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大人!”
    不知是谁呼了一声。
    顿时,厅内气氛大变。刚刚还与众“嫦娥”美女调笑的公子们,立即端坐整衣,神情正经,堪比书院研习;适才还衣衫半解娇笑阵阵的众“嫦娥”们,马上站立身形,拉上衣衫,垂首羞立,宛若大家闺秀。
    红衣护卫就如一股飒飒清风,顿时将这酒楼内委靡之色吹得干干净净。
    此人就是展昭?!
    凌英良呆愣许久,才反应过来。
    这……真是……果然宛如天人临世!
    嗯?这不是刚刚奉承那黎公子的词吗?
    只是刚刚所言乃是马屁之言,此时再道却是由心而生。
    凌英良暗暗点头,果然如小罗所言,此人确实……应该被抢破头嘞!
    凌老掌柜此时终于回过神来,急忙起身抱拳呼道:“展、展大人竟然赏脸前来,真、真是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
    哪里是什么蓬勃生辉?这展大人一到,分明衬得这灯火辉煌的锦凤楼黯然失色。
    凌英良心里一边嘀咕,一边上前施礼道:“聚宝斋少掌柜凌英良见过展大人!”
    “凌老掌柜、凌公子莫要多礼。”展昭抱拳,彬彬有礼回道,顿了顿。
    “展大人请上座、请上座!”凌老掌柜笑意盈盈邀请道。
    “多谢凌老掌柜,但展某尚有公务在身,不能久留,还望凌老掌柜莫要见怪。”展昭略显歉意道。
    “诶?可是这……”凌老掌柜一脸失望。
    厅内众人也同是一脸失望之色。
    “既然展大人尚有公务在身,那为何要……”凌英良刚一开口,就发觉展昭目光移向了自己身后。
    “不知这几位是?”展昭突然对着正欲拽起金校尉黎公子的六位保镖问道。
    那六个膀大腰圆的保镖顿时一个哆嗦,瑟瑟后退数步。
    “这位姑娘又是?”展昭目光又移向金虔身后的“嫦娥”。
    那位“嫦娥”神情大骇,脸色惨白蹬蹬倒退数丈之外。
    再看那位刚刚还豪气万千干了一大坛子女儿红的金校尉,此时是缩肩勾背,团成一团,好似要缩到眼前的碗碟里一般。
    展昭静静扫了一眼金虔桌位旁侧的空酒坛,桌上宛若小山一般骨头,淡然道:“金校尉,已过戌时。”
    不知为何,展昭说出这几个字时,厅内众人竟同时打了个一个寒颤。
    “啊?!已经戌时了!”金虔一个猛子蹦起身,惊呼道,滴溜溜转了圈,一抱拳,“咱与诸位才子相谈甚欢,一时忘了时间,金某还有公务,先行告辞!”说到这,神情一肃,两步来到展昭身前,“展大人,属下这就随大人回府!”
    展昭点头,向众人抱拳道:“展某与金校尉告辞。”
    “展大人慢走!”
    “金校尉慢走!”
    众人忙起身回礼附和道。
    待二人一前一后离去,整间大厅的公子少爷们不知为何都有些怅然若失,精美菜肴失了滋味,身侧美女没了兴致,互相闲聊了几句,便都准备各自散去。
    就在此时,一直毫无声息的黎公子突然大喝一声,满脸遗憾:“刚刚那个美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御猫,啊呀,竟是个男人,真是暴敛天物!”
    同一时间,厅内所有人,包括那些“嫦娥”仙子,黎公子自家的保镖护卫,瞅向黎公子的目光里都带上了难以言喻的厌恶之色。
    纵使向来以厚脸皮著称的黎大少也被瞪得有些心虚,随便敷衍了凌家父子两句,便夺门而去。
    *
    河天一色流光彩,皎皎月轮夜色深。
    汴河两畔,游人如织,笙歌阵阵,玩灯闹月。
    百姓游人群中,有二人分外显眼。
    一人红衣官袍罩身,身形笔直,健步匆匆而行,一人身着校尉服紧随其后,垂首驼背无精打采。
    突然,前方的红影猛然停住身形,猝然回首:“金校尉!”
    “展、展大人有何吩咐?”金虔吓了一大跳,忙不迭回问道。
    展昭却不说话,只是蹙眉定定望着金虔,一张俊脸在灯火映照下忽明忽暗。
    金虔心惊胆颤,缩着脖子不敢抬头。
    不妙啊不妙,猫儿这般模样貌似是发飙前兆啊!
    “金校尉,今日出府之时展某是如何嘱咐的?”
    金虔猛一抬眼,凛然正色道:“展大人之命,属下定然铭刻在心,绝不敢忘半字,展大人交代咱赴宴之时要谨言慎行,莫要贪杯、贪吃,还有早些回府……”
    越说越小声,到最后一句,金虔声音堪比蚊子哼哼。
    莫要贪杯——咱好像喝了一大坛……
    莫要贪吃——咱似乎是整桌人中吃的最多的,还附带打包……
    谨言慎行——咱貌似刚刚大肆嘲笑了一番当朝礼部尚书的儿子……
    至于这个“早些回府”,瞧瞧这满街的行人,时间应该还不算很晚吧……
    金虔怯怯抬眼:“展大人,时间似乎还早……”
    展昭静静望了金虔一眼,“金校尉以为时间还早?”
    “算、算早吧……”金虔十分没有底气。
    展昭点点头,转身、迈步、前行。
    “既然金校尉认为时间尚早,不如随展某一同巡街可好?”
    巡、巡街?!
    金虔一张脸顿时变作一个苦瓜包子。
    有没有搞错?!这八月十五中秋节的法定假日咱居然还要半夜加班巡街?太没有人权了吧!
    何况这么多的人,挤都挤死了!
    “还不走?”展昭淡淡说了一句。
    “是!属下遵命!”金虔忙颠颠跟了上去。
    于是,在汴京中秋赏月众多游人中,便多了一红一黑两道身影。
    周遭百姓见到两人,无不带笑施礼,足见这二人深受百姓爱戴。
    只见前方那笔直红影虽然步速飞快,但较常日却是慢了三分,而在身后那个消瘦身形被人流挤散时,却有意无意放缓脚步,待后行之人满头大汗跟上来后,又继续不紧不慢前行。偶尔在红衣人脸上会闪过一抹微微笑意,醉倒周围一遭百姓,可见某四品护卫此时心情十分愉悦。
    可被人流冲挤得满头大汗金虔绝没有如此好心情,望着那些见到展昭自动退居三步以外抱拳施礼、而见到自己却是一股脑冲上前嬉笑招呼的百姓,金虔真的觉得十分窝火。
    这就是超级偶像和跟班的区别啊!
    不过金虔的恼火很快就有了发泄之处。
    就在二人刚刚走了半条街之时,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女子的嘶哭,在这融融中秋之夜里十分突兀。
    展昭与金虔脚步同时一顿,立即施展轻功飞身前往查探。
    但见街道中央围满了众多百姓,个个面色难看至极,望着人圈中央指指点点,还有几个低声咒骂道:“太过分了,不过是个小姑娘……”
    “这什么少爷,简直不是个东西!”
    展昭神色一沉,脚尖点地飞身冲进人群。
    金虔也忙拨开人群冲了进去,定眼一看,顿时惊怒当场。
    但见街道上横躺一名老人,年过花甲,花白须发,一条腿上全是鲜血,腿骨变形,显是已经折断,老人身侧缩跪一名少女,满脸血痕,滴血渗地,掩面哭泣不止,而造成少女脸上伤痕的,竟是一根马鞭,马鞭上血水斑斑,而那持鞭之人——还是个熟人,竟是那礼部侍郎黎芳大人的公子黎祈明。
    此时他正欲扬鞭朝少女脸上抽去,但鞭子的另一头却被展昭死死抓住,半分难动。
    “哪个不长眼的家伙竟敢阻本公子?”黎祈明怒喝一声,转头一望,双眼顿时发亮,猥亵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展护卫!啊,对了,想必是展护卫还不认识本公子,所以才拦下本公子的鞭子吧!本少爷就是当朝从二品大员礼部尚书黎芳大人的儿子黎祈明。”
    此言一出,周遭百姓顿时一静,望着黎祈明的目光里都带了几分怯意。
    再看展昭,却是怒目煞眉,冷声道:“不知黎公子为何当街殴打百姓?!”
    “为何?!”黎祈明顺手一指地上的父女俩,冷笑一声“这个不长眼的老头胆敢冲撞本公子的马车,还有这个小妮子,居然敢拦本少爷的马车,险些惊了本少爷的马摔了本少爷,我只是给他们一点教训!既然展大人来了,本少爷就给展大人几分面子,大人不记小人过,先饶了他们!”
    说到这,黎祈明把马鞭抛到一边,大摇大摆转身就欲乘马车离去。
    一柄乌黑剑鞘唰得一下横出,拦住了黎祈明。
    “黎公子且慢!”
    “展护卫还有事?”黎祈明眯着眼望着展昭道。
    展昭却是不答黎祈明,反倒问刚刚自黎祈明回话时就开始在人群中挤来挤去的金虔:“金校尉,如何?”
    “有!展大人,属下在此!”金虔探出一个脑袋呼了一声,蹭蹭窜出人群,站到展昭面前抱拳道,“属下打探清楚了,是这位黎公子的马车在人群中横冲直撞踏断了老人家的腿,这个小姑娘为了爹爹拦下马车,却被这位黎公子用马鞭抽花了脸!”又转头对周围百姓道:“是不是这么回事?”
    一众百姓立即点头附和争先恐后回道:
    “没错、没错!”
    “这位公子也太过分了,这么多人在街上走,他一辆马车在人堆里乱冲乱撞,还跑那么快,若不是旁边的人躲得快,早就被马踩死好几个了!”
    “这个老头腿脚不利落,躲闪不及被马车撞翻还被踩断了腿,这个公子不但不将人送去医馆,还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把人家小姑娘的脸都打花了,哎呦呦,可怜人家一个小女娃,这以后还怎么嫁人啊?”
    “这都什么世道啊?撞人的人比被撞的人还有理了!”
    众人越说,黎祈明脸色越黑,突然大喝一声:“闭嘴,你们可知道我爹是谁?我爹乃是当朝礼部侍郎,随便一个指头都能把你们捏死,你们竟敢如此污蔑本公子?!”
    一众百姓顿时一片鸦雀无声。
    黎祈明冷笑一声,抬腿就要上车,可那柄乌黑剑鞘却依是分毫不移拦在他的眼前。
    “黎公子,请随展某去一趟开封府!”展昭冷声肃然道。
    黎祈明挑眉:“展昭,你不过一个四品护卫,胆敢抓我?!”
    红衣护卫神情不变:“请随展某去开封府!”
    “好你个展昭!”黎祈明怒喝一声,回身朝自己几个护卫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这个展昭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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