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丹实捂着额头:“我去问过了,每天都有人收拾观涛阁,所以那些痕迹,应该就是今天留下的。”
    朝轻岫跟着提出了自己的专业意见:“砚台上血迹的颜色还挺新鲜, 最多只有半日。”
    她好歹也是去外面走过镖打过盗匪的人, 在面对实战方面的问题时, 很有几分发言权。
    史伯寿强笑两声:“看样子,应该是有人起来后, 去了那边学习……”他一面说, 一面扫了眼起来后一点也不想学习的孙女, 然后道,“嗯,读书的时候, 受点伤也正常, 像我家云儿……”
    他话说到一半便直接卡住——史翊云从小就爱跟着祖父习武,摔摔打打属于正常情况, 至于孙孔两位学生, 目前还没有明确事例可以证明他二人会在读书期间,一时兴起,站起来跟人抡起砚台切磋。
    无论是突然失踪的客人, 还是观涛阁内残留的不详血迹, 都十分影响绿波庄作为消遣度假场所的声誉, 奈何今日十分凑巧,郜方府的县令跟县丞都恰好在庄中,绿波庄的管事纵然想把事情压下去。也找不到机会, 只好苦着脸,动员所有女使与男使, 对山庄进行地毯式搜索,希望能将不知所踪的孙孔两人找出。
    朝轻岫看了韩思合一眼,先一步走到廊外,后者心领神会,等了一小会后便默契地跟了上来。
    游廊临水而建,朝轻岫站在廊下,负手而立,河风吹得她白色的衣摆微微飘动。
    韩思合凑过来:“朝姑娘有事吩咐?”
    朝轻岫:“虽然还不是百分百确定,不过为免误事,县令不妨先遣人去县衙那边,让大夫与仵作过来。”
    并非她杞人忧天,觉得失踪人口就一定得和死亡人口挂上勾,实在是自从穿越以来,一路上遇见了太多的意外。
    朝轻岫回想着当初只是去农庄打零工、去别人家上门看病、护送药丸并顺道寄信的自己,愈发觉得有必要提前做好万全的准备。
    ——每种世界都有每种世界的特色,比如武侠世界,其中的原住民们普遍都具有较高的战斗素养,以及过于积极的战斗意志。
    韩思合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其实郜方府一向安泰,就是从去年起,事情才一件件多了起来。”
    朝轻岫:“……”
    也不知道是她穿越的不是时候,正巧撞上了本地的混乱期,还是施州一带本来很和平,偏僻遇见了侦探降临。
    朝轻岫还在自我反思,就听见身边传来了一道叹息声。
    韩思合神色怅然:“朝中那些事情,到底影响到了江南一带,即使肃卫军刚刚大胜了一场,也难改变朝中颓势。”
    朝轻岫闭了闭眼:“……县令所言甚是。”
    韩思合:“朝帮主放心,我这就派人回县衙。”顿了下,又叹道,“希望那两位失踪的学生只是受伤。”
    看到带血的砚台后,她基本不报什么“只是读书读过头忘记时间”的希望。
    跟韩思合一块来绿波庄的长随领了上司的命令后,匆匆骑马赶回县衙,准备摇些同僚过来帮忙。另一边,韩思合刚回到厅上,还没坐回椅子上,又瞧见袁中阳在给自己使眼色。
    “……袁县丞?”
    袁中阳清了下嗓子,然后道:“方才县令出去时,庄子里有人来报,说是有些发现。”
    韩思合:“是找到了孙君与孔君的下落么?”
    袁中阳神色微妙:“说是瞧着河中的鱼有些不对。”
    绿波庄建于水上,常有客人在庄中垂钓,河里的鱼也逐渐机敏,平常不怎么在庄子附近出没,免得惨遭客人的鱼钩,今天却总是聚在观涛阁旁边不散。
    韩思合面色有些不大好看。
    袁中阳低声:“方才县令不在,我让人叫了几位在周围打渔的好手,请他们潜下去瞧瞧。”
    那些渔人下水后,事情很快水落石出——两具被鱼啃得到处都是伤痕的尸体,被平放在观涛台上面,正是孙乘齐与孔昊然两位。
    听见消息后走到观涛阁附近等待结果的朝轻岫吐出一口气,她仰首望着天幕中的层云,片刻后才向身边的徐非曲道:“事已至此,看来咱们还得在绿波庄内多待些时候。”
    徐非曲瞧她一眼,道:“有帮主在,未必会多待太久。”
    朝轻岫却摇头:“咱们毕竟是绿林豪强,总不好事事插手。”
    尸体的出现证明朝轻岫方才的考虑十分正确,恰在此时,被韩思合喊来的大夫跟仵作也都到了庄子附近。
    ——她在心中计算了下绿波庄与县衙间的距离,觉得本地的大夫跟仵作必然有着相当出色的骑术。
    可能是因为骑马太急,脸色有些苍白的县衙众人刚见过韩思合,就被立刻打发去检查尸体。
    仵作凑近查看片刻,道:“两具尸体的手指都已经泛白,不过程度差别挺明显,大约是其中一具要早一到两个时辰被害,另一具则晚些。”
    韩思合请教:“两人人是什么时候死的?”
    仵作为难道:“泡了水,说不好,这世界早晚天气差得也大,依照小的判断,最早那具尸体死了两个时辰到四个时辰都有可能。”
    朝轻岫远远听着那边的谈话,并在心中计量时刻。
    此刻午时刚刚过去,大约是未时一刻的样子,也就是十三点,往前四个小时是辰末巳初,往前八个小时是卯初。
    虽然此刻有了仵作的证词,不过时间跨度太大,不大好单凭这点来判断不在场证明。
    韩思合问:“那两人的死因是什么,溺死么?”
    她虽然这样问,不过想到方才发现的砚台,觉得溺死的可能性十分不大。
    仵作:“绿波庄的河水有泥,小的已经检查过尸体的口鼻,里面几乎没有泥沙,自然并非溺死,大人请看——”
    说话间,仵作指着第一具尸体道:“第一具尸体额头左侧凹陷进去,伤口由左上斜至右下,看痕迹,应该是被钝器所伤后死亡。这具尸体身故较早,伤口处已被泡得没甚血色。第二具的死因则是胸口中刀,他伤在要害处,必然是当场毙命。”
    韩思合微微点头,又请周丹实过来认尸,确认了第一具尸体是孙乘齐,第二具尸体是孔昊然。
    周丹实看见死去的学生后,面色一瞬间变得苍白无比,整个人摇摇晃晃,几乎站立不住,被庄内仆役扶到旁边休息。
    尸体打捞上来后,那些渔人没有立刻离开,此刻正彼此谈着什么,忽然一人又跳入水中,片刻后重新浮了上来,举着手里的东西对同伴得意道:“俺就说方才潜下去的时候看到了刀子!”
    其他渔人纷纷赞叹。
    “还真是刀!”
    “底下泥沙多,亏你瞧见!”
    韩思合注意到这一幕,对身边人道:“发现的应该是凶器,去将那刀子拿过来。”
    朝轻岫视力出色,即使站得较远,也能清楚看到匕首上的花纹形状优美古朴,很像是之前在门厅那边见过的装饰品。
    她提出自己的观点后,又请了庄内管事过来,经过辨认,最终确认凶器是挂在观涛阁内作为装饰品的匕首。
    韩思合十分不解:“观涛阁内为何会挂利器?”
    绿波庄内管事擦了下汗:“庄子的主家喜爱各类武器,所以就挂了一下充当装饰,不过开刃的不多,观涛阁中那柄更是没有。”
    韩思合让仵作查看过,确定匕首的刀刃上的打磨痕迹很新。
    袁中阳忽然道:“韩县令,此事发生在绿波庄内,包括你我在内,人人都牵涉其中,而且……”他咽下后面的话,只将目光往史伯寿等人身上扫了扫。
    韩思合点头:“我已经派人出去,给在附近巡查的花鸟使送信。”
    另一边,史伯寿也在跟孙女还有朝轻岫等人讲花鸟使的事。
    “……朝廷一向有派六扇门中功夫高强的捕快勘察地方要案的情况,这些人被称作花鸟使。如果同时牵扯到平民百姓以及要紧的武林中人,就要请他们过来处置。原本自从岑老大立下问悲门后,朝廷已经许久没有派遣人到江南一带来,去年却又重新启用了一批人。”
    史翊云:“那些人大约什么时候能到?”
    史伯寿:“快则半日,慢的话,最多也不过两日。”
    观涛阁旁边的花厅中。
    韩思合对袁中阳道:“虽然要请花鸟使来处置此事,咱们也不好坐着苦等,总得先问问口供。”
    袁中阳:“那属下这就叫人进来?”
    韩思合:“还是先请朝姑娘来。”
    她当然不是怀疑朝轻岫,却想借助朝轻岫的智慧,帮忙梳理一下案件情况。
    袁中阳察言观色,猜到朝轻岫地位不同,于是依照上司的要求,将人客客气气地请了进来。
    不等韩思合开口,朝轻岫就主动开口:“在下既然事涉其中,自然得交待一番。”然后开始讲述自己今日的经历,“我辰初起身,先跟非曲一起吃了早饭,然后就到厅上来,与诸位一块打发时间,直到此刻。自从与非曲见面后,身边一直有人。”
    韩思合先道:“有劳。”然后才说,“既然如此,我也将自己的早上的经过,与姑娘说一说。”
    开口的时候,她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县令当然不用跟江湖帮主交换证词,不过韩思合一向佩服朝轻岫破案的本事,要不是职责所限,必须先走一下流程,她开头的时候就想把人推到主审官的位置上发光发热。
    韩思合:“我是卯中时醒的,自己一人吃了饭,然后到外头闲逛了一会,就去厅上坐了坐,那时王掌柜已经到了,再之后就是袁县丞、史老爷子与他的孙女,最后则是朝姑娘跟徐姑娘。”
    韩思合已经开口说明,作为县丞的袁中阳自不能继续保持安静,于是跟着道:“至于下官,应该是卯时五刻起的,饭后也去了厅上,那时县令与王掌柜都已到了。”
    第59章
    袁中阳作为郜方府的县丞, 位置仅次于县令,算是本地官面上的第二号人物,本不必在朝轻岫这样的一介白身前自称下官,然而不知为什么, 他每每看到朝轻岫那张脸, 说话时就不知不觉客气了起来。
    到了此刻, 在场三人也都明白了彼此的情况。
    无论是谁,其实都没有完整的不在场证明, 虽然贵客住的都是天字号房, 外面整夜有人把手, 但袁中阳多少学过些武功,想要绕开普通人的耳目去办点事并不困难。
    倒是韩思合会比较为难,毕竟她是彻彻底底的读书人, 除了琴棋书画这一类风雅之士的标配外, 基本不具备县令职责外的任何技能。
    不过问题的关键在于,这两人即使有时间杀掉孙乘齐, 却没时间杀害孔昊然。
    毕竟根据仵作的验尸结果, 两具尸体并非同时毙命,当中差不多隔了一个时辰。
    而且绿波庄占地面积广阔,幽静处也不止观涛台一地, 如果孙乘齐死亡事件与孔昊然死亡事件间没有关系, 他们纵然在官学中是舍友, 也不至于到了死后还在同一个地点被人发现。
    至于朝轻岫,她在时间上算是勉强达到了动手的要求。
    毕竟她卯末辰初才起来,比仵作推断的尸体最早死亡时间正好晚上一个时辰, 完全有条件紧闭房门,假装自己正在睡觉, 然后从窗户跳出去,悄悄干掉孙乘齐。
    而且她身为是江湖帮派的老大,武功还要高过只把习武当做强身健体途径的袁中阳,恐怕当着庄内仆役面掠走,别人还反应不过来。
    假设她卯初干掉孙乘齐,等到卯末再干掉孔昊然,并将两人沉入水中,正好来得及在辰时初刻喊人进房间来送早饭。
    不过韩思合并不怀疑朝轻岫,一方面是因为项意儒的口供提到过,直到辰时,孙乘齐还好好地待在观涛阁内读书,另一方面则是源于个人的信任。
    她总觉得,朝轻岫真要干掉谁,下手时的动作应该更利落一些。
    至于袁中阳,他当然发现了朝轻岫时间上的问题,不过在估量了下双方的武力值差距之后,他觉得还是尽可能谨小慎微比较好,否则没发现对方的问题也就罢了,万一自己聪明太过,不小心察觉了朝轻岫行事中的一二违和之处,对方直接杀人灭口,自己岂不是非常倒霉。
    朝轻岫:“韩县令不妨再请旁人来问问情况,或者能有线索。”
    韩思合刚点了下头,袁中阳就非常机敏地站起来,客客气气道:“袁某去外面喊人。”
    他先请了史伯寿祖孙过来,因为王占定已经提前回城,又派了衙役过去带信。
    史伯寿很干脆:“今日老夫卯中时起的床,云儿要晚上一刻,后面大家在厅上相见,发生了什么也不必赘述。”
    韩思合欠一欠身:“老爷子年高德劭众所周知,如今请您过来,也只是随意问问。”
    史伯寿笑呵呵道:“县令也是职责所在,要是还有需要老夫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
    朝轻岫靠在椅背上,单手支颐,她想,睡懒觉果然是坏文明,要是自己能再早半个小时起床,今次的不在场证明就算是牢不可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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