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西门链的膝盖一软,就要跪在丘主任的身前。还没等他跪下来,他身后馆长室的大门就被人推开,刚才在楼下拍丘主任马屁的王子恒走了进来。他进来后,就像没看到西门链和夏馆长一样,直接走到丘主任的身边,掏出一张烧了一半的黄表纸递给了丘主任:“我打听了,昨天早上就烧了一个老太太。这股怨气不小啊,不知道这几天谁要倒霉了……”
    西门大官人接着王子恒的话说道:“倒霉的那个大概就是我……”本来西门链心里还对这个不敲门就闯进来的年轻人有些不满,但是当听他说到昨天早上第一拨烧了一个老太太的时候,西门链马上就知道王子恒说的是怎么回事。
    丘主任刚才听西门链说了昨天早上的事情,听了王子恒的话倒是没什么意外。他看了看手上烧了一半的黄表纸,又看了看西门链说:“你到底怎么她了?刚死就这么大的怨气。”
    丘主任说完,握住黄表纸的手指头轻轻一扬,将黄表纸轻轻地甩了出去,黄表纸一条直线飞到了夏馆长办公桌前的烟灰缸里,在落入到烟灰缸中的一刹那,火光一闪,黄表纸就在夏馆长的眼皮底下烧了起来。夏馆长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退,看得出来他很忌讳烟灰缸里燃烧的黄表纸,直到黄表纸烧成了一把飞灰之后,夏馆长才从办公桌后绕了出来。
    看着黄表纸烧成了灰,丘主任才对着夏馆长说道:“把昨天早上烧的死者记录给我一份,还有死者生前有没有宗教信仰,人是怎么死的,死前死后有没有人给她办过什么法事,火化的时候除了他(西门链)说的异象之外,再有没有发生什么怪异的事情,或者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她现在埋在哪里……”
    丘主任事无巨细说了一大堆,说完,也不管夏馆长记没记下来,他转身就向门外走去。虽然知道这位丘主任这是要出手帮自己,但是他还是不敢在事情没有平息之前,就把丘主任放走。西门链紧紧跟在丘主任的身后,一直跟到外面的停车场,丘主任才回头有些无奈地对西门链说道:“你不是要我现在就去把她的坟挖开,挫骨扬灰给你报仇吧?”
    西门链昨天晚上实在吓怕了,现在认识了丘主任这样的能人,自然不肯轻易地就把他放走。就在西门链可怜巴巴地求丘主任带他半天的时候,大官人的手机突然响了。打电话的是夏馆长,刚才丘主任和他说了一大堆,夏馆长先紧着眼前能查到的事情查了一遍,由于他不知道丘主任的电话号码,当下只能给西门链打电话,让他转告丘主任,昨天早上烧的那位老太太,火化完毕后,直接就埋在市郊的龙山公墓里面了。
    丘不老听到西门链转达的地址之后,眯着眼睛想了片刻,才对着像狗皮膏药一样黏着自己的西门链说道:“我明天一早要回首都,你要是有胆子的话,今天晚上陪我去一趟龙山公墓。今晚我就解决你的事情。”
    听说晚上要去公墓,西门链倒抽一口凉气。昨晚窗户上密密麻麻地贴满了黑色的人影,现在想起来浑身都起鸡皮疙瘩,晚上要他去墓地,光是想想心里都直哆嗦。丘主任看出来西门链的心思,他冷笑一声道:“我只有一晚上的时间,过了今晚,我可能十年八年都未必能再来你们这座城市。你的事情,不是随便马路上找个算命的就能解决的。”
    丘主任说话的时候,身边的王子恒有些不耐烦了,他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西门链,嘴里却对着自家主任说道:“高局长让我们明天中午赶回去,没必要为了这个小子耽误吧?丘头,干脆让他报案得了,反正最后还是归我们办。和一室的那帮人说一下,等他的案子报到局里,优先办就是了。那边是刚死的鬼,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丘主任瞪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要是走程序,报到局里的时候,他的尸首都凉了。”说着丘主任又冲着王子恒哼了一声,继续说道,“刚死的鬼你现在是不放在眼里了,你忘了当初是怎么进民调局的了?当初我要是把你的事情拖到走程序的话,现在你的五周年都烧完了吧?”丘主任说到最后,王子恒的脸开始变红,他低下头,不再敢触丘主任的霉头。
    丘主任也没有理他,自顾自在上衣兜里掏出来一个小小的蜡丸,他将蜡丸捏碎,露出来里面黑色的药丸。丘主任将药丸递给西门链,说道:“你用白酒把这个药丸服下去,白酒的度数越高越好。这个药丸能暂时压住你的天眼,呃……就是能让你暂时看不见那种东西。”
    丘主任顿了一下,看了一眼西门链,再次说话的时候,语气坚决得不留余地,“晚上六点,我在龙山公墓那里等你。六点十分看不见你,你的事情就另请高明吧。”
    按着西门链的意思,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和丘主任分开的,起码在他见鬼这件事情处理完之前,大官人不想也不敢轻易离开丘主任的视线范围之内。西门链盘算着要死磨硬泡地守在丘主任的身边。
    但是丘主任没给他这个机会,说完之后,他直接走到停在门前的一辆奥迪车前。王子恒抢先一步替自家主任开了车门,没容西门链凑过来,丘主任就已经坐进了车里,王子恒“啪”的一声,关上了车门。这车也不知道是怎么设计的,一关上车门就立刻上了锁,任凭西门链怎么拉拽,车门就是打不开。
    “都告诉你晚上六点龙山墓地见了。你还磨叽什么?”王子恒对西门链明显不满,说话的时候他打开了驾驶室的车门,半个身子已经坐了进去。他关上车门之前,回头又对西门链说道,“你要是有时间,还是先去准备一下晚上去坟地的事吧。”
    这算是给西门链提了个醒:“准备什么?”王子恒没搭理他,说完就直接关上了车门。看着汽车绝尘而去,西门链还在后面追了几步,“你再给句话,我要准备什么……你说明白了能死吗?!”
    奥迪车彻底没了影子,西门链才算死了心。他本想拦一辆出租车跟上去的,但是又怕把丘主任惹急了。最后他犹豫了半天,还是提着装盐的袋子回到了夏馆长的办公室。
    西门链走进夏仁的办公室时,夏馆长正小心翼翼地端起桌上的烟灰缸犯愁该怎么处理。西门链突然开门,引得一阵风吹进来,夏馆长一个没防备,他手捧着的烟灰缸里的纸灰吹得干干净净。
    “我说你门都不知道敲吗?”夏仁无奈地看着地上的纸灰,转身看到进来的是西门链之后,他的眼神有些异样,“你不是跟丘主任他俩走了吗?还舍得回来?”
    “他们让我准备准备。”西门链也不客气,现将手里的半口袋盐扔到了夏馆长对面的沙发上,随后一屁股坐在旁边说道,“馆长,话说回来,这二位到底是什么来头?尤其是那个年纪大的。咱们这是有什么事求着他们了?”
    夏仁本来不打算把那两人的来历告诉西门链,但是架不住他在这里软磨硬泡的。而且昨天要不是夏馆长大半夜地找西门链,可能之后西门大官人遇到的厄事都不会发生。夏馆长的心里多少感觉欠了西门链点什么,等这次西门链问完,他关上了办公室的大门才回答道:“咱们殡仪馆这里最近的事情太多,有几个老人怀疑是风水有了变化。我托了几层关系才找到丘主任帮忙过来看看。”
    说实话,丘主任的真实身份就连夏馆长也说不清楚,只知道他和那个叫王子恒的都是首都某个神秘机构的人,夏仁以前听殡仪馆的老馆长说过几句这个神秘机构的事情。当时夏仁是当神话听的,他也没想到还真有这样的机构存在。
    那位老馆长进民政部门之前是一位中学教师。在“文化大革命”的时候他在牛棚里关了几年,看管牛棚的红卫兵是他学生,对自己老师的看管要松懈很多。当时和老馆长一起关在牛棚里的有一个当地道观的老道士。没事的时候他跟老道士辩论过有关于风水术数的说法,但是几场辩论下来,老馆长反而对风水之说产生了相当大的兴趣,对个别的风水格局甚至有了自己的独到见解。
    两三个月之前,老馆长来“送”那位老道士往生(往生极乐是佛家用语,用在道家身上稍显不妥,这里只是借用一下)的时候,发现由于殡仪馆周围市政建设的改造,使得殡仪馆的风水格局发生变化,本来就是阴气聚集的地方,现在竟然隐隐有了阴气凝结不散的征兆。如果时间长了怕有变成极阴之地的可能性,到那时候就真的不可收拾了。可惜对这个格局,老馆长只能看不会解。
    和夏仁说了之后,夏馆长知道老馆长对风水学说的造诣,对此深信不疑,可惜依然没有解决的办法。最后还是老馆长凭关系帮着联系了外地某位退了休的警察局前局长,这位前局长又托了当地一个姓徐的算命瞎子,才把丘主任二位请来的。丘主任给了破局的办法,但是现在还看不到效果。现在看起来因为丘、王二人的到来,先是西门链得了实惠了。
    第十二章 西门链的故事(四)
    夏馆长随便应付了西门链几句,好在大官人并不纠结丘、王二位的来历,他只是对晚上要做的准备头疼不已,王子恒说了一半话,让西门链做好准备,却又不说该准备什么。想找个明白人,眼前只有老馆长,可是现在说什么都联络不上他。最后夏仁帮着他出了点主意:“盐你多带一点应该是没有坏处的吧。”
    就这样,西门链借了夏仁五千块钱,直奔盐业公司批了整整一车的咸盐。又随便买了瓶六十度的白酒,喝了一大口送下了丘主任给的那颗药丸。趁着下午太阳最足的时候,西门链赶到了龙山公墓。他将这一车的盐都卸在公墓的大门口,然后将这些盐堆成了一个环形,自己找了个马扎老老实实地坐在里面,只等着六点丘主任到了。
    好在龙山公墓地点偏僻,过了清晨也没有什么人过来拜祭亲人。西门链这里整得虽然另类,但是也没几个人看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眼看着太阳慢慢西下,西门链有点后悔吃了丘主任的药丸,起码是吃得有点早了。现在他才明白,看不见的东西最可怕,周围的树叶被风吹得晃了几晃,他都疑惑着是不是那个老太太的鬼魂又找来了?
    就在西门链对周围的一切都感觉草木皆兵的时候,时间终于到了六点,远处一辆奥迪开到了近前。车门打开,丘主任和王子恒先后从车上走了下来,先是神色古怪地看了看墓地里面的景象,接着又面色纠结地看了一眼西门链在盐堆里的样子。丘主任叹了口气说道:“你的胆子也真大,敢在坟地前面摆这么大的盐堆。谁让你这么干的?你这样跟在警察局前面摆摊卖白面儿没什么区别。”
    西门链从盐堆里走了出来,一边抖了抖自己身上的盐末,一边瞅了一眼王子恒,他知道自己可能是办拧了,有些怯生生地说道:“不是说让我准备一下吗?我实在是不知道该准备什么。昨天晚上我看盐还好用,下午就多备了些。”王子恒看着他说道:“就算告诉让你准备东西,你也得能置办齐了。我是说让你晚饭多吃点,今晚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完,别事情没办成,再把你饿晕了。”
    丘主任目无表情地看了一眼王子恒,又转头对着西门链说道:“你的天眼被暂时蒙住了也是好事。要不然看见眼前这点东西,恐怕现在你吓得连站都站不起来。”这句话说得西门链的心里直突突,刚才还对周围的好奇心立即消失得干干净净。
    进入墓地之前,王子恒先是在车后备厢里搬出七八捆纸钱和一口袋差不多上千支香。王子恒并不着急点火烧纸烧香,他又掏出来一个好像木炭一样的东西,在公墓的大门口画了一个奇奇怪怪的符号,看着好像和汉字里面的“敕”是一个写法。这个符号的最后一笔顺下来,又在符号的下面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
    画好之后,王子恒将烧纸和香都搬到圆圈里面,最后才一把火点上去。就在墓地的门前,火堆烧得呼呼直响。就在烧纸和香烧得差不多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眼看纸钱和香就要烧完,从墓地里面突然向外刮出来一阵怪风,怪风将即将要烧完的纸钱卷了起来,纸钱灰打着旋地飞转了开来。诡异的是,所有的纸屑都在王子恒画好的圆圈之内飞舞,没有一丝一毫飞到圆圈之外。
    丘主任和王子恒在旁边一直看着。直到怪风慢慢地平息下来,丘主任这才转过头对着一脸惊讶之色的西门链说道:“好了,进去和事主打个招呼吧。”
    虽说丘主任就在身边,但是西门链瞅着黑漆漆的墓地还是有些眼晕。他寻思了半天,还是奓着胆子对丘主任说:“把她叫出来不行吗?”
    丘主任没理他,直接迈进墓园的大门。王子恒就像是影子一样跟着自家主任。眼看着丘、王二人已经走到了公墓里,西门链这才有些慌了,他一咬牙快跑几步,紧紧地跟在丘、王二人的身边。
    墓地里面并不像西门链想得那么安静,周围时不时响起一两声怪异的声音。丘主任和王子恒就像没有听到一样,径自朝墓地的腹地走去,西门链哆哆嗦嗦地在后面跟着。刚进入墓园的时候,还有一两盏路灯照亮,但是走得深了,里面就是漆黑一片。本来还应该有几个看更的人,可现在别说是人,就连鬼影子都没有一个。
    想起鬼影子来,西门链的心里就是一哆嗦,经过刚才在墓园门口的那一幕之后,虽然他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但是也能猜到自己周围是什么样的形势。大官人悬着的心已经到了嗓子眼儿,而旁边的丘主任和王子恒就跟没事人一样,继续向墓地深处走去。他们三人都没有带手电筒之类的照明工具,但是丘、王二人在坟墓之间上下穿梭着,没有任何不便。倒是西门大官人有几次差点被身边的墓碑绊倒。
    走到了墓园西区的纵深之处,丘主任和王子恒二人分散开,他两人各自在上下两个区域里,查看附近墓碑上面刻着的死者姓名。也难为他二人,不知道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是如何看清墓碑上面的字迹的。西门链这次倒是没有犹豫,他紧跟在丘主任的身边一步不离。
    就这样一边看墓碑,一边向前走。眼看就要走到尽头的时候,还是王子恒眼尖,他在上面的区域突然喊道:“丘头,找着了,上来吧。”
    紧跟着丘主任,西门链走到了王子恒的身前。就见王子恒手指着一座个头大一号的墓碑对丘主任说道:“苗十妹,就是她了,昨天起的新坟。”说着,他一扭脸,对着西门大官人说,“哎,你过来看看,是不是昨天吓唬你的那个老太太。”
    虽然不知道他和丘主任后面要干什么,西门链还是硬着头皮凑到墓碑的前面,由于黑暗中实在看不清墓碑上面刻得是什么字,西门链掏出手机对着墓碑,借着手机屏幕发出的微弱光亮,大官人勉强看见墓碑上方贴着一张相片,照片里面正是昨天吓了自己一早一晚的那个老太太。
    看清了照片里的人像之后,西门链想起昨天早上在殡仪馆里遇到她的情景,不由打了个哆嗦,手里的电话差点扔在墓碑上面。
    “怎么样?是不是她?你倒是给句话啊!”王子恒很不耐烦地又对西门链问了一句。西门链退了几步,回到丘主任的身边,稳了稳心神才说道:“就是她没错了。不过现在怎么办?你们不是想把她从地下面拉出来,有什么事当面说清楚吧?”
    “呃?”王子恒面色古怪地看了西门链一眼,这一眼把大官人看毛了,他好像预感到了不好的征兆。王子恒也没有再说什么,他在衣兜里掏出两个小小的酒盅,将其中一个酒盅倒扣在墓碑顶部,另外一个酒盅底对底摆在第一个酒盅的上面。随后他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一根七八寸的短香,竟然凭空立在了空酒盅当中。
    过了片刻,短香无火自燃。这支香虽短,但是自燃后冒出的烟可不小,短香冒出的袅袅青烟一层一层地将整个墓碑连同坟头都笼罩在内。在这像雾一样的青烟当中,竟然隐约有人影晃动。慢慢地,这个烟雾中人影的轮廓开始清晰起来,看身形五官是一个老年妇女的样子。看清了这人的相貌之后,西门链缩了缩脖子,烟雾中显现的人影正是快把他逼疯的那个老太太。
    这时,王子恒后退一步,将这个位置让给了丘主任。丘主任面无表情地向前走了几步,站在墓碑对面。他对着人影,嘴巴一动一动地张张合合,看着好像是在说话一样,但是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烟雾中的人影开始好像还十分忌惮丘主任,但是“听”了他的话后,这个人影突然开始急躁起来。她的手指向西门链的方向,嘴巴也和丘主任一样,不停地张合,好像是在诉说着和西门链的冤仇。
    等到人影说完,丘主任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转头对着西门链说道:“你拿了她什么东西吗?”西门链愣了一下,说道:“没……有,那什么,我都给吓忘了,我给她化妆的时候,看见她嘴里那一口金牙就这么烧了可惜了,就……替她撬下来了。”
    丘主任瞪了西门链一眼,说道:“金牙在身上吗?拿来!”西门链穿的还是昨天那套衣服,那几颗金牙就在他的衣兜里。现在听见根源就出在金牙上,西门链的肠子都悔青了。他一边掏着兜,一边对着丘主任唠唠叨叨:“就为了这几颗牙?至于吗?我看了成色了,是包金!就是外面包了一层金皮,还不是足金。为了这点金末子就差点把我整死……早知道我就是把我自己的牙撬下来,都不敢动她的。”
    说话的时候,西门链已经将那几颗金牙掏出来,他不敢靠近人影,只好递给了丘主任。
    丘主任接过金牙后没好气地看了一眼西门链:“这都叫什么事……我就为了你们这鸡毛蒜皮大半夜地跑了一趟坟地?”说着,他随手在老太太墓碑前有土的地方挖了个洞,将几颗金牙埋在里面。
    将金牙埋好之后,烟雾中的老太太突然又伸手指向西门链,嘴里一张一合对着丘主任“说”着什么。丘主任的眉毛当场立了起来,回头对着西门链说道:“她说还有!”
    “天地良心,我真的就拿了副假牙,还是包金的,连烤瓷的都赶不上。”这时西门链也急了,论起来殡仪馆里捞油水的,他这个给死人化妆的只占个小头,真正拿大头的,成套的金银首饰拿了也没见出什么事,他这只是撬了副假牙的却倒了大霉。
    “她说你拿了他们家的钱。”丘主任瞪眼对着西门链说道。
    “我什么时候……我拿了,那是家属给的辛苦费!是人家主动给的,可不是我去偷的。”西门链这才想起来老太太那个当了大人物的儿子给了自己装着辛苦费的信封。
    烟雾里面的老太太一手掐腰,一手指着西门链,嘴里不停地动着。看这架势应该是指着大官人的鼻子骂街。旁边的王子恒听了几句,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猛地张嘴一阵大笑。他的声音本来就有些尖厉,在这个环境下,听起来还真有些瘆人。
    丘主任扭脸瞪了他一眼,王子恒才强忍住了笑,他低着头鼓着腮帮子不停地抽搐。丘主任回过头对着烟雾中的老太太又“说”了起来。西门链被他笑得莫名其妙,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是看王子恒的意思不像是好笑。趁着丘主任的注意力不在这里,西门链凑到王子恒的身边,赔着笑脸说道:“王大哥,您是高人,给翻译一下吧。”
    第十三章 坟地
    王子恒看着西门链,一下子没忍住,“扑哧”又笑出来。但是由于顾忌丘主任,王子恒这次没敢笑太大声,他一边捂嘴笑着,一边将刚才他听到的又和西门链说了一遍。
    敢情昨天早上西门链收辛苦费的时候,老太太的魂魄就在旁边。她亲眼看着大官人将装着钞票的信封放进自己的口袋,如果不是因为老太太是魂魄没有实体,当时就能从西门链的怀里把钱抢回来。
    这个老太太生性节省吝啬,虽然她的儿子已经富甲一方,但是老太太这一辈子都是本着省点、省点、再省点的人生信条活着。她这种节俭的性格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老太太那个成为大人物的儿子找了几个佣人来伺候她,没想到当天晚上,当老太太知道除了管这几个人吃住之外,还要给他们一千几百块钱的时候,她当场就发飙了,连打带骂地将这几个伺候她的人都撵跑了。就连附近菜场的小贩提到这位老太太的时候,都异口同声:“从来没有打算在她那里赚到钱。”
    老太太嘴里的金牙还是她们家老头子死后留下来的,当时本来想卖了换钱的,但是找了个明白人估价,才发现这十来颗金牙只是在外面包了一层薄薄的金皮,这层金皮的成色也不好,卖不了几个钱。最后老太太索性安在了自己的嘴里,虽然和她的牙床并不匹配,每次吃东西都咯得牙床疼,但是就这样,她也舍不得重新安口新牙。老太太嘴里前面的八颗门牙还是她儿子骗她是凭关系不花钱,她才同意装上的。
    昨天早上一口金牙被西门链撬掉的时候,老太太就已经快气疯了,然后又眼看着自己的大儿子塞给西门链一信封钱,老太太这辈子都没让人占过便宜,想不到死后会吃这么大一个亏。不把她的牙和那一信封钱要回来,老太太就连投胎都没心思去。
    “现在知道老太太不好惹了吧?”王子恒嬉笑着看向西门链。没等大官人说话,丘主任突然回头喘了口粗气,对西门链说道:“算你不走运,把她儿子给你的钱吐出来吧。”
    “凭什……”西门链抱怨的话没有说完,烟雾中老太太的面容变得狰狞起来,她张牙舞爪地像是要冲过来,就连包裹坟墓的烟雾都变得“沸腾”起来。要不是烟雾中好像有某种物质在牵制老太太,她无法突破到烟雾外围,否则这时候她已经和西门链面对面了。
    不过就是这样,也把大官人吓得够呛。他连退了好几步,看见丘主任和王子恒动都没动,西门链的胆子才算壮了点:“真的是你儿子给我的,不信的话,就给你儿子托个梦,有什么话你自己去问他。”
    烟雾中的老太太又是一阵无声的咆哮,丘主任面色古怪地看了一眼西门链,说道:“我要是你,就快点把钱还给她。”他指了指墓碑上面差不多快燃尽的短香,又说道,“别说我没有提醒你,等香烧完之后,我就控制不了她了,到时候就是你们俩面谈了。”
    这话说得西门链就是一激灵,看来只剩下还钱的这一条路了。他现在穿得是昨天的那件衣服,装钱的信封就在衣服口袋里。西门链不情不愿地将信封掏出来递给了丘主任。丘主任将信封用石块压在坟头上。看到信封之后,烟雾中的老太太变得安静起来。
    本来以为这件事这样就算完了,没想到就在丘不老和王子恒、西门链三人准备离开的时候,老太太突然又变得暴躁起来。丘不老回头看了她一眼,随即一脸纠结地对西门链说道:“她说……少了一百。”
    “不可能!”西门链大喊了一声,接着说道,“这个信封给我之后就没动过,她这是在讹……”说到这里,西门链突然想起来昨天早上从殡仪馆跑出来的时候,在信封里抽出来一百块给了司机当车费。不过上午向夏馆长借的钱买盐花完了,自己身上的零钱凑着还不到一百。他看着丘主任和王子恒,低声下气地说道:“你们谁有一百,先借我用用……”
    西门链说完他的遭遇之后,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孙胖子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说道:“不是我说……这就完了?”西门链吃了口羊肉,压住了上涌的酒意,说道:“剩下的就是老太太的事情摆平了,不过我的问题却更严重了。丘主任的药丸只能压住我的天眼几天,时间长了话照听、鬼照见。大圣,你也知道我那时的工作环境,殡仪馆啊,我大白天的都能看见有人影晃来晃去的。你想像一下,我这边在给死人化妆,死鬼就站在旁边,比画着说我给他化得不漂亮,我是什么心情?后来实在靠不住就把殡葬化妆师的活辞了。”
    说到这里,大官人顿了一下,表情有些古怪地看了一眼孙胖子,说道:“也不知道是有人安排好了,还是命中注定的。我上午刚刚辞了殡仪馆的活,中午丘主任就给我打了电话,说这边有个活特别适合我,还是公务员。我当时想都没想就到首都来了。进了民调局之后就一直在丘主任的手下,一直到现在。”
    西门链说完,孙胖子笑嘻嘻对他说道:“看不出来老丘也有骗人的时候。不是我说,也难为你们了,跟着老丘这样一个上司,老是硬邦邦的。”他的话刚刚说完,桌子对面的熊万毅突然将酒盅重重地一蹾:“孙胖子,你说什么屁……哇……”话说了一半,熊万毅的酒意上涌,他再想闭嘴时已经来不及了,晚上吃的东西他是一点都没有糟蹋,吐了整整一桌子。
    老莫和西门链坐在他的两侧,两人躲闪不及,身上多少沾了一些熊万毅的呕吐物。他二人捏着鼻子跳到了一边,西门链一边擦着袖子,一边对熊万毅喊道:“熊玩意儿,你是故意的吧?”熊万毅用行动回答了他:“哇……”
    这顿饭是吃不下去了,西门链唠叨了熊万毅几句,就张罗着埋单去了。几分钟之后,他一手拿着账单一手拿着钱包回来,凑到老莫的身边说道:“那什么,这里不能刷卡,你有没有一百,先借我用用……”
    西门链晃晃悠悠地再次出去结账,我看了下时候,已经到了夜里十一点半,就算没有熊万毅的插曲,差不多也到了散局的时候。我们五个人都喝得不少,基本上已经没有开车回城的可能性,看样子是要在这里住上一宿了。趁着老板带服务员过来收拾残席的时候,我向老板询问这里附近有没有可以住宿的地方。
    “从我们这里出去往前一直走,走个二十分钟就有一家招待所。”说到这里,老板的表情突然变得古怪起来,他好像有什么话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他才又说道,“不过这大晚上的,你们就别走了,我把几张桌子拼一拼,再给你们拿几床铺的、盖的。晚上在我这里忍一宿,明天早上在店里吃了早饭再走。”
    孙胖子打了个哈哈,说道:“老板,你这是连我们住店的钱都想赚啊。”没想到老板连连摆手说:“不是那个意思。晚上在这里过夜,加上明天的早饭都由小店请客。不用你们花一分钱。”
    他的话说得我们都愣住了,不明白老板这是图什么。孙胖子笑呵呵的说道:“谢谢你的好意了,不过我这一身的胖肉,没有床睡不踏实啊!我们还是去招待所住吧。不是我说,门口的车你帮着看好了,我们明早过来取车。”
    看到孙胖子执意要走,最后老板一咬牙说了实话:“不是我非要留你们,只是现在外面不干净。你们去招待所的路上要经过一片坟地,要是白天走也没什么,不过现在快半夜十二点了。再碰到什么事情就不好了。”
    “呃?”除了喝多了趴在桌子上的熊万毅之外,我们几个人都听出了问题。我们相互对视了一眼之后,老莫先对着老板说道:“你的意思是坟地里闹鬼?就算偏点,你们这里也在首都的范围之内,闹鬼会没人管?”
    老板答道:“你不知道,那片坟地有年头了,都是一些老坟和无主孤坟。以前一直太太平平的,也没听说闹过什么东西。就是去年十一前后,区里来人说是要开发坟地那块地方,贴了告示要迁坟。就在迁坟的时候出事了。
    “有一大家子人在凌晨迁坟的时候,看见坟地里面不停地有死人从坟地里爬出来,当场就吓死一个。后来还报了派出所,所里来人查了,坟地里面没有发现什么。又挖了几个当事人指的有死人爬出来的无主孤坟,里面的骨头架子还是好端端地躺在那里。要不是目击的证人太多,这件事就被当成报假案处理了。
    “后来分局也来了人帮着一块儿查,但是一直没什么结论。从那天起,那片坟地里就开始经常闹鬼了。就在前天还有路过的司机说,在坟地那边看见有死人拦车了,那个司机吓得好悬没有把车开进沟里。你们老几位就听我的话,在小店里忍一宿,有什么事明天早上再说。”
    老板收完碗盘,我们几个人相互对了下眼神,最后还是我说道:“我们还是去招待所吧。老板,我们几个人都是无神论者,什么都怕,就是不怕闹鬼什么的。”
    我们几个人晃晃悠悠从馆子里出来,老板还在后面不停地劝着。最后见到我们是铁了心走出老远,才无奈回到了馆子里。
    出来之后被凉风一吹,我们几个人头脑顿时清醒了许多,只有喝的最多的熊万毅被冷风一激,又蹲在路边上吐了一次,走起路来还是一晃一晃的。我们按照饭馆老板指的路一直往前走,一边走一边继续闲聊着。
    孙胖子一直在盛赞回味刚才吃的烤羊以及各种菜肴。我听得絮烦了,转头看了看老莫和西门大官人,说道:“首都边上闹鬼,我们就没人管吗?”老莫看着我笑了笑,回答道:“辣子,你来的年头短,流程你还是不太清楚。如果全国各地所有报上来的事情我们都要第一时间处理的话,那么就算有一百个民调局也干不过来。”
    第十四章 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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