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明白,自己一个人调查可能会被怀疑偷偷做手脚,有个人陪着一起,也算是互相监视。
    云维舟查得很仔细,可惜现场被破坏得十分严重——严良节是查案子的外行,虽然有所注意,还是留下了自己的足迹。
    她甚至钻到石榻底下查看,然后又跃至房顶。
    陆月楼:“云捕头发现了什么没有?”
    云维舟:“我先问一句,你们昨天晚上,有没有谁躲在石榻底下的?”
    严良节:“什么?”
    其他人也都面露惊异之色,这个反应,明显是没有。
    陆月楼低下头,发现石榻底下干干净净,一点灰尘也没有。
    他好奇:“云捕头怎么看出下面曾经藏了人的?”
    云维舟刚开口,又对陈微明道:“陈姑娘,方才你也瞧见了,是不是?”
    陈微明点头:“石榻右侧的下方,靠近中间的位置上,存在水汽凝结的痕迹。”
    钱大富听得迷糊:“怎么又是右侧又是中间的……”
    陈微明默了一瞬,耐心道:“石榻有两长两宽四个边,水汽痕迹在右侧那条宽边的中间的下面。”
    “……”
    包括师思玄在内的人同时露出了就算有水汽又能证明啥的表情。
    ——虽然众人出身不同,立场也存在微妙的差别,此刻却都产生了相同的感受,就是觉得对方解释了跟没解释好像差不太多。
    陆月楼面露沉吟之色。
    作为一个上进的人,纵然知道可以向对方求助,他依旧会试着靠自己找出答案。
    陈微明:“建造这间静室的主要材料是石块,石板地面温度低。昨晚如果有人藏在床榻下面,此人脑袋对准的位置就是右前端或者左前端中间,对方呼吸时,靠近口鼻处的地面便会凝结出小水滴。大家都能看见,石榻底下非常干净,没有一丝灰尘,证明经常有人打扫,那么从上次打扫到现在的这段时间,大概率有人曾经藏在下面过。”
    哪怕未曾发生意外,有人藏在岑照阙石榻下面这件事都值得仔细思考一下,何况此刻那具无头尸体就横在石板上,
    云维舟:“那么上次打扫是什么时候?”
    严良节:“若无意外,小豆子一定会早晚洒扫。”
    第194章
    陈微明:“所以石榻下藏人的事情就发生在昨天晚上。”接着道, “现在是白天,温度不对,等晚上的时候,咱们可以再找个人趴在石榻下面, 试试看要多久才会出现大小相同的水渍。”
    桂堂东觉得这姑娘脑子转得挺快, 并不比六扇门捕头差, 问:“已经看过现场,接下来咱们该做些什么?”
    陈微明目光在无头尸体上一扫, 道:“石室空间有限, 再待下去难免惊扰亡人, 咱们不妨换个地方谈话。”又道,“稍后可以送信回城,问一问六娘子这段时间的经历, 看她是否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桂堂东点头, 又瞧云维舟。
    云维舟:“云某暂时没更多要查探的。诸大总管,还请你派人看管此地。”
    诸自飞缓慢点了下头:“好。”
    *
    花厅上。
    陈微明一路上都跟云维舟并肩而行, 此刻更是直接坐到了人花鸟使旁边。
    陆月楼觉得陈微明藏有秘密。
    一个藏着秘密的人, 却并不躲着花鸟使走,反而叫人觉得更加不安。
    荀慎静很想打探一下陈微明的来历,可惜一路上都没找到机会。
    钱大富亲去烧水煮茶, 然后端给众人。
    陈微明接过茶盏, 道了声谢, 又道:“如今暂时还无法查清楚谁是对岑门主下手的人,许多事情难以抉择,不过在下建议, 咱们可以反其道而行,先想一想, 有谁是绝不可能对岑门主动手的人。”
    荀慎静闻言忽道:“如今已经轮到陈姑娘站出来主持大局了吗?在下倒不是小看姑娘,只是觉得,主持大局之人,至少得先证明自己绝非凶手。”
    陈微明神色不动:“如今大总管等人都在,当可证明在下只是第一次来艰虞别院,何德何能,可以惹出这么大的乱子。”
    她没有作案能力。
    荀慎静定定瞧了她一会:“陈姑娘之前说,自己对毒药有些了解。而且若是在下看得没错,姑娘身上还有易容乔装的痕迹。”
    陈微明闻言笑了下,倒也不跟对方纠缠,只道:“既然足下说我身具嫌疑,好,那就先不将我算在绝不可能动手之人里。”
    钱大富清了清嗓子,道:“首先,我觉得云捕头没有嫌疑,她昨天刚来艰虞别院,而且出身清正宫,没有作案动机。”
    徐中直摇头:“学生以为,此时就说云捕头没有嫌疑还为时尚早。”
    钱大富没料到反驳自己观点的人居然是徐中直,纳闷:“为何?”
    徐中直:“云捕头固然是可信之人,可今日之前,诸位可有人曾见过云捕头?”
    “……”
    众人不得不承认,那的确是一个问题。
    云维舟:“诸位是觉得在下并非云维舟,而是冒充云维舟身份的恶人?”她打开自己袖袋,“在下有花鸟使的印鉴与令牌在身。不过这些身外之物,真要伪造的话,也不是不行……”她想了想,干脆道,“既然如此,嫌疑人目前也算我一份就是。”
    桂堂东大感无奈:“既然云捕头都有嫌疑,那么其他人多半也有点嫌疑罢?”又道,“就像徐君,咱们之前也没人见过你啊。”
    徐中直淡淡:“桂老板要是不信在下身份,可以考我重明书院的功课。”
    桂堂东:“……”
    那倒的确不是能速成的东西。
    师思玄略一思忖,发散了下思维:“桂老板跟钱掌柜都是生意人,我是别派弟子,彼此难免存在利益之争。”
    云维舟看师思玄,觉得贝藏居少居主给出的动机实在很没说服力。
    而且以师思玄的武力,她要真连岑照阙都能干掉,后面大可以再悄悄干掉其他人,不必坐在此处配合讨论。
    师思玄:“一个个排除下来,眼下能确定没动机的人,就只有红叶寺的玄识与玄慧两位大师。”
    她跳过陆月楼没分析,陆月楼也很配合地没开口询问对方为何连考虑都不考虑,就将自己分配到了嫌疑人的范畴当中。
    桂堂东点点头:“两位大师为人自然是可靠的。”
    钱大富却笑了:“两位大师为人固然可靠,品行也值得信任,但这不代表他们没有杀人动机。”
    玄识与玄慧原本正手持念珠,无声为岑照阙诵经。
    听见钱大富的话,玄识的动作停了一瞬,玄慧依旧闭目颂念,仿佛未曾听见只言片语。
    云维舟:“钱掌柜,你此言有何凭据?”
    钱大富缓缓道:“岑门主是明相大师的弟子。数日前,明相大师意外身故,红叶寺那边怀疑跟岑门主有关,两位大师之所以前来,正是为了询问岑门主,案发当时他身在何处。”
    她的话音落下后,花厅内的气氛瞬间冻结。
    包括陆月楼在内的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不加掩饰的愕然之色。
    玄识睁眼看向钱大富,玄慧转动念珠的动作直接停下。
    钱大富倒是很自然,还有疑惑的口气问:“怎么,难道在下打听错了?”
    玄识身形有瞬间凝固,随后缓缓道:“……不知钱掌柜从何处听闻此事?”
    钱大富:“商人总有许多消息来源,具体听谁说的属于商业机密,不方便交待,还请诸位谅解。”
    “砰。”
    伴随着一声轻响,玄慧指尖念珠霎那间碎成粉末。
    他停下为岑照阙颂念往生咒的动作,缓缓睁眼,目中泛起一片血红。
    玄慧定定看着自己指尖,许久才缓缓开口:“……玄识师兄。”
    玄识低声:“师叔师伯他们怕师兄冲动,先不让我告诉师兄,说非要质询,还请等听完岑师弟的解释再说。”
    “锵——”
    就在这一瞬间,空中忽然亮起了一朵火花。
    一道雪亮的长光曳空而过,宿霜行的长剑已经横在玄慧的颈侧。
    宿霜行面沉如水,持剑的手臂一动不动,没有进一步的动作——靠近玄慧那一侧的剑刃,竟已多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被手指生生弹出的缺口。
    玄慧出手之快,武功之高,明显在众人预料之外,连师思玄都无意识地按了下刀柄。
    下一刻,花厅内传来一阵兵刃出鞘的声响,诸自飞、简云明还有严良节亦同时拔剑。
    宿霜行声音如冰:“要么大师收回揣度岑大哥的话,要么你就在此取了我等性命。”
    简云明眼里闪动着奇异的光芒,此刻的他显得比平常更加虚弱,嘴唇与脸颊一样苍白。
    玄识的话仿佛凝成实体,给他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简云明:“……胡说八道,我不相信大哥做了那样的事。”
    玄识竖起右掌,低眉敛目:“佛陀当有忿怒相,若是有证据证明是贫僧误会岑门主,贫僧凭他三刀六洞。”
    桂堂东好歹比简云明等人冷静点,连忙开口:“这事……”
    他感觉自己冷汗都要流下来了——此时此刻,要是无法处理好,桂堂东觉得他能有幸看到红叶寺与问悲门火拼。
    桂堂东:“玄识大师,在下需要确认一下,明相大师果真已经去世?”
    玄识:“出家人不打诳语。”
    桂堂东:“可江湖上并未有消息流传。”
    玄识:“方丈师伯不欲引动江湖风波,连寺中弟子都未尽数告知,只说师父正在闭关。”又道,“贫僧原本在外办事,后来收到消息,说是约莫半月前,岑门主前往红叶寺拜见师父,他乘夜而来,未曾惊动旁人,只有在院中洒扫的知客师弟瞧见了他。第二天清晨,师父被发现死在房中,虽然做了掩饰,还是能发现死因就是伽蓝刀。”
    世上会伽蓝刀的人本就不多,武功高到能杀害明相大师的更是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钱大富提出反对意见道:“岑门主又不是不会别的武功,偏要在行凶时选择伽蓝刀不可吗?”
    荀慎静淡淡:“谋杀这件事,第一需要考虑的是得手,第二需要考虑的才是摆脱罪责。江湖不是朝堂,没那么多人有精力调查每场凶杀的真相,连花鸟使也不会。”
    云维舟听见荀慎静的话,露出了一点无奈之色:“我们人手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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