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恩用手压了压床下真实柔软的触感,确认自己不在梦中。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原本坐在车上的,然后睡着了。
    再然后……
    柏恩睡觉一向很沉,记不得倒也不奇怪。
    她甩开纷杂的念头,带着崽崽去了卫生间。小家伙一个人不敢去上厕所,怕自己掉进洞里(?),然后妈妈找不着她,所以每次都需要有人陪在旁边。
    柏恩觉得她稍大一些便能自然而然地学会独立上厕所,也就纵容着她。
    等待的时候,她看向镜子,发现自己的脸颊带着刚睡醒的红晕,用手揉了揉,越揉越红,便作罢。转而问起刚上完厕所的崽崽:“宝宝,你还记得自己怎么到床上的吗?”
    崽崽十分能干地自己提起裤子,然后用力点头。
    “爸爸这样把我抱出来,”她做了一个拥抱的大动作,“然后他问妈妈一直睡在哪里,我就我就跳下来,跑在前面,然后,然后,爸爸就、他就抱妈妈送过来觉觉,我就我就趴到妈妈的怀里,一块儿睡!”
    柏恩:“……”
    看来崽崽语言这方面是不需要她操心了。
    她向女儿招手:“过来,洗洗手,洗完手我们下楼。”
    崽崽边洗手边点头,语调拉长:“我去找橘子,喂猫猫。”
    一洗完手,她就兴奋地迈着小短腿跑到了楼梯口,然后,然后一阶一阶小心翼翼地下去。
    柏恩两只手拎着她的肩膀,几步就把她放到了地面上,逗得她“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柏恩在楼下的院子里找到了徐献清,他正在清理院子。
    自从那场大雨之后,院子就生了许多杂草,鼹鼠时常来光顾,土地松软泥泞,几乎无处落脚。
    柏恩看着他原本漆黑锃亮的皮鞋沾染上泥土,心里有点怪异的感觉,觉得他这样的人和田野、泥土和杂草完全不搭。
    她说:“你别弄了。”
    徐献清抬了抬头,从院子里走到木廊下面的水槽旁。
    “你在这住了多久?”
    他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顺手打开了锈迹斑斑的水龙头,慢条斯理地用清水将修长的手指仔细地冲干净。
    “有三个月吧。”柏恩努力回忆了一下。
    徐献清点了点头,又道:“这里离村子远,又离山林近,尤其是秋天容易碰上野猪、草蛇,不安全。不过你要是喜欢,我们每年可以过来住上一小段时间。”
    柏恩听着他的话,越听越不对劲,打断道:“等一下,我还没打算离开。”
    他怎么能擅自就把她安排得明明白白,一点也没考虑她的想法?
    徐献清缓慢地将眼珠子转到她的方向,声音清冷冷的:“崽崽在这里没有同龄人陪伴,而且她也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她需要接受好的教育。况且——”
    顿了一下,他意有所指道:“我认为你根本无法照顾好她。”
    他看出了柏恩对孩子的爱护,说的话直击中她心头要害。
    尽管他那副清高又傲慢的态度令人感到窝火,但是柏恩不得不承认,她没有工作,没有亲友,看起来确实不太可靠。
    但是,他凭什么认为自己不能照顾好孩子,又凭什么认为他自己能照顾好孩子呢?
    柏恩忍耐住和他吵架的冲动,避开他质疑的目光,回敬他:“我同样认为你根本无法照顾好崽崽。”
    徐献清无心与她争辩,或者说笃定她会跟他走。
    他用手帕擦干净了手指,看了看西方隐没入远山的圆日,转移了话题:“天色不早了,你去做饭?”
    话题转的太快,柏恩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用指骨揉了揉眉心:“嗯。”
    徐献清点了点头,去找自己的女儿。
    崽崽正强行抓住橘子,把它的脑袋按在碗边喂水。
    小猫的头左摇右摆,就是不肯喝水,趁着崽崽手底下的劲松了,甩着尾巴窜到了角落里。
    崽崽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只剩下一点点被揪下来的猫毛。
    看到徐献清走过来,她立刻心虚地跳了起来,朝他挥了挥手,结果猫毛落到了她的脸上,让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徐献清:“……”
    他蹙着眉掰过她的脸,从她脸上把几根猫毛拾起来,低声道:“急什么,小心些。”
    -
    柏恩进到厨房,才发现厨房里面比她想象得要干净许多。
    只是一场雨本来就很潮湿,房间里边边角角都长上苔藓,自然损耗严重。想要长久住下去,还得好好修缮。
    她打开了原本炖了疙瘩汤的锅,天气温度高,里面的东西早就变质,现在已经被人清洗干净了。
    全部被打扫过了啊。
    她站在打开的冰箱前发了会呆,把里面能用上的食材全拿了出来。
    要跟他回去吗?
    西红柿和黄瓜切片,然后起锅烧水。
    能够信任他吗?
    单手在锅边打了几个鸡蛋进去煮成荷包蛋,然后把剩下的挂面全倒进去。
    崽崽好像很喜欢他。
    把切好的菜丢进了锅里一锅煮。
    她心里有事,便无法用平常心来煮饭,卖相难免敷衍些。
    最后,柏恩看着一锅糊糊状的面条,扶额,没发挥出她千分之一的厨艺。
    吃饭时,崽崽用勺子舀起煮碎了的面条,埋头干饭:“麻麻煮的粥真好吃!”
    柏恩:“……谢谢宝宝哦。”
    几个人正吃着饭,忽然一只节肢纤长的蜘蛛从天而降,落到了几人的面前。
    徐献清:“……”
    柏恩:“……”
    崽崽伸手抓起了它,举起来:“呀,是蜘蛛!”
    蜘蛛趴在她的拳头上,更称得她手又白又小。
    柏恩赶紧伸手:“给我。”然后飞快地把这只不速之蛛丢到了窗外。
    徐献清握住崽崽的手,检查有没有伤口。
    柏恩解释道:“是白额高脚蛛,没有毒性,而且还是益虫。”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忽地反问道:“你就让孩子生活在这种地方?万一碰上有毒的虫子呢?”
    柏恩讷讷地道:“嗯……这个嘛……唔。”
    这她还真说不上来。
    崽崽插嘴道:“爸爸,我喜欢蜘蛛。”
    柏恩立刻找到了理由:“看,她自己喜欢嘛。”
    徐献清看也不看柏恩一眼,神色缓和地告诫女儿:“以后只可以玩家养的蜘蛛。”
    被忽略掉的柏恩:“……”
    _
    等到睡觉的时候,两个又起了争执。
    柏恩想让他去睡小涿的房间,但是对方说什么都不同意。
    他站在柏恩的房间里,手指轻搭在崽崽的拼接床上,唇角流露出冷笑。
    “我要在这里睡。”
    柏恩瞪大眼睛:“不行,这是我的床。”
    徐献清完全没有作为客人的自觉,把行李往房间一放,东西往空荡荡的卧室里一摆,到底是谁的房间已经分不清楚了。
    柏恩没想到他还有这么无耻的一面。之前由于她在医院里太忙了不得已把孩子托给他照料,现在头脑清醒过来,自然不肯让他和崽崽单独睡到一块儿。
    他不走,她便想办法从崽崽身上下手。
    崽崽呆呆地低着头捏破了自己手臂上的肥皂泡泡,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她说的话。
    柏恩说了一大堆的理由,威逼利诱的手段全用上了,最后总结成一句话:“今天晚上和妈妈一起去楼下睡好不好?”
    崽崽惊喜地抬头:“什么,爸爸妈妈要和我一起睡!”
    柏恩:……
    才和她分开两天,胳膊肘就已经往外面拐了吗?
    两个人都不肯让崽崽和对方单独睡觉,谁也不肯让步,最后不知怎么搞地,三个人就睡在了一起。
    好在床非常宽大,睡上了两个人绰绰有余。当然,这并不是重点。
    柏恩睡在崽崽和徐献清的中间,十分拘谨地挺直了身体,确保自己不会十分冒昧地一脚把徐献清踹下床。
    晚夏的夜晚不凉不热,窗外传来各种各样的虫鸣声。
    大概是白天睡得太多了,崽崽翻滚到柏恩的怀里,搂着她的脖子,亲昵道:“妈妈,讲故事。”
    柏恩半睁着眼睛,身后静静的,感觉自己的故事被听去,是被占了便宜。
    她仔细地想了想,便抱着坏心思开了口,声音深沉:“有一次,猫是男人养的猫,猫最讨厌男人了。男人经常嫌弃自己养了一只没用的猫,但是他又很孤独,所以并没有丢掉猫。猫总是吃不饱穿不暖,于是想着逃跑。
    “有一天,男人喝醉了酒回到家以后,看到游手好闲的猫感到十分生气,一脚把猫踹死了。醒来之后,男人抱着猫的尸体一直哭,但是猫一点也不在乎他的眼泪……”
    崽崽翻了个身,乖乖地睡得熟了。
    柏恩讲着讲着自己也感到十分瞌睡,声音渐渐小了。
    过了一会儿,徐献清在黑暗中睁开清明的眼睛。
    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走到床的另一边伸手摸了摸崽崽的额头,又握住了她无意识抓挠疱疹的手。等确定两个人都睡得安稳之后,他才坐在床边上,慢吞吞地翻出药瓶吞下两粒安眠药,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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