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诩看着温鸣谦,愣了片刻,只觉得她面目全非。
    先前他至多认定温鸣谦恶毒,如今看来,非但恶毒,简直无耻。
    他眼中的神色温鸣谦看得清楚,若是在七年前,面对这般神情,温鸣谦必然心如刀绞。
    换到如今,她早不介怀。
    比起这些恩怨纠葛,她还有更要紧的事做。
    “老爷,就像你说的,时过境迁,我们何不把当年的恩怨放一放?看在孩子的份上,容我们母子在这家中有一席之地。”温鸣谦语气放得更软。
    她久在边地,这次回京,总要想办法站稳脚跟才行。
    所以对宫家人要软硬兼施。
    “你想要留下来,可又不肯安分守己,只怕这个家还是容不下你。”宫诩皱眉道,“这才回来几天,就对下人又打又骂又要发卖,成何体统?”
    “老爷也知道我们是要留下来,又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欺压人?”温鸣谦笑了,“眼见都不一定为真,又何况是耳听?”
    “我懒得同你纷证,”宫诩拂袖,他对温鸣谦生不出半点耐心,“总之,你们的去留要等老太太回来之后议定了再说。在此期间,你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不要痴心妄想!”
    温鸣谦嘴角噙笑,看着宫诩离去的背影。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毫无长进。
    偏听偏信,自以为是。
    宫诩回到宋氏院子,宋氏已然起来了,正在廊下站着看丫头们浇花。
    “怎么起来了?不多睡一会儿。”宫诩走到宋氏跟前仔细看她的脸色,“瞧着你还是很倦怠的样子。”
    “妾身好多了,老爷不用担心。”宋氏柔声说,“倒是老爷忙了一天了,快坐下歇歇吧!我已经叫她们沏了茶。”
    丫头们浇完花识趣地退了下去,宫诩看着宋氏,说了一句:“你放心。”
    宋氏闻言一愣,继而笑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心里头的事我都知道,只是你总不忍心为难别人,未免太自苦,”宫诩轻叹,“她虽然有个正室的名头,可那也是空的。这府里里的人从上到下没有人认可她,你更不必对她恭恭敬敬,她原也不配。”
    “老爷,你见过夫人了?”宋氏问。
    “我去告诫告诫她不要作威作福,要清楚自己的分量。”宫诩说,“没想到她如今更加无耻,死活都想赖在这府里。”
    宋氏低着头,半晌方才抬起头来:“其实妾身一直都想说,若是她能够改过自新,以大局为重,我也不会……”
    “秀莲,”宫诩打断她的话,“她那样的毒妇不值得怜悯。”
    “可是老爷,外人并不知道内情。如今她既然已经回来,我们又怎么能无缘无故把她推出门去?”宋氏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中是万般的无可奈何,“当初之所以不治她的罪,也是为了大局着想,如今自然还是一样。”
    “你不知道,我见了她就如吞了苍蝇般恶心!”宫诩嫌恶地说,“等老夫人回来,想办法把她送到庙里去,或者是什么别的地方,总之不能让这个祸害留在家里。”
    宋氏走上前,轻轻抱住宫诩的胳膊,关切道:“老爷别为家里的事烦心了,今日十五,我早整治了一桌好菜。再等等月亮上来,花香竹影,佳肴清樽,快把俗务暂放,且请开怀。”
    “你真是我的解语花,”宫诩揽她入怀,“有多少忧愁都能帮我开解。”
    第二日,宋氏正安排人去温鸣谦那边服侍,有小丫头进来说:“小夫人,永清伯府打发人来送点心了。”
    宋氏便说:“打发谁来的?”
    “是赵妈妈。”小丫头说。
    宋氏闻言微微一笑,杨婆子从旁问道:“小夫人笑什么?”
    “我笑的是这点心多半不是送给我的。”宋氏说着起身,“请她进来吧。”
    “老奴知道了,这赵妈妈是他们府里大奶奶的陪房。”杨婆子殷勤地给宋氏掸去肩上掉落的一茎发丝,“之前他们府里的大奶奶和咱们家那位走的很近,如今多半要试探着叙旧。”
    果然赵妈妈带了个小丫头进来,向宋氏请了安说:“前儿我们老太爷做冥寿,多谢小夫人打发了人去送东西。这几日才容出空儿来回礼,还请见谅。”
    “妈妈快坐,咱们两家常来常往,可用不着这么客气。”宋氏含笑道,“快请吃杯茶吧。”
    “茶就免了,不劳烦小夫人。只是婆子我还想见见贵府的夫人,没别的,我们姑娘特意叮嘱我把这盒子点心送过去,毕竟许多年不见了,礼数上总要周全些。”赵妈妈笑着说。
    “刚好这边正打发人过去伺候我们太太呢,就随着您去吧。”宋氏说,“杨妈妈,你亲自送过去吧!”
    杨婆子带着人过去,张妈出来说:“赵妈妈是客人,且请进去吧。杨家老姐姐,咱们姑且在外头嘱咐嘱咐这两个新来的。”
    赵妈妈进来向温鸣谦请安,温鸣谦扶住她不让行礼:“许多年不见你了,身子骨还好?”
    “托夫人的福,都还好,只是又老了些。”赵妈妈说,“夫人这些年受苦了。”
    “谈不上受苦,”温鸣谦笑着说,“只是很想念你们家姑娘。”
    “唉,唉,我们姑娘何尝不惦记您呢?只是这么多年去了那么多封信,也没见您回一封啊。”赵妈妈说,“她惦记着您,可又帮不上忙。”
    “如今我回来了,得空儿要与她厮见,只是又怕她抽不开身,不敢贸然相约。”温鸣谦知道永清伯府家规森严,刘氏的婆婆尤其严厉。
    自己的名声不好,若是与刘氏私下来往叫她家知道了,怕是会为难她。
    “这不嘛,前几日我们府里老太爷冥寿,全家上上下下忙了许多天,到底没能容出空儿来。
    我们姑娘自那日在这府里见了您,就一直惦记着。
    她这次叫我来是告诉您,后日早晨到城南的无求庵去,在那儿相见。”赵妈妈说,“那地界儿清净,没人打扰。”
    “好,我知道了,后天一定过去。”温鸣谦说。
    刘氏是她初来京城时便结交下的好友,那时二人都还未出阁。出嫁后往来依旧,甚至情意更深。
    只是自从温鸣谦去了霜溪,便主动断了一切亲友音信,而刘氏并不因此怪她,否则也不会主动相约了。
    “这盒点心是我们姑娘亲手做的,请您和哥儿尝尝。”赵妈妈说,“我不好留得太久,这就得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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