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五个人挤在一辆车上,一直快到七点半,才到了郊区的那家清真馆子。好在一出了市区,西门链就打电话让饭店开始点火烤羊,等我们赶到的时候,正赶上烤羊出炉。烤全羊上桌的时候还在“嗞嗞”地冒油。
    孙胖子看着冒着油花的烤全羊,脸上乐成了一朵花。他也不客气,直接伸手撕下了一条羊肉,放进嘴里大嚼,边吃便说道:“今天让你们破费了!说好了,下次的,下次再来我请客。”
    看着孙胖子的样子,我们都觉得好笑,也没有人和他较真儿。我们各自找好了座位坐下,看着菜肴陆续上来,当下不再客气,交杯换盏,吃喝起来。
    在座的几个人酒量都不错,没等菜上齐,西门链带来的两瓶五粮液就已经见了底。酒还没有喝到感觉,这家清真饭店又不卖白酒,好在西门大官人早有准备,他回到车上又拿了两瓶五粮液。这一气儿一直喝到了十点多钟,才算喝出了点意思。
    老莫的心脏不好,他第一个放下酒杯,换上了茶水。喝了两口茶水之后,他看了看还在跟一盘子扒羊脸较劲的孙胖子,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突然转头给我也倒了一杯茶水,之后说道:“辣子,听说你和孙局是一起进民调局的,好像还都是高局钦点的。当时是怎么回事?还把高局长惊动了?”
    我点上香烟,抽了一口之后,说道:“别提了,这都是命……”说是别提了,但我还是将我和孙胖子第一次见面时,在云南死人潭发生的那次事件说了一遍,只是马上就要说到遇见吴仁荻的时候,孙胖子突然向我使了个眼色。我打了个嗝,绕开了吴仁荻的那部分,含含糊糊地将死人潭的事件说完。
    好在除了孙胖子之外,也没有人能听出毛病。老莫听我说完之后,点头说道:“辣子,我们都差不多。我和老熊,还有大官人都是因为发生过这样的事才进的民调局。几位主任是怎么进来的我不知道,但是局里的这些调查员差不多百分之九十都是这么进来的。”
    这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我给老莫倒了一杯茶水,自己也喝了一杯之后,说道:“我还以为除了我和大圣之外,你们都是高局长和几位主任从什么地方挑出来的精英。敢情咱们的情况都差不多。”
    熊万毅这时喝得有点多了,他红着眼睛对孙胖子说道:“什么差不多?我们差多了,人家拼了几十年才拼了一个小主任,有人混了半年就混成了一个副局长!”西门链和老莫听了直皱眉头,他两人抢了熊万毅的酒杯,给他也换上了茶水:“老熊,你又开始胡说八道了,没量就别喝了。”西门链的酒量比熊万毅好得多,他有些尴尬地对着孙胖子说道:“大圣,不在局里就不喊你局长了。你也别跟老熊一般见识,这货没别的毛病,就是酒品不好,一喝酒就胡说八道的,等酒醒了就什么都忘了。”
    西门链在替熊万毅找台阶解围。没想到熊玩意儿还真是喝多了,他一瞪眼,对着西门大官人吼道:“你说谁喝多了!你才喝多了!你们全家都喝多了!”西门链不跟酒鬼一般见识,他转头对着孙胖子继续说道:“怎么样?我没说错吧?等他酒醒之后刚才的事情就都记不得了。”
    熊万毅红着眼睛,还要继续跟西门链掰扯。西门链对他说道:“老熊,要是你没喝多,就把你是怎么进民调局的经过说一遍,要是说不上来就是你喝多了!”
    熊万毅听了西门链的话后,他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没说出来一个字。我看着他的样子,对西门大官人说道:“老熊喝成这样了,还能把那么老远的事情想起来吗?”
    西门链对着我回答道:“没事,老熊和一般的酒鬼不一样。他喝多了就像得了老年痴呆症似的。眼前的事情全忘,多少年前的事情却记得一清二楚。”
    他这句话刚刚说完,就听熊万毅喃喃地说道:“那年……老子是警察……”
    西门大官人倒是没有说错,熊万毅虽然喝多了,但是对当年进入民调局的那段时间的事情记得特别清楚。
    熊万毅是东北人,几年前警校毕业之后,分进当地一个派出所里,做了一个最基层连配枪资格都没有的小片警。初入社会之时,熊万毅做梦都想破一个旷世奇案,为此,他准备得也算是比较“充分”。
    熊万毅家里的书架上都是福尔摩斯全集,以及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侦探小说集。甚至在一段时间之内,熊万毅的口头禅就是:“在层层迷雾的背后,真相只有一个……”
    但是梦想和现实的差距经常就是遥不可及的。熊万毅在派出所待了小一年,他能遇到的都是一些针头线脑、家长里短的琐碎事情。最大的一起案件也就是六号楼的王麻子喝多了,回家的时候媳妇不给开门,他在家门口又哭又闹的,邻居劝不了才报的警。等到熊万毅几个小片警赶过去的时候,几句话就吓得他老婆开门将王麻子放了进去。
    就在熊万毅苦恼空有一身所学,却没有用武之地的时候,他辖区的一栋破旧的老房子里,搬来了一个奇怪的住户。
    本来这事和熊万毅也扯不上什么关系,但是有一些附近居住的老太太到派出所反映,说自打这个神秘的住户搬到这栋房子之后,就时常看见一些人从里面进进出出的,这些人有男有女,但是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差不多都是二三十岁的年纪,而且总是一个人进进出出,从来没有看到有超过两人以上的结伴进入这栋老房子里。
    熊万毅倒是知道那间日式老房子,它就在熊万毅的管片之内,现在已经老旧不堪了,说起来还是当年侵华日军留下的产物。大半个世纪过去了,它躲过了无数次的动迁和城市改造,虽然看上去外表老朽,但是里面的框架结构却没有太大的问题。
    知道了这间老房子里又住了人之后,熊万毅还真上了心,过了几天之后,他借口户籍登记亲自去了老房子那里一趟。住在那里的是一个叫作华子申的三十多岁的男子,熊万毅查看了他的身份证件,从证件上倒是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熊万毅又询问了为什么他家里经常有人进出,华子申给的答案是他是某公司在当地的地区主管,工作之余,他联络同事到家里玩,这个理由就连熊万毅都找不出什么毛病。
    虽然没有在华子申的话里找到什么毛病,但是他就在这栋房子里待了不到十分钟,就感觉到一种阴冷的气息。熊万毅甚至有一种脖子被人掐住上不来气的感觉。本来他还准备问几个问题的,但是由于实在不适应这种感觉,熊万毅草草地结束了这次谈话,手忙脚乱地离开了这栋房子。说也奇怪,就在熊万毅走出了大门的一刹那,刚才那种让人极度不安的感觉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从这天之后,熊万毅算是对这所老房子和里面的人上了心。他上班下班、有事没事的都要来这边转一圈。来这里的次数频了,还真被他发现了一点怪异事情的苗头。
    和之前群众反映的一样,经常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人单独来找华子申,这些人中女多男少。而且他们都没有叫门的习惯,都是直接掏出钥匙开门,就像是回到自己家一样。这还不算,更奇怪的是这些人都是在华子申出门之后才来,等到这些人鬼鬼祟祟地走了之后,华子申才不知道又从哪里钻了出来。
    这样也叫联谊?说里面没有鬼,鬼都不信。依着熊万毅心里的猜想,这里八成是一间制毒贩毒的地下工厂,要不就是一个卖淫嫖娼的黑窝点。这时熊万毅已经觉得一个大案件正在向自己招手了,只要这案子能破在他的手上,就要和小片警的工作告别了。熊万毅几乎已经看到了自己日后进刑警大队的样子。
    侦查了半个月之后,熊万毅觉得差不多要进去查找证据了。不过他多了一个心眼,私下找了一个带枪的同事,和他说了自己发现的情况,他那位同事也是倒霉催的,干了小二十年的警察,竟然被熊万毅这个刚出警校的生瓜蛋子给忽悠住了。
    他们两人做了充足的准备,二人埋伏在老房对面公园的树林里。一直等到晚上五点多钟,太阳开始西下的时候,才看见老房的门开了,华子申急匆匆地走出来,手里提着一包东西消失在下班的人流之中。
    根据熊万毅这几天对华子申的观察,他这一出门,没有一个小时那些人是不会来的。趁着这一小时,熊万毅和那个老警察翻墙头进了院内,老警察用专用的开锁工具打开了大门的门锁。但是当两人迈进大门的瞬间,熊万毅之前那种压抑得快要窒息的感觉又再次侵扰过来。
    但是那个老警察就好像没有感受到这种气息一样。熊万毅咬着牙和他一起,开始对里面几个房间搜查起来。两人先对客厅仔细地搜查了一番,没有发现可疑的事情,随后两人又在几个房间里搜索了一番。
    熊万毅负责查看主卧室,开始还是和在客厅一样。但是当他打开了大衣柜之后,熊万毅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浑身哆嗦成了一团。只是片刻的工夫,他全身的汗水就将他的衣服浸透了。
    只见大衣柜里悬挂着的是十几具白花花的人皮。这些人皮周身上下看不出来有什么破损,只是在脖子后面有一道五六寸的口子。看样子这些人的血肉就是从这道口子里掏出去的。他正瞅着这房间里的人皮,大气都不敢出的时候,就听见腰间的对讲响了起来:“熊万毅!你……来看看这都是什么!”
    老警察已经喊岔了音,直到他喊了三四遍之后,熊万毅才回过神来,哆哆嗦嗦地向老警察所在的房间挪过去。老警察这时候脸色煞白站在房间门口,他的双腿轻微地抖动着,一只手扶着房门,一只手掏出香烟,想起来这还是在案发现场,又将烟盒装回口袋里。
    “这次遂了你的意。遇到大案子了。”老警察的目光有些呆滞,无神地看了一眼熊万毅之后说道,“我干了二十年警察,还没遇到过这么大的案子。”老警察越说熊万毅的心里就越没有底:“七哥,你别吓唬我,到底出了什么事?”被叫作“七哥”的老警察侧了下身子,将房间门口让了出来,他没敢再看里面的景象,只是看着熊万毅道:“你自己看看吧。”
    第四章 熊玩意儿的故事(二)
    熊万毅没敢进去,他探头向里面瞧了一眼。只是这一眼,就让他张嘴将早上吃的东西一点不剩地全部吐了出来。
    在房间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四五个不锈钢架子。这些架子被分成五层,每一层上面都整齐地摆放着一具被扒了皮的尸体。这些尸体裸露着深红色的肌肉和淡黄色的脂肪,腹部里面的内脏被一层薄膜包裹着,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尸体全身四通八达的血管和神经线,但就是看不到一丝肉体表面的皮肤。每个架子下面都放着一个大塑料盆,上面尸体身上滴下来的血液都滴在了这个大盆里。
    七哥尝试着又看了一眼房间里面,但随即又将头转了回来,他干呕了几下之后,说道:“见过变态,没见过变得这么彻底的。”说话的时候,他看到熊万毅吐了一地的秽物,有了这一摊呕吐物垫底,当下也顾不得是不是犯罪现场了,七哥掏出香烟点上抽了一口,稳了稳心神之后,说道,“瓤子都堆在这里,他把皮扔哪里去了?”
    这时熊万毅也吐得差不多了。他一手扶着房门,一手指着自己刚刚出来的房间,说道:“那边有十几张人皮,不知道和这边的配不配套。”七哥看着熊万毅手指的方向,犹豫了一下,却没有过去看一眼的意思,他掏出电话准备向所里叫增援了。
    不过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之后,眼睛就已经直了:“熊万毅,你的管片有手机信号屏蔽的地方吗?”说话的时候,七哥举着手机来回走绺儿,几乎将客厅转遍也没有找到有手机信号的地方。
    这时,熊万毅也将手机掏出来,他的手机信号也被屏蔽了。七哥又试了一会儿之后,终于放弃了。他收起了手机,对熊万毅说道:“我在这里守着,你回所里拉人!记得,多叫点人,快点回来!”还没等熊万毅回答,房子的大门突然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说道:“不用叫人了,你们俩都留在这里吧。”
    自打进来之后,七哥的神经就一直紧绷着,见到这人进来,他第一时间就掏出了手枪,向熊万毅问了一嘴:“华子申?”熊万毅几乎是喊着说道:“就是他!”
    得到了熊万毅的准确回答之后,七哥没有任何警告,对着华子申的小腿就是一枪。“啪!”一声枪响过后,子弹十分精准地打在他的小腿上。华子申只是身子侧歪了一下,随后没事人一样继续向熊万毅和七哥两人走过来。
    七哥的脸色大变,当时来不及多想,举着手枪,将枪里剩下的六发子弹一股脑地射进了华子申的身体里。子弹每一次击中华子申,只是让他顿了一下,没有任何实质的效果。七哥的子弹打完之后,华子申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虽然说七哥的六四小炮火力差了一点,但是也不至于七发子弹都打不死这个华子申。这时的七哥和熊万毅都觉得头发根发奓,一阵凉风顺着脊梁沟一路向下吹去……
    也是七哥比熊万毅多吃了十几年咸盐,此时虽然惊恐,但是却并不慌乱。这时已经来不及更换弹夹,七哥直接丢了手枪,抽出警棍对着华子申劈头盖脸地劈了下去。就听见“噗”的一声,这一警棍结结实实地抽在华子申的脸上,将他的鼻子打得塌陷下去,华子申的脸上斜着抽出来一道凹痕。他的身子晃了几晃,这一警棍差一点将华子申打翻在地。
    看到七哥警棍起了作用,熊万毅也抽出警棍,正要冲过去也给华子申来一下子的时候,场面又出了新的变化。七哥看到一击奏效,紧接着第二棍又对着华子申的脑袋打过去。然而,就在他的警棍挥出去的时候,华子申突然伸手,牢牢地抓住了已经到了他面门前的警棍,同时他整个人已经贴了上来。
    还没等七哥做出下一步动作,华子申猛地张嘴,死死地咬住了七哥的脖子。后面的熊万毅已经到了,他挥舞着警棍对着华子申劈头盖脸地一顿猛抽。眼看着华子申的头在警棍的抽打之下,已经变成了一个古怪的模样,但是他还是死死地咬住七哥的脖子。七哥脖子上的动脉已经被他咬断,深红色的鲜血顺着华子申的嘴巴呼呼地冒了出来。
    七哥徒劳地挣扎着,最后只剩下了颤抖。而华子申的喉头不停地上下抖动着,将七哥的鲜血源源不断地吞进自己的肚子里。直到最后七哥没了生命的迹象,华子申才将他的尸首扔到了地上。
    这时的熊万毅已经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他举着警棍惊恐地看着华子申,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已经忘了趁这个机会夺门跑出去。华子申用衣袖擦了擦满嘴的鲜血,有些意犹未尽地看着熊万毅说道:“知道吗,为了在你们的世界伪装下去,我有七八十年没有喝过人血了。不过这样的美味,只要喝过一次就会终生难忘。”
    说完,他从客厅的镜子中看了看自己现在的样子,回头指着自己的脸对熊万毅说道:“这身皮子跟了我快两年了,一直没有人怀疑过,你是怎么看出破绽来的?”熊万毅这时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华子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摇了摇头,接着又做了一件让熊万毅吓破胆的事情。
    华子申当着熊万毅的面脱了个一丝不挂。只见脱光了的华子申自胸口到肚脐以下,有一道暗红色的缝隙。华子申最后在镜子里面照了照自己,随后将两只手顺着这道缝隙插进了自己的胸膛里,两只手用力向上一掀,同时他的脖子一缩,一个血淋淋的“肉身”从他的皮囊里钻了出来。
    这副肉身和房间里面架子上那十来具没有皮肤的尸体几乎一模一样。华子申的这副肉身再次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看得出来他对现在没有皮肤的身体相当不满意,甚至还有些厌恶。只看了一眼,他挂在眼眶里的眼珠就将目光转到了熊万毅的脸上。由于没有了嘴唇和脸上的皮肤,他上下两排暴露在外面的牙齿上下碰撞着,对熊万毅说道:“本来只要保养得好,这副皮子还能再用个两三年的,被你们这一折腾,现在就要换新的。备用的皮子虽然多,但是也没有这副皮子使得顺。”
    说着,他张嘴冲着熊万毅一龇牙,算是笑了一下之后,说道:“不过你的皮子看着还顺眼,上次你来试探我的时候,要不是怕惹麻烦,那次我就直接把你的皮子剥下来,留着备用了。”说话的时候,他也不管熊万毅,自己一个人走进了摆着无皮尸体的房间,熊万毅心里明白自己应该趁着这个机会逃跑的,但是他浑身已经僵住了,别说逃跑了,就连一个脚指头都动不了。
    过了片刻,华子申的肉身走了出来,他手拿着一把明晃晃的长刃匕首,走到熊万毅的身边蹲了下来,说着:“开始可能有点疼,剥皮的时候你不能断气。忍一下,皮剥下来就好了。”说着,他黏糊糊的爪子就开始解熊万毅的衣扣。
    眼看着熊万毅的上衣已经被剥了下来,露出来他一身健硕的疙瘩肉。华子申下刀之前先在熊万毅的胸膛上比量了一下,就在即将要下刀的瞬间,华子申的身子忽然没有征兆地抖了一下。他脸色惊恐地向大门的方向看过去。
    与此同时,熊万毅的身子突然有了知觉。趁着华子申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熊万毅猛地从地上跳起来。华子申盯着大门,他只能冲着窗户的方向狂奔过去。眼看到了窗口,熊万毅跳起身来,整个身子用力向窗户撞了过去。
    就在熊万毅起身的同时,窗外也有一个人和他做着同样的一个动作,“嘭”的一声,两个身影同时撞在窗户上,窗户上的玻璃碎了一地,熊万毅被重新撞了回来,窗外的那人骂了一句:“谁这么不长眼!”
    这时的华子申还是在失神地瞪着大门的方向,一直到熊万毅跳窗未遂,又被窗外的人撞回来的时候,华子申才好像是反应过来。窗外的人正准备再次跳进来,华子申看了窗外的人影一眼,低喝了一句之后,便起身冲着大门跑过去。华子申一把推开大门,正准备就这么冲出去的时候,门口突然多出了一把黑漆漆的大刀片子。刀刃冲着屋内的方向。
    等到华子申发现黑刀,再想躲闪已经开不及了。他跑得太快收不住步伐,跑出门口的时候,脖子正对着刀刃。就看见血光一闪,华子申的脑袋和身子已经无声无息地分了家,可以说华子申是自己将脖子送到刀刃之下,将自己的头颅砍下来的。
    看到华子申的尸首分家之后,黑刀的主人从墙后现身。这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半大老头子,他冷冰冰的脸上不苟言笑。看清了地上头颅的出处之前,半大老头子掏出来一个塑料袋子,他对华子申的头颅有些厌恶,用脚将头拨弄到塑料袋子里。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从窗户的方向跑了过来,这个男人戴上手套,将华子申的身子又拖回到了房子里。
    这时的熊万毅刚从极度的恐惧中惊醒过来,他还没有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当华子申死在半大老头子刀下的时候,他对这个半大老头子充满了救命之恩的感激之情。事后,这两人亮出的身份是公安系统大案办公室的正副主任——丘不老和王子恒。但是关于这个案件的细节,这两人却一个字都不肯透露,而且熊万毅回到派出所之后,还收到了来自省公安厅的封口令。
    事件结束之后的第三个月,熊万毅因为年度考核未能过关,被劝退出公安系统。当时熊万毅还死活都想不通,本来就是走形式的考核,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认真了?而且看这意思只是对他一个人认真,就算熊万毅想方设法找关系都改变不了被劝退的命运。
    就在他准备走人的时候,收到了来自首都民俗事务调查研究局的借调报告。当时,这对熊万毅来说无疑就是救命稻草一样。他几乎没有选择地到了民调局,被高胖子一顿忽悠之后,签了那份九十九年的合同……
    之后,他和我,还有孙胖子一样,被分到了一室郝文明的手下。不久之后,再次遇到了当日救他命的丘不老和王子恒。这时,他才隐约明白到底当天出了什么事情。由于二室的人手不足,他经常被借过去帮忙,直到我和孙胖子到了民调局,他才彻底地转到了二室。
    在处理事件的过程当中,他又几次被丘主任救了小命。对于熊万毅来说,他对丘不老主任已经到了崇拜的程度。在他的心目中,丘不老才是高局长唯一的接班人,就算要有副局长,也非丘不老莫属。但是这么大的便宜平白无故就给了孙胖子,是他万万想不通的。
    第五章 老莫的故事(一)
    熊万毅说了他进民调局的遭遇之后,眼睛还是有些发愣,好像还没有从当年的事件中走出来。我再看看桌子上吃剩的半只烤羊,心里直犯恶心,本来好好的胃口都被熊万毅这个故事给败光了。
    孙胖子倒了一杯茶水递给熊万毅,没想到熊玩意儿看都不看;他给自己倒了一盅白酒,和身边的西门链碰了个杯之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这一下子别说老莫和西门链,就连我都觉得有些尴尬。这熊玩意儿今晚真是喝多了,要是他清醒的时候,就算再怎么看不上孙胖子,熊万毅也不会这么不留余地。
    孙胖子倒是能屈能伸,他十分随意地将手里的茶杯放下,随后看着熊万毅说道:“熊玩意儿,接着说啊,别说一半留一半的。一次说完,别留扣子。”
    熊万毅有些听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孙胖子,什么说一半留一半?我都进民调局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孙胖子看着没人动的烤羊,他倒是心宽,自己亲自动手将整个一只羊腿扯了下来,一边动手一边说道:“那个披人皮的你还没说。不是我说,你这是要我自己猜吗?”说完孙胖子直接张嘴咬下一块羊肉,在嘴里大嚼起来。也难为他刚听完那样一个重口味的事情,还有胃口能吃下去东西。听见孙胖子这么说,熊万毅、西门链和老莫三人都面色古怪地看着这位新晋的副局长。
    孙胖子说得理直气壮,没有一点身为副局长,不知道业务行情而应有的羞愧感。我抄起桌上的茶壶,给他倒了一杯茶水之后,替孙胖子遮着说道:“大圣,你这真是喝多了。老熊说的就是人嵬嘛。那东西是修炼长生术走火入魔的道士,最后舍皮囊的时候舍得不干净,没了真身还失了法力,只能靠不断地更换人皮,才能苟延残喘地混迹在人世当中。上次在欧阳偏左的资料室,你还说元末的时候叫作油皮子,怎么明末就改名叫人嵬了?怎么样,想起来了吧?”
    没想到孙胖子歪着头想了半天之后,突然指着我说道:“辣子,到底是谁没想明白?你的话有毛病,还欧阳偏左那里的资料室?那也是我能去的地方吗?下午高局长还指着鼻子说我,资料室这一辈子都是我的禁区!我还在资料室里和你说话?不是我说,你问问高胖子,他同意吗?”
    看见孙胖子自己把遮羞的布扯开了,当时我气得差点将茶水泼在他脸上。不过老莫年长几岁,他有意无意地将话题岔开了:“大圣,都是自己哥们儿,就不喊你孙局了,叫你局长显得咱们太远。”
    说着他又给孙胖子倒了一杯茶水,说道:“大圣,哥哥和你八卦一下,你现在都是副局了,那么地下四层里面到底有什么,你是不是拣能说的说两句?”
    孙胖子接过老莫递过来的茶水,却并不着急喝,他眯缝着已经喝得通红的双眼,看着老莫说道:“拣能说的?那就没什么能说的了。”
    老莫对这个答案没有意见,他好像预料会有这样的回答。孙胖子笑眯眯地看着他,说道:“老莫,我和辣子,还有熊玩意儿怎么进的民调局你是知道了。那么你是怎么进的民调局?有没有兴趣说一说?”
    老莫对着孙胖子说道:“其实你看档案也一样,我说的也不可能和档案不一样。”孙胖子将手中的半个羊腿放下,随便用桌布擦了擦手,说道:“老莫,不是我说,你看我长了看档案的眼睛吗?我和辣子不一样,说话就能说明白的事情,我绝对不看书本。”
    说着,孙胖子掏出香烟,转圈分了分。老莫接过香烟,点着后抽了几口,说道:“我和熊万毅进民调局的过程都差不多,只不过他是警察,我是法医而已。说起来我的心脏病也是那一次留下的病根……”
    老莫是南方人,干法医可谓是家传的手艺,他的父亲是当地公安系统中一位小有名气的法医。当年他被老爹半逼半劝进了医学院,拿到了法医资格认证之后,被分到当地警察局的刑事科技术室。
    可能是因为从小就受到家里的熏陶,没用多久,老莫就对那些躺在手术台上的尸体产生了免疫力。曾经有一次,他出现场给一个在车祸中丧生的死者做尸检,这名死者的头部被汽车轮胎压爆,眼球和人脑爆出去十多米远。当时满地的脑浆让有十几年警龄的老警察都腿肚子抽筋。
    而等到老莫到达现场,便从容不迫地将死者的眼球和碎了一地的碎脑收集了回来。做完现场的初步尸检之后,他竟然在现场几百人的众目睽睽之下做了一件惨绝人寰的事情。
    老莫做完工作,准备回警察局的时候,在车祸现场附近买了几个五香兔头。不知道老莫是午饭没吃饱,还是抵挡不住兔头的诱惑,他没有丝毫的避讳,摘了手套就直接抓了一只兔头在嘴里“咯吱咯吱”地咬着。
    当他将兔脑和兔眼睛抠出来放进嘴巴里的时候,现场出现了上百人一起捂着嘴巴连连干呕的壮观景象。老莫就像没看到一样,正准备对付第二只兔头,带队的技术室主任飞奔过来一把打掉了他手中的兔子头:“你个龟儿子,再动这个兔脑壳,老子就把你的脑花也打出来!”
    这件事情过后,当地整个公安系统都知道了老莫的大名。之后凡是遇到重口味的案件,局领导都是点名让老莫负责尸检,为这还有说辞:什么人配什么案子。
    就在老莫自己都以为他会以这种形式和死人打一辈子交道的时候,一场能让他吓出心脏病的事情发生了。
    一天晚上,老莫刚吃完晚饭,就接到局里的电话,说在郊区发现了一具无名尸体。因为这具尸体已经出现了较大程度的腐烂,需要法医到场做尸检。类似这样的案情交由老莫负责已经成了不成文的规定。
    老莫到达现场之后,就看见一具光溜溜的男性死者躺在一片荒草地当中。死者身上的腐烂程度很多,幸好脸部特征没有明显的变化,还是能辨认出死者的模样:这是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人。当时做了初步的尸检,死者的身体表面没有明显的伤痕,根据尸斑和腐烂程度来判断,死者已经死亡超过了五天以上。具体的死亡时间和原因需要回局里,进行详细尸体解剖才能知道。
    本来老莫的活儿到这里就算结束了,但是就在老莫最后一眼看在死尸脸上的时候,突然发现这具死尸脸上的表情发生了明显的变化:死者刚才的嘴巴紧闭,双眼微阖。现在他的嘴角竟然微微上翘,两只眼睛也眯了起来,露出来一丝微笑的遗容。
    老莫当时吓了一跳,如果说这人刚刚死亡,肌肉和神经线还存有条件反射的能力,出现这种情况还说得通。但是这具尸体已经在这里躺了差不多一个星期了,再出现这种表情就是诡异了。
    老莫虽然重口味,但是不等于他不怕这样诡异的事情。当时老莫和死者四目相对,还清楚地看到死者本来已经扩散的瞳孔又凝聚起来。这让老莫的头发都竖了起来,一股凉风嗖嗖地吹了过来,老莫半冷半吓地打了个哆嗦。
    好在这时候,有人叫了他一声:“老莫。收拾一下,准备走了!”这一嗓子让老莫明白过来,他“嗷”的一声怪叫,一连向后退了好几步。
    这一嗓子也将周围的警察吓了一跳。他们的目光纷纷落在老莫的脸上。这时老莫一脸的惊恐,但是他再看向那具尸体的时候,尸体的嘴巴和眼睛已经闭上,恢复了之前死人应该有的表情。
    刚才我看花眼了?老莫深吸了口粗气之后,又看了看手表,刚过午夜十二点。
    老莫带着尸体回到警察局的这一路上,也再没有怪异的事情。回到局里,老莫一反常态,没有马上解剖死者,而是将死者放进冷柜里之后,就撒丫子一口气跑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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