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目四望,一边是河水滔滔,一边是业火熊熊,她站在当中,身边魑魅魍魉环绕。
    她想要呼喊求救,但她无论如何怎样呼喊,都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第24章 帮忙 我知道婶婶对我最好了!
    惊醒的时候是在后半夜。
    秦月睁开眼睛,感觉喉咙里面干涩得仿佛着了火。
    或许是地龙烧得太旺的缘故。
    身旁床铺是平整的,没有人——容昭并没有回来。
    她怔忡了数息,伸出手,放在了身旁这平整的被褥之上。
    锦缎摸起来是滑腻且冰凉的。
    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再伸长了胳膊,撩开了床帐,她看到满室安静的漆黑。
    .
    外间守夜的枇杷听到了声音,点了灯起身来,门口于是有了昏黄的光线。
    “夫人,是想喝水吗?”枇杷悄声问。
    秦月看向了门口,慢慢地坐了起来,道:“是,送一盏热茶进来。”
    枇杷应下来,不一会儿便提着灯推门进到暖阁中,手里捧着一盏恰好入口的温甜的蜜茶。
    就着枇杷的手抿了一小口,秦月已经没有了任何睡意。
    她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枇杷把茶盏放到一旁的几案上,然后道:“丑时快过完了。”
    “你关上门,就陪着我在暖阁睡吧!”秦月躺在了床上,“里面也暖和。”
    枇杷笑着应下,先出去了一趟把自己的枕头被褥都抱进来放在旁边小床上,然后关上了暖阁的门。
    .
    秦月睁着眼睛看着床帐,在昏黄灯光下,那织金的纱幔却更加熠熠生辉,她辨认着上面兰花的图样,平日里总觉得这些兰花普通而已,但此时此刻却不知为何显出了几分张牙舞爪的狰狞。
    枇杷提着灯悄声问道:“夫人,要留着这盏灯吗?”
    “不必。”秦月轻笑了一声。
    于是枇杷把灯熄灭了,安静地在小床上躺下来。
    “你觉得……将军对我,好吗?”也不知过了多久,秦月忽然问道。
    枇杷过了许久才回答——大约是这问题太突然,又大概是因为这问题也不知如何作答。她道:“将军对夫人,应当算是极好的。”
    “是吗……”这其实是秦月意料之中的答案。
    “奴婢……是这么觉得的。”枇杷小声说道,“将军对夫人应当算是十分慷慨,又十分专一吧!反正奴婢……奴婢就是这么觉得。但将军在府里的时候还是太少了,而且老夫人似乎喜欢和将军对着来,所以夫人才会觉得府里面下人难缠。”
    .
    秦月轻笑了一声,有些事情,或者是真的只有亲历的那个人,才真正能感受出是好,或者不好。
    对于旁人来说,容昭对她有什么值得指摘的地方呢?
    不计较出身地给予了她正妻的名分,身上有了功勋便痛快地为她请了诰命,多年来她虽然无出,但家里面没有纳任何一个妾室,他慷慨且大方,在一应用度上从来不会亏待她。
    便是叫这世上最苛刻的人来评判,容昭对她也是好,甚至会有人说容昭对她是情根深种,否则以她出身,何德何能能占据一个正妻的位置呢?
    她从前也是这么认为的。
    只是足足五年,直到现在,她才透过这让人眼花缭乱的迷障中看清了一切。
    “睡吧,也不早了。”秦月朝着小床的方向看了一眼,她感觉到枇杷似乎松了口气。
    她闭上眼睛,不再去想这些事情。
    .
    感情并非一日的投注,是累月经年的点滴。
    她便好似一个亡命赌徒,明知道自己已经输得彻彻底底,但还红着眼睛妄想着最后能翻盘的那一局。
    可那一局是不会来的。
    她心知肚明。
    .
    中午时候,容莺和邱嬷嬷一起到正院来了。
    邱嬷嬷送来了对牌和钥匙,向秦月道:“老夫人早上与将军商量过了,便还是让夫人来帮忙管家一段时间,另外就让大姑娘给夫人打打下手,也学一学管家的本领。”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看了一眼秦月的神色,才继续说下去,“老奴便也还是跟在夫人身边,夫人有什么旧例不知道的,老奴便为夫人去翻出来。”
    秦月听着这话,却是看向了容莺。
    容莺脸上是不情愿且勉强的,她翘着嘴巴在秦月旁边坐下来,拉着她的手摇了摇,似乎想撒娇,又碍着邱嬷嬷还在不好多说话。
    秦月却忽然想起来容昭昨日并没有回到正院的事情——虽然昨夜没有回来,早上也没见人影,但还是往林氏那边跑了一趟,可见他心中谁轻谁重。
    看了一眼邱嬷嬷捧在手里的对牌和钥匙,秦月轻叹了一声,让枇杷接了,然后才看向了邱嬷嬷:“既然老夫人和将军都商量好了,那便按照他们的意思来吧!”
    邱嬷嬷松了口气,便又道:“那老奴先往各处走一趟,再把账簿送到夫人这边来。”
    秦月点了点头,示意邱嬷嬷可以自便。
    .
    看着邱嬷嬷出去,容莺抱着秦月的胳膊就开始叹气了:“叔叔一定不喜欢我了,明明祖母的意思就是让婶婶你来管家的,叔叔非要添上我!我明明可以躺着想玩什么玩什么,一点也不想弄这些事情。”
    秦月眉头微跳,但面上神色未变,她伸手摸了摸容莺的头发,道:“你也不小了,的确应该学着管家。否则将来嫁人了,不就是什么都不会,两眼一抹黑?”
    “叔叔也这么说。”容莺不高兴地说道,“但我觉得我还小呢!”
    “不小了。”秦月笑叹了一声,“便是要让你多做一些,等会账簿送来了,你先看。我就替你把把关,家里的事情就让你来拿主意。”
    容莺目瞪口呆地看向了秦月,道:“婶婶,你怎么比叔叔还狠的!”
    “正是为了你好,要锻炼锻炼你,可不能长成了一个什么都不会的懒姑娘。”秦月说。
    容莺不开心地在茶几上趴下去抱着头,道:“那我想搬过来和你一起住,行不行?晚上我们还可以睡一起,然后一起说话。我一个人睡也太无聊了,都没人说话。”
    秦月正想拒绝,便看到容莺躲在她自己的胳膊底下偷偷看她,表情可怜惹人疼爱,她不禁心软了一些,便松了口,道:“那就搬过来吧!把东头那套间收拾了给你住。”
    容莺顿时高兴起来,她抱了一下秦月的胳膊,撒娇道:“我知道婶婶对我最好了!”
    第25章 心 我要是先走了,你会不会想我呀?……
    容莺要搬过来不是件简单事情,她的一应用具要从自己院子里面带过来,还要带着身边伺候的嬷嬷丫鬟等人。
    下午时候,容莺在暖阁看着秦月做那幅云鹤图,又跑过去看了看东边套间里的布置,还没来得及高兴,与秦月说一说,便听见了外头脚步声,然后是容昭在问院子里面怎么这么多人。
    容莺站起来,有些纠结地听着外面容昭与人说话,然后看向了秦月,道:“婶婶,叔叔会不会不答应我搬过来呀……”
    秦月放下了手中的针,看了一眼外面,又看了一眼容莺:“若是你叔叔不答应,你打算怎么办?”
    “我、我就抱着他耍赖!”容莺手指头相互之间扭在了一起,“婶婶替我说说好话嘛……”
    “但我在你叔叔面前也说不上话。”秦月平静地说道,“所以我说话是没用了,就看你耍赖能不能有用一些。”
    容莺嘟着嘴巴,仿佛有些不开心,她看了看秦月,最后泄了气:“可其实我也不敢啊……”
    .
    两人说着话,容昭便从外面进来了。
    他看到容莺正在屋子里面,面色淡淡道:“莺儿要是嫌晚上一个人太寂寞,就去陪着你祖母,我让人把你东西都送到老夫人院子去了。”
    容莺张了张嘴巴,一肚子耍赖的话都没说出口,最后只是不情愿地抓着秦月的袖子摇了两下。
    秦月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老夫人病着,正好你多陪陪她,尽尽孝心。”
    容莺“哦”了一声,又偷偷去看容昭,便见容昭是在看着秦月。她再看向秦月,却发现秦月并没有在看他,而是在看面前这云鹤图。
    她敏锐地感觉到他们之间气氛有些奇怪,可她不敢说什么,看了看外面天色,灰溜溜道:“那我晚上就陪着祖母一起吃饭,我这会儿就走了。”
    秦月淡淡笑了笑,道:“让邱嬷嬷送你过去。”
    容莺带着丫鬟婆子一大群人从正院出去,正院一下子从下午的喧嚣变得安静。
    .
    容昭重新换了衣服进来,向秦月道:“你太纵着莺儿了,她年纪也不小,不能还这么惯着。”
    秦月坐在绣架旁边,抬头看他:“你倒是说说,我哪里惯着她了?”
    容昭被问得噎住,他的目光与秦月相触,最后又游移开去。
    “你在生气。”容昭的语气很肯定。
    “我不能生气吗?”秦月自嘲地笑了一声。
    容昭拉了个绣墩过来,在她身旁坐下:“我知道你昨天过来找我无非就是管家之事,我已经与伯母商量过了,这府中事情就交给你和莺儿,莺儿正应当学学管家,你来教一教也是好事。这件事情我认为你没什么好生气气恼的,有莺儿给你分忧,你也不必太辛苦。等伯母好了,教导莺儿的事情你便还是能交给伯母去做,毕竟她们才是亲祖孙。”
    秦月定定地看着他,一时间失了言语,她不知自己要说什么了。
    在他看来,她的生气是如此不可理喻的一件事情。
    容昭伸手把她抱到了自己的腿上坐下,声音柔和了一些:“总为这种事情和我生气做什么?都是芝麻绿豆一样的小事,连拿出来说都觉得多余,不是吗?”
    秦月看着他,她伸手抱了一下他的脖颈——就如同那年她在水中被捞起来时候那样。
    容昭于是托着她站起来,再随手关上了暖阁的门,两人相拥仰倒在了那张大床上。
    .
    天色渐渐暗下来。
    夜风喧嚣,又有雪粒慢慢飘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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