给一个和您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的大明女子。”
    弗朗科斯说道:“所谓血脉,不过是延续精神和荣耀的一种方式而已。对我而言,事业的延续比血脉相传更重要,否则我为何要你杀掉科恩,只要对荷兰东印度公司有利,我可以把继承权交给任何人。我现在已经去信阿姆斯特丹的律师了,一切的徽章、签名、授权都已经做好,十七绅士不是傻瓜,我若不动真格,他们是不会相信的。”
    这个老疯子!沈今竹无法,只得照办,重新将自己打扮成了人偶娃娃,鲸鱼骨的束身衣真的如盔甲一样包裹躯体,碍事的鲸鱼骨裙撑如花蝴蝶般展开了翅膀,整个人就是一件易碎的花瓶。
    盛装打扮的沈今竹挽着穿着华丽晚礼服的弗朗科斯的胳膊照着镜子,弗朗科斯看着宽大照衣镜中的映像,笑道:“朱诺,其实仔细看看,我和你长的有些相似,准备好了吗,我们要去战斗了。”
    沈今竹微微一笑,说道:“是的,父亲。”
    两人登上了四轮马车,一路由雇佣兵护送着去了北大年的王宫,宴会上北大年国王介绍了新驸马林道乾,还一位暹罗国的大臣。
    一看见这两个人的面孔,沈今竹和弗朗科斯对视了一眼:这不就是中午在酒楼给我们解围的大明商人嘛!旁边的暹罗国大臣,居然就是吃着生鱼片的日本武士,叫做卫山长政!
    ☆、第90章 做说客今竹显本领,建使团艰辛回故土
    深夜,四轮马车在雇佣兵的护卫下在北大年的街道上行驶着,沈今竹和新认的父亲弗朗科斯对坐在马车上,弗朗科斯脸上略显疲态,但是精神极好,眼睛比沈今竹脖子上戴着的钻石还要闪闪发亮。
    弗朗科斯激动的说道:“朱诺,你太厉害了,林道乾和公主都很喜欢你,公主殿下甚至和你结拜了姐妹!将来无论是公主做女王还是林道乾做国王,我们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北大年的地位都会很稳固的,明天十七绅士董事会议,我又多了一份胜算。”
    今天的晚宴是北大年公主和林道乾为了庆祝长子满月,并册封为王储而举办的。沈今竹淡淡道:“我和公主殿下说话,基本靠着林道乾做翻译,他了解公主殿下的喜好,当然是挑着殿下喜欢的听的话说,弗朗科斯先生,殿下是作为王储长大的,她或许不像林道乾那样的天才野心家,但绝对不是那么容易被操纵的人,你们的现在不要过早下定论了,将来她可能并不甘心做王后,而是要做女王。”
    弗朗科斯笑道:“朱诺,你们国家是以儒家的哲学治理国家,你并不了解宗教的力量,伊斯兰教是北大年的国教,这个教义基本不会允许女人做国王。北大年国王虽然只有一个公主,但是国王有好几个兄弟呢,各个都盯着王位,北大年国王选择林道乾做女婿,就是看中他的军队和商队、以及和暹罗国国王黑王子结义兄弟的身份,他能够给这个小国带来稳定,震慑国王的那些野心勃勃的兄弟,公主殿下已经和林道乾生了一个王子,王子刚刚满月就册封了王储,将来无论是女儿还是女婿称王,起码下一代的国王确定流着自己的血脉,这是一场典型的政治婚姻,公主和林道乾的结合,是一场交易。一场能够决定国家命运的交易。”
    “我的女儿,越是上层的贵族,就越难有两情相悦的婚姻,基本都是政治和商业的联姻,你的将来也不例外,如果将来真的那么一天,朱诺,我会和你的夫家谈判,容许你自由的结交情人,但不能和情人有子嗣,这是底线,只要不越过这个底线,你做什么都可以,想结交几个情人都行。”
    沈今竹听的目瞪口呆,这个新认的爹爹还真“开明”啊!脑中立刻浮起徐枫的影子,三年不见,他肯定已经改变了模样了吧,他这个人可小气了,怎么可能容忍戴绿帽子呢——哪怕是做情人,他也不会容许其他情人存在。唉,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横竖我回到大明,和弗朗科斯的父女缘分就走到尽头了,他又不能操纵我的婚姻。
    弗朗科斯越说越兴奋,“朱诺,公主殿下可能并不打算仍由父亲和丈夫摆布,今天宴会那么多国家东印度公司商部的女眷都去了,唯有对你最亲热,她叫你一声妹妹,并赠送了丰厚的礼物,是在拉拢我们荷兰人的意思。你也知道,林道乾帮助暹罗国黑王子殿下打败了缅甸国王莽应龙,黑王子殿下是在葡萄牙人的军队里长大学习的,他的复国大业也是得到了葡萄牙人的支持,林道乾和葡萄牙的人关系也不错——今日在酒楼他给我们解围时,不也提到了葡萄牙东印度公司在北大年的商部领事是他的朋友吗?葡萄牙即将被西班牙吞并,我们荷兰人正在崛起,公主殿下希望得到我们的支持。朱诺,待会我们回到商部,就将此事的分析写成一项备忘录,明天提交给十七绅士董事会,他们会很喜欢的。”
    “回去先换下这条裙子再说。”沈今竹指着酥胸半露的胸口说道:“父亲,明天董事会议我要穿着骑士装,以后除了宴会,休想要我穿这个见鬼的鲸鱼骨束身衣了!”
    回到商部,沈今竹脱了华丽的衣裙和紧绷的束身衣,换上宽大曳地的睡袍,和弗朗科斯一起起草备忘录,弗朗科斯写完最后一个字母,交给书记员连夜抄写数份,沈今竹问道:“今晚宴会里北大年国王介绍一个日本武士山田长政,说是暹罗国的大臣,那位黑王子殿下还真厉害,除了葡萄牙人和林道乾的支持,居然连隔着大陆和海洋的日本人都被收在帐下——这个山田长政是什么来历?怎么跑到暹罗国来了?”
    弗朗科斯说道:“其实这又和宗教有关系了,山田长政和他的一千日本武士都信仰天主教,日本国德川家康打败了丰臣秀吉,再次统一了岛国,德川幕府推行朱子儒学,并且宣扬佛教,以此来巩固统治。天主教和其他教派被排斥,山田长政在日本国是信仰天主教的大名,也叫做切支丹,他不愿意放弃天主教的信仰,就离开日本国了,他先是和大明做生意,后来游历到了暹罗国,结识了黑王子殿下,和林道乾一起支持暹罗国打败了缅甸人,成了暹罗国的重臣,暹罗国都城叫做大城,黑王子为了感谢山田长政的支持,还特地在大城圈了一块地给这一千日本武士,叫做日本人町,这次山田长政来北大年,就是作为使者,代表暹罗国黑王子拉瑞宣王恭贺林道乾和公主所生的儿子册封为长子。”
    广纳贤才是乱世英雄们均有的特点——不过,沈今竹脸上露出冷笑来,弗朗科斯见了觉得渗的慌,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沈今竹笑道:“我们大明有句俗话,叫做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现在黑王子是盖世英雄,一代雄主,将来还不知会如何呢。”
    弗朗科斯说道:“你的意思是,林道乾是飞鸟,山田长政是走狗,黑王子以后要对这两个盟友动手?”
    “反正我们大明的史书差不多每朝每代都是在记录同一个故事,不过是换了名姓而已。每朝的人都觉得自己会是例外,但几乎无一例外。”沈今竹说道:“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你们欧洲亦是如此,这也不奇怪。就像现在西班牙吞掉了葡萄牙,葡萄牙国会承认西班牙国王的统治,可是西班牙和你们荷兰,还有英国三国之间迟早会有大战,到那个时候,葡萄牙肯定会像暹罗国一样,乘机发动独立战争的。”
    弗朗科斯笑道:“朱诺,你是知道的,我们和英国还有西班牙已经签订了好几年的休战协议呢。”
    沈今竹呵呵笑道:“你别哄我了,我看过你们和西班牙的《十二年休战协议》,但是亚洲不在协议范围之内,你们东印度公司在亚洲和西班牙的争斗还少吗?若真出现关键的利益,你们三国的炮火随时都能点燃,就看谁撕毁停战协议这张遮羞布了。”
    弗朗科斯办公室的灯彻夜都是亮的,办公室飘着咖啡的香气,这个工作狂又要通宵整理明天的会议文件了。
    沈今竹回到自己房间,仰头倒在四柱大床上,侍女要放下帷帐,沈今竹一摆手说道:“别放,把窗帘也打开一面吧,我想看看月光。”
    侍女按吩咐照办,正欲退下,沈今竹貌似不经意的问道:“今天我和父亲外出用餐,父亲要那个酒楼送两篮子干酪来商馆,他们送来了吗?”
    侍女说道:“晚上的时候送过来了,还额外给您送了一盒大明的点心,说是桂花糕,您现在要尝尝吗。”
    沈今竹不想做的太明显,于是摇头道:“不用了,明天早餐再送过来吧——明天你去一趟那家店,要他们每天送一份香酥小螃蟹来,商馆做的不如他们好吃。如果有人送来了,我要亲自见见他。”
    侍女应声退下,沈今竹从怀表的暗格里拿出了今日酒楼店小二偷偷塞给她的纸条来,回到商馆之后,她已经看了无数遍,上头没有字,只粗陋的画着一杆竹,边角还有锦衣卫的暗记!
    难道此人就是锦衣卫分布在各处的暗探?如果这个店小二的身份是真的,那么干爹他们肯定是通过锦衣卫暗中寻找自己的痕迹,可是三年来自己的相貌已经变了不少,而且当时还穿着西洋的骑士服,为何暗探能一眼将自己认出来?
    唉,这些疑问只有找机会见面才能解开了。
    次日,十七绅士董事会议,董事们对于弗朗科斯的提案开始了激烈的辩论和争吵。
    一个保守派首席董事甚至当场拍着桌子叫道:“弗朗科斯!你是疯了嘛!如果我们和大明谈判,大明提出的第一个条件恐怕就是要我们撤出台湾!我们的军队和雇佣军为夺得这个岛屿死了多少人?耗费了多少军费?你知道台湾对我们而言多么重要吗?去年台湾为公司的总利润贡献了四分之一还多(具体数字是25.5%),为公司赚了四十万荷兰盾,相当于四吨黄金!每年四吨的黄金啊,弗朗科斯,请你告诉我公司那么多的殖民地,那一块地方可以像台湾一样为每年为公司贡献四吨黄金!”
    另一个董事也附和说道:“弗朗科斯,去年的十七绅士董事会议,你自己都说台湾是公司最好的奶牛(这话是一个荷兰总督说的),如今你要亲手宰了这头奶牛吗?”
    因长途的旅行加上昨晚几乎没睡,黑眼圈和眼袋昭示着弗朗科斯的疲态,弗朗科斯却自信满满,用诸葛亮舌战群雄的姿态迎接着挑战,“先生们,我的确说过台湾是我们最好的奶牛。可是先生们,如果这头奶牛阻拦了几头比它更好的奶牛出现,我们就应该宰了它。先生们,请容许我送给你们一份礼物。”
    弗朗科斯拍拍手,命人给与会的每个董事端上来一套茶具,乳白的瓷器薄的近乎透明,茶壶、茶杯和茶托上居然绘的是荷兰东印度公司voc的标志和一艘双桅大船!
    董事会先是一片寂静,而后十六个董事激动,双手颤抖的像是拿着珍宝般评鉴着手里精致的瓷器。方才对弗朗科斯大声放炮的保守派首席董事摸着瓷器如婴儿一般滑腻的瓷胎,爱不释手的问道:“弗朗科斯!这不是珍贵的克拉克瓷!这个瓷瓶比克拉克瓷还要细腻,花纹更是闻所未闻,居然有我们公司的标志,这么说,你找到了克拉克瓷器的产地,还在那里定制这套瓷器?亲爱的弗朗科斯!你这个发现预示着巨大的财富,无异于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啊!”
    所谓克拉克瓷器,是前几年荷兰东印度公司在海上将一个满载着货物的葡萄牙船只截获,从中发现货物里有这种神秘美丽精致的青花瓷器,这种瓷器一运到荷兰港口鹿特丹,就被贵族富豪抢购一空,西班牙王室更是青睐这种青花瓷器,只要在邀请最重要的客人时才拿出来当做餐具,而贵族富豪家族花大价钱抢到其中一个瓷盘或者杯子,都是放在家中当做宝贝似的鉴赏,根本舍不得当做茶具和餐具使用。
    当时人们并不知道其产地在那里,由于是在克拉克号船上发现的瓷器,便笼统的将青花瓷叫做克拉克瓷。
    弗朗科斯无比骄傲的说道:“这是我的女儿朱诺在大明历险时发现的,也是她绘出我们公司voc图案和双桅船的样子,交给克拉克瓷的产地的工匠们制作出来的,朱诺,麻烦你和这十六名绅士讲述一下你的经历好吗?”
    骑士打扮的沈今竹从旁听席走过来,昨晚沈今竹在北大年的王宫晚宴上大发异彩,除了和国王的女婿林道乾用大明语言交流的毫无障碍,并得到王储公主殿下的青睐以外,弗朗科斯这位荷兰和大明混血的女儿还接受了一位葡萄牙骑士的挑战,穿着华丽的晚礼服和骑士在王宫比试了剑法和枪法,三局两胜。
    面对比自己几乎高半个头的葡萄牙骑士,沈今竹握着长剑凶狠灵活的缠斗其中,庞大的鲸鱼骨裙撑和束身衣都没有限制住她柔韧的身姿,她一剑挑断了骑士肩上的勋章,获得了胜利。
    顶着一副东方的面孔、说着大明的语言、身怀强悍的格斗之术,这个条件确实可以促成在大明游历探险的经历。沈今竹走到董事会议的长桌边上,出于绅士风度,十七绅士都站起来致意,等沈今竹坐下才纷纷落座。
    “先生们,克拉克瓷器在大明叫做青花瓷,现在的主要产地位于江西布政司的景德镇,各位的礼物就是在那里烧制得,从我绘图到烧制完成,一共用了约三个月的时间……”
    沈今竹用早就编造好的故事,叙述了她从发现青花瓷器,到一路探寻烧制的地点,一路遇到多少强
    盗、土匪、倭寇,还遭遇了明朝官员的多次索贿,一路水陆转运,差点被搜出来当做通敌的商人投进监狱,几乎是九死一生带着瓷器从福州坐着走私船途径台湾才坐着公司的船只去了总部巴达维亚,然后和父亲弗朗科斯将这批作为礼物的青花瓷运到了北大年。
    “先生们。”沈今竹说道,“这个青花瓷一旦运到欧洲,将会在欧洲挂起一阵青花风暴,除了出售大明本土的瓷器,我们还可以以昂贵的价格接受各个欧洲王室和贵族的定制。一颗丁香树从播种到收获,至少需要十二年;肉豆蔻从种植到收获,需要多少奴隶和劳工才能完成?每年种植园需要提供多少粮食养活农民?瓷器的利润是香料的十倍,甚至几十倍!我们甚至不需要付出大量的金币来养着雇佣兵去维护种植园的安全,也不需要在储藏上花功夫,为雨水和虫卵老鼠发愁。只要有大货船和保护货船的舰队,我们的货物在景德镇还在绘图烧制的时候,就已经被高价预售一空了。”
    十七绅士的眼睛兴奋的都开始发着绿光了,他们眼里不是已经被沈今竹命名为青花瓷的公司纪念版本的瓷器,而是一吨吨黄金在闪耀。弗朗科斯乘热打铁说道:“先生们,东印度这条航线的香料贸易是由我们荷兰、西班牙、葡萄牙、英国四家东印度公司分享,我们之间有合作,但更多的是争斗,如今西班牙吞并了葡萄牙,这两家东印度公司会联合起来对付我们,以表示对西班牙国王和布利斯堡家族的效忠。而英国女王正用举国之力发展着她的海军,将来英国才是我们最强劲的对手,危机四伏啊,我们如果不赶紧开拓一条新的利润之线。将来疲于应对香料群岛的战争,资本很快耗尽,我们十七绅士恐怕再也没有机会开会了。”
    “你们也听过我女儿朱诺的历险了,我们和大明是征战之国,没有文书勘合,景德镇的瓷器工厂都不敢接我们订单,否则会犯了通敌叛国的罪名而被杀头的。这批瓷器是朱诺用不容拒绝的价格,冒了巨大的风险,和一个瓷器厂偷偷制作而成,一路运输的经过更是险象环生,我几乎要失去这个女儿了。仅仅定制二十套茶具都如此费工夫,更谈不上接受整个欧洲的订单了。”
    其实发现景德镇和定制烧制公司标志voc瓷器都是弗朗科斯雇佣的探险家们完成的,这个睿智狂热的大野心家早就走一步往前看一百步了。
    冒牌货女儿沈今竹和伪亲爹一唱一和,补充说道:“先生们,时间就是金钱,你不会以为只有我在探寻神秘的克拉克瓷器产地吧?大明庆丰皇帝已经宣布开海禁,漳州月港正在建立港口码头还有各国的商馆驻地,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英国人都将蜂拥而至,他们早晚都能发现景德镇所在,到时候,我们就错失了青花风暴,被风暴卷到谷底了!”
    保守派首席董事依依不舍的看着手中的青花瓷器,艰难的摇头道:“朱诺小姐,我明白你的想法,可是我依旧不甘心这样放弃台湾这头大奶牛。”
    看着这群贪婪无耻的荷兰人,沈今竹心中是厌恶的,可是想起昨晚弗朗科斯教的话语,政治和生意就是不停和魔鬼妥协并讨价还价,退让是为了更好的进取。为了达到长远的目的,又时候必须掩饰自己的好恶,学会和魔鬼做交易。
    想到与此,沈今竹冷静的说道:“这位先生,我们没有说一定要放弃台湾啊,您还记得葡萄牙人是如何在澳门立足的吗?当年葡萄牙人在澳门靠岸,借着凉晒货物的名义从此就在那里不动了,如今澳门有一万多的葡萄牙人,在澳门建立了自己的议会,他们通过贿赂大明的官员和太监们不停的延长他们居住的期限,五十年过去了,我们荷兰人把葡萄牙从香料群岛上赶走,建立了巴达维亚商部,葡萄牙已经衰败,甚至被西班牙吞并,可是他们的生意因为有了和明朝通商的口岸而一直屹立不倒。”
    “葡萄牙人每年向大明缴纳两万两税银就能得继续停留在澳门(《明史.佛郎机传》“岁输课两万金”),我们在台湾也可以效仿葡萄牙人,通过贿赂官员和太监,让他们作为我们的说客,像葡萄牙人在澳门一样,我们也能把台湾变成我们荷兰人的澳门啊!”
    沈今竹无奈的说出了一个事实,“其实大明的官员和荷兰的议会差不多,只要我们肯出银子养着这些说客帮我们说话,要通过对我们公司有利的决策并非不可能之事。”
    还现学现卖把弗朗科斯对她的教导说给这些绅士们听,“先生们,政治和生意的中心就是妥协,我们往后退一步,是为了将来往前走一万步啊!”
    一席话近乎完美的说服了十七绅士,弗朗科斯差点要起立鼓掌了。而在座的十六个绅士将自己家未婚的儿子孙子侄儿侄孙全部扒拉了一遍,暗想把这位朱诺小姐娶回去,和弗朗科斯达成一场商业的联姻。
    这时另一个进取派董事说道:“我支持弗朗科斯的议案,我们需要和大明建立正式的贸易关系、我们需要在漳州月港建立像北大年一样的商馆和货仓、我们需要在大明升起voc的金黄色旗帜,我们要景德镇的瓷器工厂日夜不停的制造这种瑰宝。只要我们抢先在西班牙和英国人之前垄断了克拉克瓷、哦不,是青花瓷的贸易,哪怕只是垄断三五年呢,我们就能得到以前十年,甚至几十年的利润。”
    一个中立派的首席董事说道:“说到利润,我想提醒一下诸位,我们荷兰东印度公司已经成立快九年了,对各位股东从来没有分红过,议会吵得不可开交,听说正在起草强行要我们公开账目还有分红的议案。”
    荷兰东印度公司是第一家股票公开在阿姆斯特丹发行交易的超级大公司,一个董事笑道:“虽然一直没有分红,但是这几年我们的股票已经涨了好多倍,小股东们要急用钱,可以在阿姆斯特丹交易,照样能分享公司的利润。”
    中立派首席董事摇头道:“你太乐观了,议会对我们的不满情绪越来越高涨,你们难道忘记了吗?当年议会通过公司成立的申请,对我们发布的《特许状》中,对公司招募军队、建立殖民地和城堡包括和外国签订条约,代表国家和外国签订条约,垄断从好望角到麦哲伦海峡的航线,这种种独一无二的权力的权限只有十年!这意味我们必须做出点什么,议会在才能在明年通过议案,将垄断权延长十年、最好二十年。”
    一个董事说道:“先生,我们目前还能控制议会,通过所有我们想要的提案。”
    中立派首席董事说道:“正如你所说,是‘目前’,如果想要垄断权众望所归的通过,对于我们的小股东们也是一种激励和安抚。当年公司组建的章程上和《特许状》都有规定,公司货物卖出后收回的货款一旦达到公司原始资本的百分之五,就要向投资者分发红利。先生们,你我都清楚,其实公司早就达成了这个条件,但是我们一直用军费开支来敷衍股东和议会,我们也一直阻止议会清算账目,各位先生的资产在这九年都扩张了数倍,如果还不做点什么,恐怕很难平息小股东们的怨恨不满还有议会的猜疑。”
    “大明有句杀鸡取卵的俗语,我们不能满足现在的资产,资本如果没有扩张,我们很快被西班牙和荷兰人淘汰的,一旦公司破产,我们很可能会被两手空空的股民推向审判席。难道我们要把赚的金币都塞进律师和法官的腰包吗?”
    这首席董事的话有些冷血无情,危言耸听,但也几分中肯之处,弗朗科斯说道:“我支持今年向股东分发红利,议会和股民不可能永远容忍下去,如果红利下发了,我们可以找借口拒绝议会清算我们的账目。”
    保守派首席董事呵呵冷笑:“各位,阿姆斯特丹的银行有多少余额别人不知道,我们十七绅士最清楚不过,向每个股东分派红利?哈哈,每人发一个肉豆蔻还差不多!”
    中立派首席董事呵呵笑道:“没错,我就是打算提议用肉豆蔻这种实务来对股东们发放红利。我们在香料群岛运作这么多年,欧洲各个商部的货栈里头的豆蔻总量足够整个欧洲食用七年!这几年我们的种植园越来越多,加上从葡萄牙人手里夺过来的,豆蔻、丁香、胡椒的产量每年都在上升,加上欧洲的储备量,香料的价格要下降了。弗朗科斯,我很遗憾你的侄儿科恩的背叛,听说他已经开始烧毁其他国家的丁香园以控制产量是不是?”
    弗朗科斯点点头,“是的,我从巴达维亚回北大年的途中,也烧毁了一个葡萄牙人的丁香园。”
    中立派首席董事笑道:“所以我提议,乘着现在香料价格还没下跌,公司拿出欧洲储备的香料给股东发放红利,我们可以分批发放,然后在今年年底开启阿姆斯特丹银行的账户,给股东发放一次现金红利,算是圣诞节的礼物,呵呵,先生们,我们用最小的付出,就得到股民们继续的拥护和支持,那么我们明年在议会通过延期东印度航线垄断权就非常容易了,我们可以延期到二十年。”
    弗朗科斯附和道,“我同意,如此一来,我们即能够解决头疼的库存,也能化解股东催逼红利的危机,关键是,我们将用香料支付红利,股东将香料卖出去,明后年、甚至连续三年欧洲香料价格会大跌,对英国和西班牙人的东印度公司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而这三年,我们会通过青花瓷的贸易赚上一大笔钱!香料种植园的那些利润就微不足道了,而且我们通过在月港建立通商码头,还能插手西班牙人的丝绸贸易,先生们,下一个十年,是属于我们荷兰东印度公司的……”
    经过整整一天的会议,十七绅士董事会议终于通过了两项提案,第一件当然是同意弗朗科斯组建商队,跟随暹罗国的使团去大明都城见皇帝,并慷慨的给了十五万两黄金作为贿赂官员和太监的资金,意图和大明建立通商关系,在漳州月港建立自己的码头和商馆。第二件就是通过公司向股东派发红利的阶梯计划,四月份用肉豆蔻支付四分之三的红利,十月份中胡椒和丁香支付百分之十五的红利,在十二月圣诞节之前通过阿姆斯特丹银行支付百分之十的现金红利。
    沈今竹跟随着弗朗科斯开会,天快黑的时候才从会议室出来,整个人累的几乎瘫倒,强打着精神和弗朗科斯用晚餐,西方人不像大明贵族那样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恰好吃饭和睡前的散步是最佳交流的时间,弗朗科斯的提案被通过,心里很是高兴,在吃饭的时候喋喋不休的向沈今竹描绘着未来的蓝图。
    沈今竹心中却有其他事情,她看着餐桌上的菜肴,问侍女:“怎么没有酒楼送来的香酥小螃蟹?”其实她更想问的是今天酒楼的店小二没亲自将螃蟹送来吗?今天一整天她都没有机会离开会议室的楼层,由于是公司绝密会议,十七绅士包括参会的人员吃喝拉撒全都在楼上。看来只有等到明天才能有机会和店小二接触了。横竖她说服董事会通过和大明谈判提案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明天谈论的是公司接替死鬼科恩新总督的提名还有赴大明使团的人员名单,和她没有关系。
    侍女说道:“我今天一早就去酒楼和老板说了,可也不知道为什么,等到晚上都不见他们的人送食物来,我这就派人去催一催。”
    沈今竹担心被老狐狸看出端倪,故作无所谓的摆手道:“算了,我现在只想早点回去休息,对食物没有兴趣了,明日我去街上逛一逛,问他们老板怎么失约了。”
    弗朗科斯笑道:“我亲爱的女儿,明天的十七绅士董事会议你应该去看看的,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接触这些野心家商人。”
    沈今竹放下了刀叉,说道:“我亲爱的父亲,我现在非常的疲倦,很遗憾明天不能陪您参加会议了,晚安。”
    沈今竹屈膝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像一个普普通通对父亲撒娇耍性子的女孩子,有那么一瞬间,弗朗科斯幻想着那个胎死腹中的女儿成了沈今竹的模样。
    次日,沈今竹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懒懒的吃个早饭,带着雇佣兵护卫骑马行走在北大年的街市上,出于掩饰,她并没有直奔酒楼,而是走街串巷瞎逛了一会,还买了些小玩意,看着怀表到了午饭的时候,才往酒楼处走去。
    可是远远看见酒楼处不少路人围观,沈今竹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她拍马上前,但见这个酒楼都已经被烧塌了,现在大火早已被浇灭,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北大年当地的军队在酒楼四周设了路障,将烧成焦炭的酒楼残骸围起来,一群士兵捂着口鼻翻检着残骸,从里头发现了焦黑的尸体,用白麻布裹住了,用马车运走,现场惨不忍睹。
    那个给我塞纸条的店小二呢?沈今竹顿时慌张起来,好不容易和锦衣卫干爹他们接触上了,线索却突然断掉,这可如何是好?难道非要等到使团到了大明国土,我才能有机会将这些情报告诉干爹他们吗?
    到底是谁焚烧酒楼,将这些大明掌柜店小二和各国的厨子们残忍杀害,连尸首都辨认不出?正思忖着,沈今竹前晚刚认下的干姐姐、林道乾的妻子、本大年的王储阿育公主骑马蒙着面纱过来了,说道:“朱诺小姐也喜欢这里的食物?可惜了,昨天这里的厨子和伙计都被叫到葡萄牙人的商馆,说
    是要帮商馆做宴席,可是人一直没回来,昨晚这里突然起了大火,所有人都死了。”
    沈今竹暗暗捏紧了拳头,说道:“怎么会那么巧合?我刚刚在这里打断了葡萄牙的军官卡洛斯的手指头,这里的活计就丧身火海,这群懦夫!他们不敢去我们的商馆找麻烦,就拿这些无辜的百姓出气!”
    阿育公主说道:“验尸官查验了尸体,烟灰并没有进入口鼻和咽喉,身上有刀伤和枪伤,应该是在葡萄牙商馆就死了,被扔进酒楼焚烧掩盖真相。这群可恶的家伙在北大年不止第一次这么做了,简直是在践踏我们北大年王室的权威,可是——”
    阿育公主轻叹一声,并没有继续往下说,面对葡萄牙这种船坚炮利的对手,北大年真的丝毫没有还手之力,更何况葡萄牙人还是公主夫婿林道乾的朋友。所谓弱国无外交,说的就是这个残酷的现实。
    就这样,沈今竹刚刚升起的希望被破灭了,过了七天,沈今竹跟随弗朗科斯组建的商团去了暹罗国的都城大年,这位阿育公主居然作为北大年的使者也要跟着暹罗国使团一起去大明!
    这阿育公主笑道:“我想看看丈夫的家乡是什么样子啊!看他是不是在吹牛!”
    暹罗国国王黑王子果然是封了亲弟弟白王子殿下为大使,日本人山田长政也在使团大臣中间,加上北大年阿育公主、弗朗科斯领导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商团,组成了近五百人的庞大使团,从北大年港口乘船出发,浩浩荡荡往大明方向而去。
    航行了五天,使团大船到了广州港。沈今竹站在甲板上看着这座城市,差点落下泪来。
    ☆、第91章 下请帖贤惠露心思,石碑林情人再相逢
    广州市舶司守备太监怀义公公拿着西洋望远镜远远看见暹罗国浩浩荡荡的使团船只,不禁觉得头疼,瞧着这个架势,至少有个五百来人吧,招待这行人又吃又住,还要备一份礼给人家,唉,自从皇上开了海禁,这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
    怀义为何有如此感叹?是因怀义的上一任叫做韦春,两年前庆丰帝命锦衣卫将韦春下诏狱,抄没家产,顿时令人大开眼界——韦春的家产折合成银两,居然和大明四年的总税收相当!韦春家底之丰厚,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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