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龙一撇嘴:“也不知道是哪个从六品校尉把展大人和白少侠在禁城决战的情形编成了九九八十一段卖到了瓦肆里……”
    赵虎挠挠头:“前几日金虔你不是还问俺展大人平日喜欢吃些什么点心,第二天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就送来了好几筐,咱们府衙里的弟兄们都吃了啊……”
    展昭脸色愈黑,白玉堂桃花眼愈圆。
    “张大哥……赵大哥……”金虔只觉浑身发冷,不由打了个冷颤,目光瞄向开封府的首席主簿,暗道:公孙竹子,那些点心你也没少吃啊!还有卖评书段子的收入,除了咱自己留了一成提成,剩下的九成可都充了公啊!
    似是感到了金虔的无言求救,公孙先生总算是开了金口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所以,展护卫、白少侠此行若想暗访,最好乔装出行。”
    展昭总算缓下了脸色:“尽请公孙先生安排。”
    白玉堂也点了点头。
    公孙先生点头:“请白少侠、展护卫随在下去一下西厢房。”顿了顿,又道,“金校尉也一起吧。”
    “属下遵命。”金虔赶忙随在三人身后。
    半柱香之后,金虔便从西厢回到了花厅。
    只见金虔套了一件宽大麻色长袍,好似麻袋一般晃晃荡荡挂在身上,头顶揪了一个发髻,身上多了一个药匣,手里抓着一根竹竿,竹竿上穿着一张布幡,上面四个大字“妙手回春”。
    赵虎恍然道:“金校尉这身……应是扮一个行脚大夫吧。”
    包大人点头:“如此甚好,青集镇和榆林村之事皆和病疾药理相关,如此装扮,倒也十分妥当。”
    张龙皱眉:“可金校尉这张脸却是一点没变,难道不怕有人认出来?”
    包大人一摆手:“无妨,以金校尉之相貌,本府相信只要金校尉换下开封府的校尉服,府外之人绝难认出其身份。”
    张龙、赵虎立即频频颔首赞同:“大人所言有理,金校尉真是好相貌啊……”
    金虔脸皮一抽。
    啧,不就是咱长了一张大众脸吗?老包,您老这损人损的——真有腔调!
    “大人,展护卫和白少侠都扮好了。”公孙先生走进来抱拳道。
    众人定眼一看,只见公孙先生身后随进两人,前脚入厅这人,一身黑色棉布短衣,黑腰带、黑布靴,身后背着一个的黑色包袱,长约三尺,状若木棍,显然里面裹得是青锋宝剑,往脸上看,青丝黑带,剑眉星眸,还有……一脸络腮大胡子遮住了下半张脸……正是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
    “这个……”张龙、赵虎显然对突然长出胡子的展大人有些不适应。
    包大人倒是十分满意道:“如此甚好,展护卫如此乔装,定不会被他人识破身份。”
    金虔眨眨眼,暗自嘀咕:猫儿这身装扮,怎么看起来有些眼熟。
    “公孙先生……白某这装扮……”后脚入厅的白玉堂声音却有点奇怪。
    众人这才腾出注意力,往白玉堂身上望去。
    这一望,顿时把众人惊在原地。
    只见白玉堂也是一身黑衣,衣着打扮与展昭并无二异,但是这脸面上的装扮——
    众人脸皮不禁有些抽搐。
    只见一颗黝黑的大痦子赫然贴在白玉堂的鼻翼右侧,不偏不倚恰好就在那个所谓的“媒人痣”位置,痦子上还有一根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至少有半寸的长毛,随着白玉堂的说话呼吸左一摇、右一摆,真是有说不出道不明的风情万种、婀娜多姿。
    “这、这……”张龙、赵虎满面错愕,瞪着白玉堂难发一言。
    包大人干咳两声:“咳咳,公孙先生,白少侠这装扮……”说了半句,也不知该如何形容。
    满脸胡子的展昭则是眼观鼻、鼻观心,仿若身在世外。
    金虔却是一个寒战,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脸皮。
    白玉堂一看众人表情,桃花眼突突得往外冒,脸色一黑,抬手就要去摘脸上的痦子,可手还未碰到脸皮,就听一旁的公孙先生不咸不淡道:“怎么?难道白少侠对公孙策的技术不满意?”
    只见公孙先生半眯凤眸,展颜儒雅一笑,霎时间,千里冰封,万里雪飘,花厅内外,寒光一片。
    众人同时心头一颤。
    白玉堂生生打了个激灵,赶忙摆手道:“没有、没有,玉堂对公孙先生的技术……十分满意、十分满意!”
    公孙先生这才点了点头。
    张龙、赵虎二人默默退到金虔身侧,悄声道:“金校尉,幸亏你长了一副好相貌啊!”
    金虔心有余悸瞄了一眼白玉堂“媒婆痣”上的那根长毛,点了点头,“幸亏、幸亏。”
    幸亏咱长了一张大众脸,阿弥陀佛!
    就听公孙先生道:“此去金校尉扮作行脚医者,展护卫、白少侠不妨就扮作大夫助手,外出行事务必莫要太过张扬。”
    三人抱拳领命。
    金虔眼角瞄瞄这边一身黑、满脸大胡子的展昭,望望那边黑一身、鼻侧带痣、痣顶长毛的白玉堂,猛然间恍然大悟:难怪觉着这两人的装扮刺眼加眼熟,这哪里是什么行脚大夫,分明就是一队黑社会外出收保护费的造型啊……
    *
    人声熙攘,街影重重,斜日映集镇,霞云勾飞檐。
    夕阳西下时分,青集镇内街道之上,车水马龙,做买卖的、摆摊子的、买东西的、拉车的、牵马的、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青集镇正南街道上,一家小酒馆临街而立,正好在青集镇最大一家医馆——“吕氏医馆”斜对面,此时正是晚膳时分,酒馆内人声鼎沸,喝酒的、划拳的、聊天的、说笑阵阵,还有一对父女卖唱说曲,更添几分热闹。
    “大爷,点个曲吧。”卖唱小姑娘走到一桌前,央求道。
    桌上坐了四个汉子,其中一个不耐烦摆了摆手道:“不点、不点!”
    “大爷,您就点一个吧,我这闺女什么曲儿都会唱。”手拿琵琶的老汉求道。
    “老大爷,您瞅瞅,咱们几个像有那个闲钱的人吗?您还是去别桌吧!”另一个汉子道。
    “别理他们,咱们说点正事儿!”第一个汉子神神秘秘道,“听说了没,榆林村出大事儿了!”
    “嗨,当然听说了,听说那一村的人都得了怪病,面如菜色,浑身无力,脉相诡异,你说该不会是瘟疫吧?”
    “不能吧!这都快半个月了,除了榆林村的人,这附近再没人得这种病,我看不是瘟疫。”
    “说得对、说得对。”
    “尽说榆林村干什么,说点咱们镇子上的事儿!听说镇子里好几家药铺、医馆的名贵药材都不见了,这事儿你们知道不?”
    “听说了、听说了,这么大的事儿这附近十里八乡谁不知道啊?”
    “最离谱的是对面那家吕氏医馆,已经连续两天失窃药材了,偏偏就抓不到偷东西的人,大家都说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作祟。”
    “活该,那些个铺子都是些平日里欺负穷苦人家的家伙,受点教训也好。”
    一桌四人一阵哄笑。
    卖唱的父女一看这四人毫无点曲子的意思,只好转向另一桌,可转了一大圈,却是连一首曲子都没卖出去。
    “爹,这怎么办啊?”卖唱小姑娘双眼含泪,瞅着自己爹爹。
    老汉赶忙安慰道:“别急、别急,闺女,咱们再去别家……”
    “喂,小姑娘,这桌点个曲子!”突然一个清亮的声音从酒馆角落传来。
    “哎!来了!来了!”父女俩闻言大喜,刚忙跑了过去。
    来到这桌前一看,围桌坐有三人,中间那人,消瘦身材,一身长袍,身后竖着一个布幡,上面写着四个字“妙手回春”,此时正把脑袋埋在大碗里吃粥;旁侧两人,皆是一身黑到底,两人身后都背着一个棉布包裹类似棒子的东西,左边那人,坐得笔直如松,垂眼敛目,满脸乱蓬蓬的大胡子,看不清面容;右侧那人,面如润玉,一双勾人桃花眼,唇色如蜜,本应是一副让姑娘家一见就丢了心神的相貌,可偏偏在唇上鼻侧长了一颗长毛黑痦子,硬生生将一张一等一的俊俏面容点成了下三等。
    “爹,看这三个人的穿着打扮,该不会是坏人吧?”卖唱小姑娘悄声道。
    “别瞎说!”老汉赶忙打住了小姑娘的声音,又扭头向对面桌上人笑道,“不知几位大爷想听什么曲儿?”
    “小姑娘,你会唱什么曲儿啊?”痦子男笑嘻嘻道,正是刚刚招呼父女俩过来的清亮声音。
    若是没有那颗痦子,这男子一笑,定是勾人心魂,可如今多了这颗痦子,这笑容却是说不出的诡异。
    “我、我……”卖唱小姑娘一脸惊恐,往后退了一步,一猫腰躲在了爹爹身后。
    那痦子黑衣男顿时笑容一僵,好似受了什么打击似的,一扭头,拍了一下旁边正在喝粥之人。
    中间那人把脸从粥碗里抬起,卖唱父女这才看清,这人不过是个细眼的少年。
    “什、什么事儿?”少年口中囫囵道。
    “白兄让你帮他点个曲儿。”络腮胡子的男子突然出声道,声音清朗如翡翠击玉,煞是好听,惹父女二人不由多看了此人两眼,可惜胡子遮去了大半张脸,实在看不清相貌。
    “点曲儿?”细眼少年一脸纳闷,“五爷,你自己不能点啊?”
    “白兄相貌奇异,这位姑娘怕是有些难以承受。”胡子男子道。
    痦子男子冷哼一声。
    “哦~~”细眼少年恍然大悟,挑了挑眉毛道,“相貌奇特啊……”
    痦子男子朝细眼少年一瞪眼。
    细眼少年顿时一缩脖子,赶忙道:“点!咱这就点曲子!”摸着脑袋想了半天,顺口道,“那就唱个十八摸吧!”
    此言一出,旁侧两人顿时四目圆瞪,卖唱父女更是惊惧万分。
    “十八摸?金兄好兴致啊!难道……”痦子男一挑眉,瞥了一眼胡子男道:“这是金兄家里的共同喜好不成?”
    胡子男声音一沉:“换一首!”
    细眼少年脖子又是一缩,声音几不可闻:“曲名咱就知道这一首……”
    “换一首!”胡子男的声音又高了几分。
    “换!换!”少年赶忙道,又想了半天,最后放弃道,“随便唱一曲吧。”
    卖唱父女这才松了一口气,随便唱了一首家乡小调,倒也颇有韵味。
    一曲唱罢,卖唱父女朝三人做了个礼,道:“三文钱,多谢三位大爷。”
    可三人却是定定端坐,无一人有掏钱的意思。
    细眼少年瞅了痦子男子一眼:“五爷,人家可等您付钱呢。”
    痦子男一扭头:“这曲儿可是金兄点的,和我这个‘相貌奇异’的人有什么干系?”
    少年脸皮一抖,又扭头一脸期盼望向胡子男。
    只见那胡子男不动如钟,丝毫不为所动。
    “大、大爷……”卖唱姑娘声音开始带上哭腔。
    “啧!”细眼少年一皱眉,满脸不情愿从怀里掏出一文钱、又从腰里摸出一文,最后从绑腿里揪出一文,小心翼翼排到桌上。
    “谢谢大爷、谢谢大爷!”父女俩赶忙行礼答谢,取走铜板转身离开。
    “三文钱啊……”卖唱的父女一走,细眼少年、也就是金虔立即趴在桌上开始默哀预算外流失的三文钱,一脸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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