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甲之砒.霜,乙之蜜糖……
    卡佩夫人将刘嘉介绍给沙龙里其他客人的时候,他们的态度礼貌而冷淡,即使有人对她多说几句话,也完全是出于对美丽女士的兴趣,而并非一位同行。
    类似的情况,在刘嘉刚刚毕业进入职场的时候,就已经见识过了。
    刚开始以为自己能跟大佬说上几句话,自己也是圈子里的人了。
    很快现实就让她明白,自己是只小虾米,那么认识再多的人也没有用。
    圈子里讲究的是资源交换,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那些大佬们每天不知道要见多少,根本就记不住谁是谁。
    刘嘉也不觉得尴尬,她只想静静坐在一边,看看这些圈中大佬们打算在哪里使劲,让时尚的风吹向他们希望的方向。
    “你是中国人?”一位男士开口,他的衣饰与其他人相比,显得简单狂野,他看着刘嘉的眼神十分傲慢。
    “是的。”
    “一个中国女人,到法国做时装?哈哈哈哈哈……你们穷成那样,能吃饱就不错了,懂什么时装?”
    卡佩夫人赶紧上前:“利兹先生又喝多了,快帮我把他扶到沙发上去。”
    “我很清醒,她就是想来捞一笔,你们千万不要相信她,她只会卖假货给你们,我!就是因为相信中国人,被骗了一大笔钱。”
    卡佩夫人叫来两个仆人,将利兹一左一右地架起:“哦,你醉得太厉害了,快,把利兹先生带到房间里,给他喝些热茶。”
    利兹一路上还骂骂咧咧个不停。
    一时间,周围陷入尴尬的静默,卡佩夫人向刘嘉道歉:“对不起,他喝得太多了,不要放在心上。”
    刘嘉神态自若,询问道:“他说被骗了一大笔钱,是怎么回事?”
    卡佩夫人轻声解释:“他的曾祖父是法国传教士,曾在中国南方传教,与那里的人们相处非常愉快,离开的时候,那些人送了他一匹名叫香云纱的布料,赚了一大笔钱。
    法国对德宣战之后,利兹进了部队,听说他所在的阵地非常艰苦,食物短缺,他把自己的食物分给了一个受伤的华工,那个华工说自己家里就有这种香云纱。
    那个华工回国之前,利兹把自己所有的退伍津贴都给了他,委托他帮忙买一些香云纱运过来,连佣金都给了。
    可是,收到货之后,利兹发现那些布料根本就不是香云纱,颜色虽然相近,但是布料比真正的香云纱厚重,也没有花纹。
    那些用他退伍金换来的布料,根本就卖不出去,白白堆在家里,要不是他继承了一位远房亲戚的一大笔遗产,他就会变成只有头衔的穷人了。”
    阶层的降级对于这些人来说,简直就是堕入地狱。
    卡佩夫人在这件事上,对利兹也抱有极大的同情。
    刘嘉点点头:“那么利兹先生现在是做什么的呢?”
    “他在一家报社做总编。”
    在这个时代,人们获取信息的主要来源就是报纸,传播学定义上的“魔弹论”就起源于这个时代。
    报社总编是个神奇的职位,意大利的某位报社总编,还是著名落榜美术生的偶像。
    现在经济危机越来越严重,人们总得有个发泄口。
    如果报纸率先把枪口瞄准华人,那民众自然也会一窝蜂的向这个目标开火。
    到时候,在欧洲的华人,包括她自己,一定没有好日子过。
    无论如何,这件事得解决了。
    都说男人的感情纽带最深的莫过于“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以及一起干过少儿不宜的事。
    刘嘉不愿意把那个华工想得那么坏,也许是误会,她把这件事放在心里。
    第二天她找到利兹先生,询问那个华工到底在中国的哪个城市,有没有详细的地址。
    利兹先生对自己昨天酒后言行有些后悔,他摆摆手:“算了,我也不可能找他赔,那些布料我已经打算卖给葬礼服务公司了。”
    “利兹先生,我相信您的这位华人朋友绝对不是骗子,也许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我实在不忍心看到生死之交的战友产生这样的裂痕。”
    刘嘉的语气十分诚恳,利兹先生耸耸肩:“好吧,既然你坚持,找不到也无所谓,我已经不在乎了。”
    随货而来的信上留下的地址是香山县小榄。
    刘嘉不知道香山县在哪里,在广东省范围内,她只知道一个中山市的小榄,大概应该是这里没错吧。刘嘉认识它的时候,它以五金出名,也做服装,但绝不做莨纱绸。
    她以前负责过纺织品业务,对香云纱有所了解。
    所谓香云纱,就是佛山市顺德区的特产,用薯莨染色,被称为“黑色闪光珍珠”。
    在高铁时代,小榄到顺德三四十公里,城际火车十几分钟就到了。
    但是那个华工都穷到要到背井离乡到欧洲讨生活了,可见不会富裕,说不定都没去过顺德,只是看别人穿过。
    认错了莨纱和莨绸,也可以理解。
    可能他是在买货的时候被别人骗了。
    刘嘉问道:“你是怎么跟那个华工说明,你想要买的是什么?”
    “我当时身上就穿着那种布料做的衣服,我把衣服给他看了!跟他说,就要一样的布。”
    刘嘉懂了,那个华工大概一开始就弄错了利兹的需求。
    同样用薯莨染色的布料分为两种,一种是莨纱,又名香云纱,各种好处反应在价格上就一个字——贵。
    另一种没有花纹,厚实,穿在身上比较闷,叫莨绸,又名黑胶绸,比香云纱便宜一些。
    以那个华工的身份,大概也就见过黑胶绸,不是干这行的人,匆匆摸一把,也不会弄明白区别,记岔了。
    刘嘉认真向利兹解释,利兹沉默片刻:
    “算我倒霉,不过,还是要谢谢你,让我感觉好受一些了。”
    在刘嘉的请求下,利兹带她去看了囤布的房间,刘嘉确定那是黑胶绸。
    利兹皱着眉头:“我希望有人能赶紧把它们搬走,不赚钱,哦不,赔钱我也愿意。”
    “我正好需要这些布,请您把它们卖给我,只是我现在还没有找到可以租住的房子,还住在酒店里,暂时没有地方可以摆放,能否在您这里再多放几天?”
    得到刘嘉的许诺,利兹的心情顿时好转:“那真是太好了。如果您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我正好有一套房子还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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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卡佩夫人介绍,刘嘉又前往另一个时尚沙龙。
    这次的主要宾客是旧贵族们,战争期间,英法的贵族们带头冲锋,维护家族荣誉。
    对于谈论战争和经济,他们有着特别的热情。
    有些人认为经济危机是暂时的,只要德国按照凡尔赛条款约定,把2690亿金马克的赔款支付完毕,法国的经济就能马上复苏。
    有人认为德国根本赔不出这价值9.6万吨黄金的费用,法国经济复苏还得靠自己。
    “如果他们赔不起,我们可以出兵把鲁尔工业区拿走!”
    ……
    贵族女士们对战争并没有多大兴趣,男士们扎堆聊战争和经济,女士们友好和谐地讨论上衣腰线、裙装廓形。
    一位戴着帽子的女士语出惊人:“我认为裤装非常方便,是未来女性的一种选择,但是男性裤型不怎么适合女性的身形,我要设计一些适合女性身材的裤子。”
    “哦,裤子!”另外一位夫人惊呼,“那也太不淑女了。”
    “coco,我确实很喜欢你设计的裙子,但是裤子,我的上帝,你不要冒险,它会让你破产的。我不想失去你这样才华出众的设计师。”
    那年月的欧洲女装里没有穿在外面的裤子,只有穿在裙子里的衬裤。
    就连贫苦人家的女人都不穿裤子。
    coco此举,简直就像宣布“我要让大家把内衣都穿在外面。”太过惊世赅俗。
    在一众反对声中,有一个声音响起:“我也认为女士裤装会在将来成为潮流。”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东方面孔的年轻女性坐在一旁:“裤装不仅仅是实用性的需要,也是一种地位变化的心理映射,现在工作的女性很多,但她们并没有得到与同等岗位男性相同的待遇,裤装的便利性,可以让她们从心理上意识到自己应该争取平等地位。”
    “你是想法很激进。”
    刘嘉从容一笑:“哦不,我亲爱的丹尼斯太太,机械让女人现在可以像男人一样完成工作,但是,她们却拿不到与男人相同的工资。我们这些在女人身上赚钱的人,当然希望她们的工资越高越好,不是吗?”
    衣食无忧的女士们对谈战争谈主义没有任何兴趣,但是聊到赚钱,气氛又变得活跃起来。
    大胆宣称要做女装裤的coco,对第一个支持她的刘嘉很有好感,主动走来打招呼:“你好,我是coco chanel,你的发言很有见地……”
    两人就裤装进行了一番探讨,最后说到面料,刘嘉不动声色地提到,在中国,有一种柔软的纯天然植物染色的面料,布料硬挺,不像柔软布料那样起皱,很适合女裤的定位。
    coco对此非常感兴趣:“你有这种面料吗?”
    第22章 邻居你好,麻烦你们动静……
    与香奈儿女士约定好会面时间,刘嘉从利兹那里剪了一小块布料,又把自己随身带来的行李翻了一遍,把能找到的布料都做成布样,做成布料样本册。
    每一个布料都写明材质、纺织工艺和染色工艺。
    “小姐,这个也要剪吗!”锦儿从行李里翻出一块锦缎。
    刘嘉伸手接过,摸了摸,摇头:“不剪,整个带过去。”
    对门的那对男女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经常行踪诡秘,时常有人来找他们。
    有时候来的人多了,就会有一个人在走廊上看似随意的走来走去,有时刘嘉出去,那个人就会一直偷偷盯着她,一直到她离开。
    锦儿的房间跟他们的房间只隔了一堵墙。
    “他们半夜总是在嘀嘀咕咕地,听又听不清楚,好烦。”锦儿抱怨。
    “别管他们,让你画的图画好了吗?”刘嘉把锦儿打发去窗边的书桌上画图,自己靠在墙边,拿起玻璃杯,一头放在耳边一头抵在墙上。
    墙那头的声音清楚了许多。
    啧啧,他们讨论内容是在后世的晋江里贴出来,都可能因为涉政而被锁章的严肃问题。
    当锦儿交作业的时候,刘嘉已经放下玻璃杯,像个端庄淑女似地坐在墙边的茶桌旁,缝制刚刚设计好的短款女式小西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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