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恩轻手轻脚地进去,低着头仔细地看了看她,伸手放到了她额头上——脸蛋仍然红扑扑的,但是额头已经没那么热了。
    她看着孩子软乎乎又安静的睡颜,心像刚烤好的面包一样,膨胀酥软。
    徐献清定的是家庭套房,带有两个卧室。
    柏恩喝了水,对他说要补个觉,然后自然而然地摸到了另外一间房间,把手放在肚子上,身体笔直地躺在床上。
    大概过了两三秒钟。
    柏恩又直直地从床上坐起来,闭着眼睛道:“要是有事叫我就好,不用客气。”
    然后她又直直地躺了下去,呼吸变得平稳,彻夜未眠的劳累再加上之前精神时刻紧绷让她入睡得十分迅速。
    徐献清扯了一下嘴唇,揉了揉眉心,帮她把卧室的门关上了。
    腿上有热乎乎的东西贴上来,他低头,就见女儿抱住他的腿,抬起头揉着惺忪的睡眼对他说:“妈妈,妈妈来了吗?”
    大概是刚刚听到了柏恩的动静自己起来了。
    “嗯,是妈妈。”徐献清把她从地上抱起来,语气温柔,“妈妈太累了要休息,先带你去阿姨那儿好吗?”
    崽崽点点头,依赖地揽住了爸爸的脖子。
    徐献清把孩子送回隔壁套房,保姆借了酒店的厨房做了一些适合小孩子吃的小点心端过来。
    崽崽伸手从碟子里抓了块小蛋糕,然后坐在地毯上仔细地研究字母泡沫拼图。
    她向徐献清挥了挥自己的小圆手,老气横秋道:“爸爸陪妈妈,我寄几能陪寄几。”
    徐献清面色复杂地点了点头,离开时的脚步略显迟疑,内心酸楚。
    总感觉女儿离开他三个月变得独立了很多,没有以前依赖他了。
    他重新进了603,进门时弯腰捡起柏恩脱下来的鞋,再整齐地摆到了鞋架上。
    他环顾了一下空荡荡的客厅,然后推门到了卧室,坐在离床边不远的椅子上。
    此时柏恩睡得很熟,根本听不见屋里的动静。
    徐献清对着她光洁额头上那个突兀的小包发了一小会儿呆,然后起身去外面拿了一袋冰袋,小心翼翼地贴到了她的额头上。
    柏恩在睡梦中皱紧眉头,脑袋歪到一旁,冰袋顺着滑了下来,徐献清用手接住,又小心翼翼地重新摆正位置。
    _
    柏恩猛然醒来,从床上了坐起来。
    暖调的夕阳透过窗户印到了木地板和白色的床单上,她赶紧从身上摸出来手机确定了一下时间,然后长舒一口气。
    没睡到第二天,才下午五点多钟。
    从床上跳下来,她拉起来衣领嗅了嗅,嫌弃地嘶了一声,决定去浴室里冲了一个澡。站在镜子前,柏恩惊奇地发现自己额头上的包又小了一点。
    伸手轻轻碰了碰,已经不怎么疼了。
    看来她的自愈能力一如既往地强悍嘛。
    她打开卧室的门,徐献清正安然地坐在沙发上,腿上搁置着笔记本电脑,旁边放着一小沓文件,看样子正在埋头工作。
    柏恩敲了下门,直到徐献清从工作中抬起头,问他:“我想洗个澡,浴室的东西能用吗?”
    她看着浴室里面瓶瓶罐罐摆了一堆,上面标的不知道哪国语言,没敢乱动。
    徐献清把电脑放在一旁,起身进了浴室,向她介绍,这个是洗发水、那个是护发素、玻璃瓶里装的是护发精油、白瓶里装的是沐浴露……
    柏恩眼底浮现出深深的迷茫,只好把自己能用上的瓶子给记好。
    她点头如捣蒜:“我都记下了。对了,你有没有一些我能穿的干净衣服?”天气炎热,她起了一身汗,身上的衣服早就不想穿了,偷瞟一眼他的神色,“没有的话也没关系。”
    他的衣服她肯定穿不上去,所以出去帮她买吧,帮她买吧。
    碎碎念似乎成功传达出去,徐献清轻皱了下眉:“我知道了,你先去洗吧。”
    柏恩内心涌起了一阵感动,虽然他们两个人并不熟,但是他还是愿意出去给她买衣服。
    徐献清打了个电话,让人把早就准备好的衣服给过来。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声音,他便把装衣服的袋子放在了浴室的门边,然后带上了卧室的门。
    柏恩裹着浴巾出来时,一眼就注意到门边多出的一个纸袋子——里面放着一套衣服。
    她拿起来嗅了嗅,味道很好闻,应该都是清洗过的。不是买的,是借别人的吗?她手指勾起里面的小衣服,有些发愣。不是,这也是能借到的吗?
    柏恩试了试,发现尺码很合适,简直就像她自己的一样。
    穿好衣服,从卧室里出来,她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就搓了搓手问:“崽崽呢?”
    徐献清:“在隔壁房间,有人照顾她。”
    “哦。”她应了一声。
    大概是什么亲戚朋友吧,估计跟原主认识。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和他们应付,时间不早了,她索性就直接避开,便说:“这里没什么事儿,我就去医院了,晚上不回来,你有事可以联系我。”
    逆着夕阳昏黄的光,徐献清望着她,大概过了两秒钟才缓缓点头。
    柏恩抓了抓还半湿的头发,带上手机出门了。
    _
    徐献清处理完最后一份工作,便合上了电脑,去了隔壁套房。
    保姆正陪着崽崽坐在地毯上搭积木,毛绒玩具散落一地。
    崽崽动作笨拙地把三块不一样的积木搭在了一块,旁边的保姆直夸她厉害。
    徐献清皱着眉头捡起了她之前拼好的儿童泡沫拼图,字母被歪歪扭扭地强行塞进了空格里,没有一个塞对的。
    崽崽嘟起嘴,忽然伸手将积木一把推到,大人模样地叹了声气,声音软软糯糯,发音清晰:“寂寞啊。”
    徐献清的手抖了一下,大吃一惊。
    他把拼图抛到一边,把崽崽抱到腿上,问她:“这话谁教你的?”
    崽崽撅起了嘴,一时答不出来,便分心去抓胳膊上的水痘。
    “别抓。”徐献清轻轻握住她的胳膊,“爸爸帮你吹吹,不能乱抓。”
    崽崽点了点头,然后把自己两只小短胳膊伸到他面前。
    徐献清轻轻地往她手臂上吹气,过了一会,崽崽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打了个哈欠,眼泪就出来了,她哼唧:“困。”
    她一生病,大部分时间都会用来睡觉。
    “那闭上眼睛睡觉好不好?”
    “不行。”崽崽一张小脸严肃得很,字正腔圆道,“吃过晚饭才能睡!”
    徐献清:“……”
    谁瞎教的规矩?
    “那我们让阿姨先去做饭,崽崽想吃什么?”
    崽崽语气颇为深沉:“我要师好师好(思考)。”
    徐献清:???
    女儿好像在外面学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然后他等啊等,五分钟过去了,他浅叹一声,手掌稳稳接住了崽崽要歪倒一旁的小脑袋,把孩子重新抱到床上去。
    第19章
    徐家老宅内。
    徐温嘉直挺挺地跪在了宗祠内,头顶高悬“世泽谊长”字样的木牌匾,面对着层层叠叠排列紧密的牌位,青砖刺人的冷意透过薄薄的软垫直往膝盖骨缝钻。
    古旧的木门被推开,发出“嘎吱”一声响,徐父背着手走了进来,沉声问:“我再问一次,知不知错,知不知改?”
    徐温嘉声音冷静:“爸,你让我怎么样都成,让我和她通一次电话吧。”
    徐父见他仍旧执迷不悟,额角的青筋突突狂跳,不禁暴跳如雷道:“徐温嘉,你真是想气死我啊!我让你反省,你就反省出这个东西?!你还是三岁小娃娃吗?!你再敢想她,我——”
    他手气得发抖,抄起一旁的一根竹篾就往他后背狠狠抽了几下:“你信不信我打死你!”
    徐温嘉不吭声,跪在那儿一动不动。
    徐父实在拿自己的小儿子没办法,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这孩子就是死性不改。
    他声音不由得变得哀求:“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你不仅想动你嫂子,连款冬也动,她们俩是你能动得了吗?!”
    他拢共就两个儿子,眼见兄弟俩快要反目成仇,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再坐视不理。
    大儿子的性格他再清楚不过,等他来教训徐温嘉,哪里会那么简单?!
    他在保他,他怎么就不明白?!
    他把竹篾一扔,深思熟虑道:“这段时间你就躲在这儿,我让人帮你申请了美国的学校,你在这里等到入学!”
    徐温嘉脸色白了白:“爸,我还不能走,有什么责任我都担着,我不走!”
    徐父阴沉地看着自己天真的儿子:“你也趁这个机会好好想想,什么人动得什么人动不得。小子,别不知天高地厚!”
    他迈出了祠堂,沉重的高门再度关上,阳光从槛窗照进这充满压迫的空间,尘埃微粒浮动,烟云缭绕。
    徐温嘉仰头看着的列祖列宗的牌位,内心却并不曾觉得后悔。只是直觉却告诉他,如果这次错过了,以后可能再也没有机会站在她面前。
    但是,现在的他,甚至没有能力跨过那道门槛。
    -
    沈正奇入院的第三天,沈涿的姑姑才风尘仆仆地到达了医院。
    柏恩只知道她叫沈葵,三十多岁,单身主义,目前在平海市工作。
    见面之后,沈葵十分亲切地握着她的手道:“你就是柏恩吧,我听大伯父说了,这两天真是辛苦你了。”
    柏恩摇着头:“没事,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
    之前她在电话里就说过,想尽快把沈叔接到她的城市里,方便接受更好的治疗。
    沈葵略带些歉意道:“预备今天下午就准备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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