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的所有声音都被吞噬。
    无论是寻常黎庶还是天潢贵胄,在如此灾难面前都显得格外渺小!
    骨肉、血液、生命、荣耀和雄心壮志,都被两座山峰无差别的尽数灭杀!
    两军近百万将士齐齐看着西板峪方向,看着那升腾的黑烟与灰尘,目光呆滞。
    数息后,被气流吹飞数尺远的薛良艰难的爬起身来。
    回首看着身后已被石块堵死的峪口,薛良满心后怕的大口喘着粗气。
    空气裹挟着浓重灰尘涌入薛良的肺部,但薛良却从未觉得空气竟是如此香甜!
    挣扎着站起身,薛良拼尽全力却只能发出细弱蚊蝇的呼声:“跑!继续跑!”
    但这道声音却在天地的威压间撬开了一道小小缝隙。
    一名名将士被唤醒神智,连滚带爬的逃离西板峪范围,只留下一地水渍。
    远方,燕王喜攥紧了缰绳,不敢置信的失声喃喃:“地龙翻身了?”
    喃喃之音自联军之中接连响起,并迅速凝聚为滔天哗然!
    “地龙翻身了!秦长安君之祭已竟功!快跑!慢者当被地龙吞入腹中!”
    “某早就说过不能与秦长安君为敌!那是神!是备受厚土恩宠的神啊!我等与神为敌、与厚土为敌,天地自弃之!”
    “秦长安君,俺给您叩首了!求您莫要收了俺的性命,俺还有一家老小要养啊!”
    “止步!敢逃者斩!”
    代军将士们回忆起了被地龙所支配的恐惧。
    初次目睹如此场面的齐、燕两军士卒更是被吓的双腿发软,嘴上喊着要逃跑、双腿却使不上力气,只能留下满地水渍。
    联军上下,一片混乱!
    燕王喜死死攥着缰绳,惊怒交加的咆哮:“地龙竟翻身了?!”
    “仙人们不是已经作法破除了秦长安君之祭了吗?!”
    “方才更无秦长安君号令地龙之音!地龙怎会翻身!!”
    不需要斥候回禀,燕王喜也能看得分明。
    就连西板峪都已不复存在,那冲进西板峪内的骑咆、燕獾二部四万余燕军必定已尽数阵亡!
    仅只一瞬之间,四万余将士全军覆没!
    再加上嬴成蟜初入督亢地那一战等大战小战的战损,燕军此战战损已高达十六万!
    此战之初,燕王喜率领三十五万大军雄心勃勃的南下攻秦。
    而今日,这三十五万大军却已战损近半!
    燕王喜愤怒的看向道场,手指一众仙人怒道:“将这些无能的仙人尽数拿下!”
    “斩!”
    “立决!”
    田升原本也沉浸在震惊和悲伤中,但听闻燕王喜这话却赶忙压下悲伤,连声道:“燕王,且慢!”
    “诸位仙人虽然不能力敌秦长安君,却终究是仙人,更于我军有大功!”
    “我军不赏反罚实乃赏罚不明之举,且若是触怒了仙人们,我军要面对的就不仅仅是一位大巫了!”
    赏罚之说无法熄灭燕王喜心头怒火。
    但一众仙人由友转敌的威胁却让燕王喜瞬间变了脸色。
    “是寡人失言!”燕王喜悲声而呼:“四万余大好儿郎葬身于地龙腹中,寡人情难自禁!”
    “寡人的将士们!寡人的将士们啊!魂归来兮!”
    “是寡人错了,寡人知错矣!”
    两行热泪纵贯面颊而下,燕王喜用力捶打心口,悲声咆哮:
    “寡人恨不能削骨剃肉以祭天地,换回诸位将士的性命!”
    “寡人万不该不听代武安君之言,令诸位将士追杀秦军!”
    “噫吁嚱!寡人心甚痛哉!”
    燕王喜使用了他最擅长的技能。
    闻者心酸听者落泪的哭声和罪己自白,再加上燕王喜尊贵的身份,很难让人不原谅他。
    燕王喜痛哭流涕的看向李牧,无比诚恳的呼道:“代武安君!寡人错矣!”
    “寡人军略诚不如代武安君!”
    “寡人敬拜代武安君为我大燕相邦,擢代武安君为我大燕上将军,令代武安君统帅我大燕兵马!”
    攻涿城、易城、易关虽然也让燕军损失了不少将士,但每日几百几千人的战损不足以撼动燕王喜的心神。
    然而嬴成蟜冲入战场后对燕军的两度痛击,却彻底击溃了燕王喜的战斗意志。
    他不一定知道自己错了,但他知道自己怂了,更知道了自己真不是嬴成蟜的对手!
    惨败后的燕王喜如每次惨败后一般,第一时间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打算拜李牧为燕国相邦,将燕军指挥权转交给李牧,而他自己则是只担任督军。
    但李牧却冷淡的说:“晚了。”
    “这燕军,还是由燕王亲自统帅为善。”
    若是燕王从一开始就将燕军交给李牧,李牧会欣然应允。
    但现在,燕军已战损近半!
    经受了如此恐怖的伤亡和一次大溃败后,李牧并不认为这支兵马在面对秦军时还有多少战力。
    为了掌握一支没有多少战斗力的兵马,而给自己再找个天天盯着自己监工的上司?
    李牧觉得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燕王喜赶忙劝说:“代武安君切莫推拒!”
    “寡人承诺,寡人定然不会……”
    然而还没等燕王喜说完,李牧便已高声开口:“传本将令!”
    “各部将领严督麾下将士,士卒逃则斩伍长,一伍逃则斩什长,一部逃亡过两成则斩都尉!”
    “齐、燕二军立刻后撤,依原定计划构筑包围。”
    “代军向本将大纛集结,列阵准备应敌!”
    田升愕然发问:“左相,还要打?”
    地龙翻身已经摧毁了联军全军的士气。
    在这个时候继续作战,无异于羊入虎口啊!
    李牧冷然看了田升一眼,沉声发问:“不打?”
    “汝欲我军将士引颈就戮乎!”
    “现在不是本将要打,而是秦长安君不可能错失如此良机!”
    田升、燕王喜皆无言以对!
    李牧声音加重,语气笃定又自信:“我代军兵马已屡经地龙翻身之灾,能在秦军杀至之前恢复战力。”
    “本将会令代军兵马为齐、燕两军争取休整时间。”
    “齐、燕两军务必尽快恢复战力、构筑包围、完成围歼。”
    “若是此番诱敌深入之策能竟功,我军当能反败为胜!”
    本将不知道秦长安君为何对本将如此警惕,对本将诱敌深入之策看都不看一眼。
    但此次战机非是本将促成,而是秦长安君促成。
    本将不信,秦长安君会坐视如此良机而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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