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我也看出来了,但始终探不出他的底细来。而且他就只教了我一斧子的本事,不肯相传更多技艺似乎是有着某种隐情和顾忌。所以能否将他请出杀人我并无把握,更何况是杀一个薛康那样的高手。”赵匡义嘴上说的是难度,而心中其实根本没将薛康当回事。在他看来根本不用麻烦去请高手,自己铁定能将薛康拿下。
    “没关系,你去请,而且直言相告薛康的身份和本事,他会杀的。一个杀人的人,会把每次杀人的机会看做乐趣。而且难度越高、挑战性越强,他就越发可以找到趣味和享受。”赵匡胤很肯定地说。
    “大哥的吩咐我都记下了,此番出去,你有没有其他事情要一块办的?”
    “有,你出去之后,记得顺便替我打听一下京娘的消息。”赵匡胤说这话时脸颊明显抖动了一下。
    “大哥,你当年英雄仗义,千里送京娘。京娘委身相许,你却拒绝而走。后来再次经过她家乡时打听她的处境,获知在你走后,京娘就投湖自尽了。怎么此番又想到她了?”赵匡义有时真的无法理解自己的大哥。
    “当年是因为英雄的虚名挂着,觉得接受了她,那么千里护行会被人曲解为心图其色,在江湖上落个耻笑。可这多年过去,我经人无数,芸芸难数的美女、才女都只如红尘俗粉。直到现在才真正体会到京娘当初对我的一番真情意,也才认识到,京娘是这世上最美、最具才学的女子。”赵匡胤此时不动声色的表情中掺入了一丝温柔的色泽。
    “大哥,我知道你的心情。但人都已经不在了,你还是眼看开、心放下才好。”
    “不!我有种感觉,感觉她还活着,只是在很远的地方。我自己肯定会去找,但你也要记着替大哥去找。”赵匡胤的语气很坚定。
    “大哥如此儿女之情长挂心中,不免英雄气短、胸怀难阐。”赵匡义话里带着些微的轻蔑。
    “英雄天下志,七分儿女情。多情方知民心民愿,也方能体会民生民情。你看当今皇上,只宠爱符皇后一人。后宫无乱,不奢不淫,正己为榜,宽政恤民。此等专情专事,才是我辈楷模,真正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赵匡胤满怀感慨。
    “但这也是一弊,若谁要攻溃皇上之心,只需在一个女人身上做下手段就行了。”赵匡义说话时,面颊上的皮肉轻抖了两下。
    听赵匡义说这话,赵匡胤眼中立时扫出一道利寒光芒:“三弟,以后不得再说这种逆忤之语,特别是在宫城之中、外人面前。记住,口舌不慎妄招祸。你还是赶紧回去做准备吧。”
    “好吧,谨记大哥教诲。那我现在就去准备,今夜即走,到时就不与大哥告辞了。”赵匡义的表情依旧没有丝毫变化,看得出,他对赵匡胤的警告很不以为然。
    “那好,一切行动以隐秘为佳,今夜我也就不送你了。出外行事,谨慎、抑性为上,万不可自大跋扈。”
    赵匡胤说完这话后,赵匡义只微微点下头就转身走了。赵匡胤待赵匡义走出十几步后,这才转身往朝房的大门走去。
    赵家两兄弟这番交谈,说的都是私己的事情。但他们两个都没有注意到,就在他们说话的长墙角落上方,墙垛要比其他地方的要高。也就是说,此处有个无顶的阁台,只是从墙的外侧上下的,在里侧很难看出。
    而正常情况下,这种阁台上都应该有一个宫内带刀侍卫站位守护的。如果这里的卫士没有开小差擅离岗位,如果这里的卫士不是个聋子,那么他应该能听到赵匡胤哥俩儿的全部对话。而内城宫廷的带刀近卫,肯定不会是聋子,站位时也绝不敢开小差。
    赵匡胤没有马上回朝房,而是在远离朝房的空地上将赵普的书信打开,反复看了两遍。他心中不由地大加感叹:这赵普果真是个人才,知道大周面临的困境后,立刻便给理出了几条策略。这些策略有些和自己所想相合,有些则弥补了自己无法解决的棘手处。
    看完信件,心中又兀自揣摩一番,赵匡胤这才将书信揣在怀中,意气风发得走到朝房门口。然后在旁边的补奏处拿张空白奏折,提笔写下一份密折,这密折全文竟然只有两个字。待墨汁干透,合上折子,浇腊加密印封好。
    赵匡胤拿着那封好的折子进了朝房,他已经出去了好一会儿,里面的沉默依旧没有打破。众多大臣尴尬地互相对视,而范质则眯着眼睛慢条斯理地一本一本地看折子,根本不理会那些人。
    赵匡胤走到自己座位前,却未坐下。而是挺直伟岸的身躯,背负双手来回踱了两步,用目光扫视一遍朝房里个个低眉顺眼想以沉默熬过今天朝议的官员们。这一刻,他所显现出的气势、气度让别人感觉自己很是猥小,就连这高大大朝房都显得有些低矮。
    范质也觉察到赵匡胤站着未坐下,于是放下手中的折子,斜脸问道:“九重将军(赵匡胤又名赵九重)是否刚刚得到什么大好讯息?或者是对目前局势有高策应对?”
    “对对,赵将军说说,你一直都未发表高论呢。”“九重将军高才国栋,必有妙计可解眼下之困。”“赵将军能力所涉各级各阶,定是从何处寻到颠覆困势之道了。”……那些个大臣像是找到了救星,纷纷用言语将赵匡胤往高处托。
    赵匡胤抿了下嘴唇:“其实我也没有什么高论,只是想告知一下各位大人我接下来要做的一些具体事情。我不保证这些事情可以扭转我国目前困窘局势,但只要大家觉得这是在往我们要的目的上努力,那么下官还恳请各位大人一同鼎力承负,不要让在下一人独对疾风劲浪。”
    “那是当然。”“我等肯定是与赵将军同进退。”……
    赵匡胤双手一揖,是致谢,也是止住大家的聒噪:“既然各位大人这么仗义,愿意共同承负,那么我就将下一步用兵动银的计划说了。在座的都是国之重臣,将来若有举措泄漏于外邦,或者执行不力未达目的。皇上转驾归来后怪罪下来,在座所有大人都脱不了一份干系。哪位大人要觉得事重难承此责,此时退出朝房还来得及。”
    赵匡胤其实已经是用话将在座所有人都套住了,此时就是有心逃脱责任的,也已经没脸面走出朝房了。
    赵匡胤环视了一下大家,接着说道:“我刚刚的确是得到一个意外财富的讯息。但现下的世道,流言诳语猖狂。所以此类讯息,大都是井中明月、画中美颜,当不得真的。我觉得还是应该利用我们现有的条件去扭转局势,才是根本、实际之策。”
    有人在摇头,因为这个议题已经讨论半天。现有条件下要有什么好办法,肯定早就商定下来了。
    “刚才各位商讨的出发点与下官其实是同出一辙,之所以感到两难、多难而无良策可定,是因为各位大人都是贤良忠厚之人。用现有条件,必须是行非常之手段、极端之招数,方能得见奇效。”
    赵匡胤这话一说,所有人不由地都用好奇、期待的眼神盯住赵匡胤。他们心中都急切地想知道到底是怎样的非常手段、极端招数。
    “首先请范大人代主拟旨,遣特使再赴蜀国。见蜀王孟昶后直言大周粮盐紧缺价,希望蜀国遵循之前盟约,用运至边界开边境易货市场,低价易货,缓解我国窘境。最好到时再抓住他们些把柄,与之纠缠,不用给孟昶好脸色看。”
    “赵将军,能详说此计何意吗?”很多人不解,于是有人出声详问。
    “这叫敲山震虎也好,叫空城计也罢,就是要明告蜀国,我们已经知晓他们的真实意图。而气势上表现得很是张狂,显出我们早有准备,并不怕他们发难。而主动说我们缺少粮盐,让他们心疑此为诱诈,不敢轻易出兵。”赵匡胤其实敲山震虎和空城计两策都有运用,而且他在此之外还有诡行策略并没有说出来。
    “赵将军觉得何人合适出使?”范质问。
    “嗯,此特使不单要有胆色气势,而且要能审时度势、随机应变。我觉得礼部尚书王策王大人可行,另外,我再推举禁军谋策处参事赵普辅助王大人。这两人一柔一刚、一韧一僵,肯定能将此行意图达到。”这种安排是赵普在书信中说好的,因为这趟出使并不简单,有些诡行策略必须他亲自去操作。而王策这人性格冲动、想法简单,有他挡在前面,自己暗中做些什么事情很难会被人发现。
    “赵将军如此看得起,老臣我定当不辱使命。”王策站了起来,慷慨应承此事,颇见几分豪气。却不知赵匡胤抬他出来只是做个幌子而已,真正的经营还是在赵普那里。
    第九章 欲挽狂澜
    迫必行
    “这是第一策,如果不能奏效也无妨。接下来请枢密院发军行令,遣禁军外营左前锋副指挥王审奇将军,带兵马三千赶赴周蜀边界,沿途不经州过县,只在野外潜行,然后驻扎于陕南郡遗子坡。我查过军备册,此处不远有陕南道的一个粮草场,虽然存储不多,但应该够三千兵马数月之用。所以枢密院发兵令的同时发给调粮牌,让直接就地取粮。免得他们潜行之中随身带上许多粮草累赘,延误了行动。”
    “可这三千禁军怎么都阻挡不了蜀军进犯啊,派到那里犹如肉填虎口。”枢密院使程春和大人很难理解赵匡胤的意图。
    “这三千禁军非但不是肉,反会是割肉的刀。一旦蜀军犯境,他们要做的便是从遗子坡山涧直插川北东行道,攻青云寨。此处是川境与秦、凤、成、阶四州的连接关键,蜀兵后援、粮草都必经此地。三千禁军不管能否攻下青云寨,犯境蜀兵都必然回援。因为那里只要一被占,他们便如一块被割下身体的肉,与东西川都失去了联系。这样三千禁军能攻则攻,不能攻则退。反复侵扰,便可破坏蜀兵进犯的意图和速度。拖住蜀国大军,给大周争取时间。”
    “此计虽秒,但就算拖延了时间又能如何?没有粮草,便无法调动大军与蜀军抗衡。”赵质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粮草之事是第三策,由我亲自来解决。不过这要赵大人和三司使共同做主,先从库银中调些银两给我。我明天就带人赶往南唐边界,从那里买粮。”赵匡胤回道。
    “只要是在我国境内,粮价就奇高。就算将可调银两都给了你,也是杯水车薪,买不到多少粮食。”赵质对目前南唐、大周边界的市场情况了如指掌。
    “南唐境内的粮食因为出境税金太高滞留境内,自己国内又无法一下都找到下家买主,所以他们境内的粮价极低。这关键的问题便是在税金上,如果税金没提高或者根本不收税,那么我们就能买到低价的粮食了。”
    有人又在摇头,要真是那样的话,大家也就不用坐在这里干耗脑汁了。
    赵匡胤根本无视那些人的反应,只管说自己的:“因此我决定还是在这税上想办法。要想不付税金,粮食肯定是不能从官道上走的。我们可以买逃税的私货,或者用钱雇人从私道上往我境内运粮。”
    很多人的眼光变得奇怪,他们怎么都没想到一个位居都点检的重臣会想到运用买卖私货这一招。
    “也许在座大人有听说过一山三湖十八山的,这是个专门在南唐和我大周、北汉、辽国之间贩运私货的帮派。刚才有消息告诉我,他们的掌舵总瓢把子已经追那水中月的财富去了,丢下全帮派数万人群龙无首、求财无门。但据我所知,他们帮派走私货的多条私密暗道仍在。我过去后和他们商榷,利用他们的私道运粮,或者让他们直接贩私粮出境。而我境内给他们放开官道,不阻不捉也不收税金。这样那低价粮运进来往我手中一交,我随即便可就地转卖给我国粮商,赚取银两后再从南唐境内收购粮食,往我境内偷运。这样只需来回几趟,应该就能储备下一定数量的粮草以供军需。”
    “好计策!只是九重将军要舟途劳顿,还要以身犯险,老臣我真有些于心不忍。”范质虽然心中极为叫好,巴不得此策马上得以实施,但嘴上还是要客气一下的。
    “为我主基业劳顿犯险是分内之事,何况冒险的还不止我一个。范大人和三司使将库银交给我,如若中间出现什么差错,又或者南唐官兵已经考虑到这一途径,对私运之事严加打击,那么说不定反会有所损失。但那时,这损银的责任可是要我们共同承担的。”赵匡胤不是客气,而是先拉住几个陪绑的。
    “应该应该,其实不只是我们,如果真出现这情况,我们还应怀疑在座中有人泄露消息,到时没一个能逃脱责任。”范质这话一说,在座所有官员都面露惶恐之色。
    “不过大家不用太过担心,三策之外我还有个偏门计划。其实不管对付南唐还是西蜀,用兵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其实用杀也是能解决问题的,而且更加经济实惠。”赵匡胤像是在安慰大家。
    “九重将军此话怎讲?”范质是真的不懂用兵与用杀之分。
    “刺杀!一旦上面所说的三条计策失利,这一偏门计划便立刻实施。其实我最早想到的就是这一计,而且已经派人联系了江湖上的刺客高手。让他们潜伏到位,做好准备。只要蜀军进兵且不可挡,我聘请的刺客随时可以行刺蜀国此番统领四州兵马的主帅及一众将领。还有沿界州府的最高官员也在刺杀范围内,让这些蜀官、蜀将必须先考虑自保性命,根本无暇起兵犯境。如果需要,我安排的人甚至还可以直接刺杀蜀王孟昶,让蜀国陷入恐慌和混乱之中。对南唐也是一样,如果真的是连私道也被堵住的话,刺客就对边境关隘的守备、户部监行使、粮草司、盐铁专管司的官员下杀手,直接造成官道的混乱。然后不管官道、私道,趁机往外强运低价粮食。”赵匡胤说到这里时,一直没有丝毫表情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些微笑。
    而朝房中除了赵匡胤再没有一个敢笑出来,所有的人都定定地看着赵匡胤,从他的微笑中感觉到一丝锋刃的寒意。
    “范大人,这是我秘呈皇上的一封折子,里面有我的第四策。这一策采用之后,既可以获取大量财富应对南唐提税,又不会对邻国盟友失信。而且运用得当的话,甚至可以借助此财富与蜀国或南唐以兵相对。但这一策涉及太广、责难太多,不是你我可以定夺的。还是等皇上回来后让他亲自拿主意吧。”赵匡胤说着话,将自己在外面刚写的那份封好的折子递给范质。然后又朝在座的所有人抱了抱拳:“下官明日出行,需做诸多准备,今天的朝议我就先行告退了。”说完大步出门而去。
    赵匡胤刚走,朝房里的人就都散了。赵匡胤刚才这番策略的论说,听着像是在和大家商议,其实就是在安排任务。范宰相、礼部、枢密院、户部三司都得马上回去代拟旨、调兵马、点银两,以便赵匡胤的计划可以顺利实施。
    齐君元决定带大家去呼壶里,而且堂而皇之地从官道走。遭遇到三方面实力强大的秘密组织后,从隐秘小路潜行反而不安全,说不定就会和哪一方撞上。而官道是那三方面秘密组织肯定不会走的,所以带着大家反其道而行应该属于上策。
    不过齐君元也未放肆到毫无忌惮的地步,自己这些人也是要尽量掩相匿迹的。所以权衡之后他最终选择了乘舟而行,从官运槽道走。
    他们雇用了一条五丈芦篷船。这船很老旧了,船沿、前后船板表面都已经开始有枯腐的现象。这船也不算大,船家一个人就可以操控。沿玉阳河水道直下,绕过沁翠山,再过龙焰洞、东衡镇,然后上岸穿过留潭县就到呼壶里了。这样的行走路线既可避免与那三方秘密组织遭遇,又很轻松,免得自己跋涉劳顿。路途之上遇到什么样的艰难和危险都有可能,所以保持足够的体力还是非常有必要的。
    最近连续遭遇的事情让齐君元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其实不管釆用什么方式前往呼壶里他都感到紧张。瀖州仓促行刺失手,设局困秦笙笙后遇神眼卜福,上德塬被三方强敌堵围,接下来被裴盛、唐三娘袭击,差点中了同门毒手。而最让他感到心绪难安的是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却得不到一点合理的解释,让他们如浸浆缸、里外混沌,不知该何去何从。
    芦篷船缓缓行驶在玉阳河上。玉阳河少有支流,一道碧色滑爽爽地嵌在黄石黑土之间,便如沁色极佳的翡翠原石。在这样无岔道支流的河道上行驶,有利也有弊。利者是河道上很难设伏,被其他船只围袭的可能性很小。弊处是这样的河道采用横索拦截很容易,船只在其中没有回旋躲避的空间。
    齐君元将哑巴安排在船头,他的弓箭、弹子可以远距离地打击和压制,出现横索拦截的情况,他是几个人中最具反击能力的。虽然裴盛的“石破天惊”力道更加刚猛,必要时甚至可用天惊牌直接击断横索。但齐君元心中对裴盛和唐三娘仍存有戒心,不敢将重任委托于他们。
    疑难释
    裴盛和唐三娘的出现的确蹊跷,而且他们两个除了从技艺上可辨别出来历外,其他任何证明自己身份的旁证都没有。齐君元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老江湖,他从这两人的对话、表情上进行分析,他们要么言未尽诉,要么就是隐瞒了什么事情。另外,两个人对自己的任务好像也存在着理解上的分歧,特别是涉及那个谁都没见到的倪大丫时。另外,齐君元问“乱明章”有没有交代他们此番任务之后怎么办,两个人都说没有,这是一个自相矛盾的回答。离恨谷不管出“露芒笺”、“回恩笺”,还是“乱明章”,最后都有明确尾语,除非是必杀令。因为必杀任务的尾语其实已经明朗,要么目标死,要么自己死。但裴盛和唐三娘这次的任务是救人,下“乱明章”的执掌或代主不会不提及救到人之后该怎么办,这种情况谷生、谷客是无权自行处理的。
    两人还有更让齐君元感到奇怪的情况。就是他们的任务虽然未能成功,但接应、救人的任务在失去目标的情况下应该复命等待新指示,或者继续寻找目标。而这两个人却是主动跟随自己去往呼壶里。那里又没有和他们相关的任务,总不会是想跟着大家逛一圈玩玩吧?
    “笙笙姑娘,你说让我和我师父送你去呼壶里到底什么事情?不会是送亲吧,到那儿就让你直接嫁人。”王炎霸又开始逗秦笙笙。
    “你个腌王八真是下腌时脑子里盐进多了。这哪里是你们送我,明明是我和齐大哥送你们师徒俩,而且真是送去嫁人的。”秦笙笙马上出唇剑反讥。
    “秦姑娘,你这话可是出大错了,我们师徒是堂堂男子,怎么可以嫁人呢。”范啸天大事有判断,饶舌却是完全的门外汉,所以一下就进了秦笙笙的话套。
    “你们师徒是男子?你确定没错?”秦笙笙一副很夸张的疑惑表情。旁边已经有人发出轻笑。
    “你这秦姑娘,这男人女人的还会有错吗?”范啸天说这话时瞟了一眼唐三娘。
    “那你的意思是你是男人所以不能嫁人。”秦笙笙快嘴快舌。
    “当然!”范啸天又看一眼唐三娘。
    “我就说嘛,你们师徒嫁给人谁会要,也就只能嫁给不是人的玩意儿。”秦笙笙这话说完,唐三娘首先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其他人连同船家也都笑了起来。
    “还有这么一说?秦姑娘说话挺有意思。”很明显,范啸天根本没有注意听秦笙笙在说些什么。
    “师父,她在绕圈骂我们两个是下崽的牲畜,你还跟着搭腔。”王炎霸又气又急。
    “你这孩子,没有学问,说话粗俗。那不叫下崽的牲畜,应该那叫雌性动物。”范啸天一本正经的样子,对秦笙笙绕着圈的骂语根本没在意。这表现反是让骂人的人和讥笑的人感到很无趣。的确,如果被骂、被损的人根本不在乎你的恶毒言语,那么费劲费神费唾沫的目的就不存在任何意义了。
    “这骂与不骂不在别人,而在自己心里。心正,骂也就是一笑之语,心邪,赞你会觉得暗藏咒怨。我就没听到秦姑娘骂我,因为我只注意到她声音的节奏和韵味,并没在意内容。所以在我耳中只有妙音起落,叩耳触魂,如风吹金铃、珠落玉盘。这应该是‘吸吐余一送一法’,色诱属‘掩字诱语’技法中的第四法。”范啸天这话不但点穿刚才秦笙笙所用技法,表明自己并非真的被她诱入话兜,而且还适时教导了王炎霸一个处世的道理。
    齐君元一直沉默地坐在船尾,眼睛却是将船上所有人的状态都看了个清楚。范啸天的表现让他觉得此人不但掩形、逃遁的吓诈属技法匪夷所思,而且内修和心境的层次也是非同凡响。秦笙笙的话虽然拐弯抹角,但意图很明显。范啸天不紧不慢地跟着搭腔,并且意念只是停留在欣赏秦笙笙说话的声音节奏上。这样的人要么真的迂腐到家,要么就是城府极深,将厚黑学、内防术运用到了极致。
    这些人虽然是在一条船上,相互之间的关系和各人的心思却非常微妙。
    秦笙笙泄露消息导致刺杀顾子敬的活儿打旋(失败的意思),但齐君元所接“露芒笺”中的确有要求他带秦笙笙去秀湾集,从这点上可以确定秦笙笙和齐君元是一路的。范啸天和王炎霸师徒的任务中也有带秦笙笙走,有秦笙笙作为媒介,范啸天和王炎霸两个也应该是可信的。蹊跷的是离恨谷中怎么会同时安排两路人找秦笙笙,她有什么特别吗?还是齐君元和范啸天对“露芒笺”上的内容都存有误解,悖违了离恨谷原有的意愿和计划?
    齐君元带秦笙笙前往秀湾集等下一步指令安排是“露芒笺”上非常明确写好的,而哑巴也确实是被安排在那里等行芒的,而黄快嘴就是个无法模仿假冒的证明。从这点上来讲,他比范啸天师徒更具可信度。
    但所有关系中有个关键点,就是秦笙笙。如果她本身就是个疑点,那么其他与她有联系的可信对象就要全部被推翻。
    齐君元在脑海里将之前的所有情况梳理一遍,而且思考的重点就是秦笙笙。
    秦笙笙在南唐境内的做法以及她私仇的内情原来可以不加考虑。但随着时间和地点的变迁,其中原来还不算太奇怪的现象便凸显出来。比如说她复仇为何不直接去临荆县,反是在时间很紧的情况下仍守候在瀖州,直到搅掉齐君元的刺活才算。另外,就是个人特点,比如说她只是个谷客,为何技艺比谷生还要高,掌握的武器就连各技属执掌都未必拥有。再有,秦笙笙先后遇到哑巴、范啸天,首先问的就是有没有“同尸腐”的解药,为何见到裴盛和唐三娘却没有急切地问解药?这应该是最奇怪的事情。
    这趟刺活出得太累太费脑子,但齐君元之所以没有赶走身边可疑的人或是断然离开这群人独自行动,是因为目前他仍能够通过这群人各自拥有的绝技确定他们都是离恨谷的成员。思前想后,问题可能是出在谷里各属执掌间没有协调好,衔接上发生差错,从而导致混乱、误会。
    不过齐君元偶尔也会从脑子中闪过另一种可怕的想法,这想法早在秀湾集时就已经有过:“遭遇到的连串不正常情况中会不会存有某种阴谋?”有这样的想法一点不奇怪,毕竟齐君元是个有思想、有经验的一流刺客。
    船上除了齐君元在暗中观察外,范啸天也在认真地观察着别人。所不同的是范啸天只盯住一个人仔细地看,这人就是唐三娘。
    终于,范啸天鼓足勇气开始行动,慢慢地朝唐三娘旁边凑近。腆着脸,挤着笑,吊着嗓子跟三娘套近乎:“嘿嘿,大妹子,我瞧着你的面相就跟菩萨一样,由心底生出股子亲近劲儿。也真是的,你我以往天涯海角,老天偏偏捉弄,让我们同船共渡,那可是百年修的缘分啊。”
    范啸天这一举动不但齐君元发现了,秦笙笙和王炎霸也注意到了。这两人似乎一下就明白了范啸天的意图,立刻都眯斜着眼睛、挺竖着耳朵关注事情的发展。
    “什么圆不圆、扁不扁的,想亲近就直说呗。我知道你贼眼溜溜盯我好久了,灌脖子里的哈喇子没两碗也有三斤。人都在你面前了,也就别天呀海的扯远了,说说,最中意我身子的哪个部位?”唐三娘的声音很高。
    范啸天不由一愣,唐三娘如此大声且毫不掩饰的话,好像是在向船上所有的人明告他范啸天是个好色、下流的卑鄙之徒。于是赶紧惶恐不安地解释道:“三娘,你误会了,我不是那意思。我说有缘是因为我们两个有近似的地方,你看你名字里有个三娘,而我隐号叫二郎,这听着是不是像一家人?”本来范啸天想半当真半玩笑地说像一对的,但看着三娘的这股泼劲,终究没胆也没脸说出来。
    “嗳,还真是的,这两名字放一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儿子呢。难怪你刚刚又是圆又是扁的,敢情是想让我给喂口奶啊,那行,你喊我声亲妈,我就给你喂。”唐三娘说话的同时,还故意颠了颠丰满的胸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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