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便用一种咄咄逼人的目光死死盯着金虔。
    数滴冷汗从金虔额头滑落。
    这姓苍的意思是——要么颜书生白耗子他们死,要么咱去和襄阳王同流合污——搞屁啊,这不就跟老娘和猫儿同时掉到水里咱先救谁的问题一样坑爹吗?无论选哪一边,咱这个货真价实的旱鸭子才是最早死翘翘的那个吧!
    “金虔。”清澈嗓音传入耳畔。
    金虔转头,但见展昭身形韧直若竹,黑眸清澈坚毅,立刻就感觉自己有了主心骨。
    没错,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自乱阵脚,最应谋定而后动……所以,此时此刻——
    “锵”巨阙宝剑跌落地面。
    金虔细眼瞬时绷大如斗,直勾勾看着将巨阙扔出做出一副束手就擒姿态的御前护卫大人。
    喂喂喂,此时不是应该誓死不从同归于尽吗?!
    好吧,就算咱们应该识时务为俊杰,那起码也要喊两嗓子表示一下对原领导的依依不舍之情顺便为自己讨价换件一番才符合叛变人士的风格吧,猫儿大人这二话不说就弃械投降也太跌份儿了吧?!
    苍直显然也未曾料到展昭如此举动,愣了一愣,才挑眉一笑:“还是展护卫识大体。”顿了顿,“来,给二位大人绑上。”
    随着箫声时高时低,两名黑衣杀手上前将展昭和金虔同时五花大绑。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捆绑展昭之时下手颇重,更恰有两根绳索紧紧勒住展昭受伤肩胛。
    金虔觉得自己甚至都能听到皮肉绽开的声音,眼睁睁看着滴滴血浆顺着绳索淋漓流下,衬得展昭泛白脸色、泛青双唇愈发触目惊心。
    金虔只觉一股无名火灼烧心肺。
    苍直面带笑意,慢步穿过黑衣杀手阵走到展、金二人面前,摇头叹息一声,朝二人抱拳作揖:“展大人这伤……唉!还望莫要怪罪苍某,实在是二位艺高胆大,苍某才出此下策啊。”
    一句话说得金虔心头无名火顿时窜起三丈高,直烧脑门。
    “展大人,”金虔瞪了一眼苍直,望向展昭,“属下以前常听到一句话,对其意思不甚理解,今日见到这位苍总管方才恍然大悟,原来说得就是苍总管这种人啊!”
    “哦?什么话?”苍直却是对金虔的无礼毫不在意,还饶有兴致提问。
    展昭眸光定定望向金虔,却未回话。
    “这句话就是:又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啊啊啊啊!”金虔扯开嗓门喊了一句。
    超大嗓音在屋内绕了个圈,又冲到屋外激起阵阵回音。
    孟氏父女目瞪口呆,苍直脸皮眼皮乱抖。
    展昭黑眸中华光一闪,唇角浮出一抹笑意。
    这一笑,如冰雪初融,春花绽放。
    孟氏父女呆了,苍直愣了,而金虔——则是惊了。
    一丝嫣红从展昭勾起唇角滑下。
    “展——!!”
    金虔刚叫出一个字,就觉眼前煞气翔舞,滚涌扑面,展昭一身真气澎湃暴散,一声裂响,缚体绳索齐齐崩断,断绳带着凌厉劲力,向外飚射,同时飞射而出的,还有展昭手臂、肩胛伤口处的浓稠血浆。
    鲜红迸射,激密连丝,一时间,竟好似在展昭周身罩了一层血雾。
    两枚锐利袖剑从血雾中破空而出,瞬时击中孟氏父女面门,二人满面喷血,应声而倒,断萧从孟秋兰口中跌落地面摔裂数块。
    修长手指化为虎爪,迅突重雾而出,瞬锁苍直喉颈,五指狠力,立时在苍直咽喉处捏出五个青印。
    “放人!”展昭厉声喝道。
    “咯……咯……”苍直灰眸漫上红丝,半晌才挤出一句,“展昭,你竟、竟不顾自己,妄动内力,你就不怕血流尽而死……”
    “放人!!”锁喉手指又是一紧。
    “呵、呵——”苍直双手慢慢上移,颤颤抠住展昭手腕,“难怪主人说,展昭不可留,杀无赦,果、果然不可小觑……”
    “姓苍的,你若再废话下去,恐怕最先死的是你!”虽然眼前形势对己方十分有利,但一触及展昭惨白面色,金虔不知为何就觉胸口阵阵发闷,声线明显高了一个八度。
    岂料苍直听到这句话,却是勾起一抹冷笑:“若是能以苍某一条烂命换钦差大人、白玉堂二人之命,倒也划算!”
    几声诡异笑声从苍直嗓中挤出,但见其表情扭曲变形,双手双脚剧烈抖动不止。
    这是干嘛?
    金虔只觉不详预感更胜,细眼死死盯着苍直,生怕他出什么幺蛾子,突然,但见一道精光在苍直手中一闪而逝——竟是一枚翠绿欲滴的断萧从袖口掉入苍直手中。
    “展大人!”金虔急呼,“他手中有异!”
    展昭另一只手如电向那断萧抓去,不料却带动了肩胛处伤口,剧痛袭来,展昭动作不禁一滞,就这一滞之间,苍直便将那断萧扔了出去。
    “吱——”
    断萧划空破风,发出刺耳鸣叫,宛若阎罗催魂。
    金虔瞪目环顾,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但见刚因孟秋兰断萧被毁而停住动作的一众黑衣杀手,此时眸中红光如探照灯乱闪,身形剧抖,竟是又要大开杀戒。
    展昭错身闪挡金虔面前,另一手仍死死扣住苍直咽喉。
    “杀!杀!”被制住咽喉的苍直还在癫狂乱叫。
    展昭松腰笔直,煞气凝沉,左肩血洞凌乱滴红,染透半衫长袖。
    金虔浑身冷汗浸透,眸光乱颤,惊惧瞠目,只觉映入双眼画面就如慢镜头一般——
    数名黑衣杀手缓缓举起手中钢刃,刀光寒凛渗人,一格一格向展昭头顶劈下——
    果然是快死了吗?所以脑细胞已经开始哀悼,眼球捕捉也开始减速,接下来是不是就要回忆咱这短暂而充实的一生了……
    等等!
    金虔眨了眨眼皮……又使劲儿眨了眨眼皮。
    额?!
    不是咱的脑细胞出问题了,而是这些黑衣杀手的动作真的变慢了!而且,还暂停了?!
    诶诶?!!
    但见围攻展、金二人的所有黑衣杀手动作都停住了,好似被灌了泥浆一般僵硬原地,最近的一把钢刀距离展昭的头皮甚至不过半寸。
    “吱呀--”
    万分耳熟的钢丝牵拉之音在耳边响起。
    金虔定眼望去,但见半空中数道钢丝密密麻麻织成一张蛛网,将一众黑衣人动作全部牵制。
    一人宛若影子一般从屋顶翻下,表情僵硬若石,手中钢丝缕缕泛出光华。
    “雨墨?!”金虔惊诧。
    “咚咚咚咚……”
    又有数颗圆润石子从黑衣人背后跌落地面——竟是数颗飞蝗石。
    “哎呀呀,五爷我若是再晚来半步,猫儿和小金子你们可就要变成肉馅了!”一道人影伴着嚣张嗓音从屋顶落下,白衣凌破,渗染血迹,肩扛画影宝剑,虽然身上略显狼狈,可俊脸之上的嚣张笑意却是未减半分“白五爷?!”金虔惊喜过望。
    “白兄,快去救颜大人!”展昭急声道。
    “放心,颜大人他们没事,正在赶来的路上。”白玉堂向二人挑眉一笑,抽出宝剑划开金虔身上绳索。又转头望了一眼展昭,剑眉不觉一蹙,出手封住苍直的穴道,一脚将苍直踹倒在地,缓声问道,“猫儿,你可还好?!”
    “无妨……”展昭淡笑。
    可话音未落,就见展昭面色一白,脚下一晃。
    “猫儿!”白玉堂扶住展昭的一瞬,金虔已经窜到展昭身侧,一手将数根银针插到几处穴道之上,另一手将一粒药丸塞到了展昭嘴里。
    “唔、咳,无妨,仅是……”展昭好容易咽下那颗硕大的药丸,正欲开口解释,可后半句却卡在了嗓子里。
    “滴答--”一粒晶莹剔透的水珠滴落在展昭手臂。
    白玉堂一怔,展昭身形一震,二人皆愣愣看着深深埋头悄无声息的某从六品校尉。
    抓着自己手臂的细瘦手指隐隐发颤,还有——还有一滴又一滴坠在手臂上的滚烫液体,直烫的展昭心口酸涩。
    “金虔,展某……”
    “展大人,请让属下为您疗伤……”
    虽因金虔垂头未能窥见其表情,但仅凭金虔隐隐颤动的嗓音和垂落水珠,也不难猜出金虔此时是何种表情。
    一时间,屋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之中。
    虽然展、白二人都觉得此时此地为展昭疗伤实在是不合时宜,但不知为何,却皆不忍心开口苛责。
    “……嗯。”
    许久,展昭才轻声应了一字。
    “多谢展大人!”金虔猛然抬头高喝一声,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距离金虔最近的展昭更是星眸豁然圆瞪,眉头一跳。
    但见金虔神色振奋,一双细眼熠熠生辉,完全没有溢出某种液体的痕迹,反倒是额头鬓角流有几道水痕……
    所以,刚刚滴在展某胳膊上的是、是……
    未能展昭回过神来,金虔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嗤啦一声扯掉了展昭的半边衣裳。
    “啊呀咱的姥姥诶,真是把属下惊出一头的冷汗啊!展大人您咋又用这什么吃力不讨好的苦肉计啊?!诶呦呦,瞧这伤口,赶紧的,先止血消毒上麻药。”
    一大坨黄色药膏糊在了展昭伤口上。
    “属下就怕展大人您的倔脾气发作推三阻四说自己乃是皮肉伤无妨一切以公事为先再三推脱最后导致伤口恶化那可就糟了,啧啧,这起码要缝七八针啊!”
    针线开始在展昭肩膀上歪歪扭扭游走。
    “要知道展大人您这伤口虽然没伤到筋骨,但实在是流血太多,伤口又这么难看,若是治疗不及时,迟了那么一刻半刻的,万一留了疤——嗯……幸亏咱这次带的生肌祛疤凝露不少,对!再抹点新活美肤散……”
    一堆散发着各种香味的各色药粉洒在了展昭肩胛及胳膊伤口处。
    “展大人啊,你真是胡来,万一弄得失血过多造成贫血,到时候又要大补特补,费钱费药也就罢了,可是展大人您的脸色可就难看了,这若是回开封让公孙先生看到,属下可真要吃不了兜着走啦!包扎完毕,收工,完美!”绑完绷带的金虔拍了拍手,一脸得意。
    暖阁内一片沉寂。
    白玉堂面色古怪,距离三人几步之遥的雨墨依然面瘫,但眼梢似有抽动之迹。
    “嗯?咋了?”金虔一脸纳闷环视一圈,最后将目光定在被撕去半边衣衫的展昭身上。
    身形僵直,面色凝肃,耳尖泛红,还裸着半个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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