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可怜,”宋氏用悲悯的眼神看着温鸣谦,伸出手温柔地将她散乱的鬓发掖在耳后,“好好一个美人儿,就要香消玉殒了。”
    “告……告诉我……”温鸣谦抓住她的衣袖,全身痛得蜷缩,却还是不肯放手。
    “宿阳公府,你还记得吗?我原本是要做他家小公爷的外室的,”宋氏提起当初也不免悲切,“小公爷风流倜傥,身份又尊贵,他原本什么都答应我了,可偏偏出了事……”
    温鸣谦当然还记得,大约十年前,宿阳公忽然被定了通敌叛国之罪,满门抄斩,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这件事当年在京城掀起了轩然大波,宋氏也是在那之后进了宫家的门。
    可是谁会想到她竟然与宿阳公府的世子有私情?
    “可是……可是……你刚入府时,老夫人明明请了大夫……”温鸣谦之前一直想不通这里。
    “呵呵,也并不难。”宋氏一笑,“我想法子不让他号出喜脉不就得了,提前请人用银针封住了我身上的几处穴道,再加上那时候我有孕的日子还浅,脉象本不十分明显。所以就这样蒙混过关了……”
    “原来是这样,难怪……我们先前都以为那孩子早产,却原来是瓜熟蒂落。”温鸣谦匍匐在蒲团上,“你可……你可真有本事!”
    这么多年温鸣谦一直想不通,宋氏为什么要把自己的长子给害死?毕竟这孩子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宫家人这些年对宫康安的来历从没有过怀疑,当初宋氏入府之后怀孕七个月产下了宫康安,那孩子出生时也的确有些瘦小。
    现在想来应该是宋氏有意为之,吃的少一些,或者平日里用布条勒住肚子,都可以让胎儿显得瘦小。
    “过奖了,我们这样出身低微的女子,又想要过富贵日子,可不得用些非常手段。”宋氏叹了口气幽幽道,“我们就像那打鱼的一样,一网一网地撒下去,小鱼小虾的自然不稀罕,半大的鱼舍不得丢掉,就先养在水池里。
    若是能网上来大鱼,那可就得偿所愿,终生不愁了。”
    “呵!这么说……老爷就是你养在水池子里半大的鱼了……”
    “我能有什么办法?我总要活下去呀!还得过上好日子。”宋氏对自己是万分的怜悯,“我怕被连累,就得紧着找下家。老爷最好骗,几句话、几滴眼泪就能哄着他拼死拼活也要把我带回府。
    我原本以为,那孩子的出生已经被遮掩过去。谁想随着他长大,竟然渐渐要露出马脚。
    宿阳公府的男丁,胸口都有一块肌肤生得很像蛇皮,世子就是如此。年纪越长,那蛇皮就越是明显。康安那孩子头几个月还看不出来,后来竟渐渐地露出了苗头。
    这东西是遮掩不住的,随着他长大总会被人发现。
    真要等到那一天,等待我们母子的将是万劫不复……”
    宫家和宿阳宫府自然也是有往来的,甚至宫诩和宿阳公世子平素还颇有交情。
    对于这件事都是知情的,宋氏想瞒也瞒不住。
    “所以……你就……”
    “我不能平白无故地要了他性命,我总要找个替罪羊啊!能一箭三雕的事为什么不做?”宋氏像看着白痴一样看着温鸣谦,“既除去了他,又嫁祸给了你,还让宫家人对我怀有一辈子的亏欠……
    你不要觉得委屈,你不知道我当时是何等的艰难。
    我把那糕喂到他嘴里的时候,我的心都在滴血啊……
    他还甜甜地看着我笑,还叫我阿娘。他毒发的时候,就那么看着我,小嘴一张一合地说,阿娘,我疼……你给我揉揉……”
    宋氏说着,泪水已不自觉流满了她的脸:“可是我没有办法,我告诉他,孩子,你不该来到这世上,你去找你亲生的爹爹吧!”
    她当然爱这孩子,可她更爱自己。
    “你……你真是狠心,那阿寿又是为什么死的?”温鸣谦此时已经气若游丝了,好像下一瞬就要溘然长逝。
    “阿寿?她是为你死的呀!你未出阁之前不是有个青梅竹马的邻居吗?叫什么林文昌……”宋氏以指叩腮,回忆着多年前的事,“他还对你念念不忘呢!甚至寻到了京城。
    阿寿在街上遇见了他,他缠着阿寿打听你的情形,阿寿不肯说,匆匆走了。
    巧的是这一幕被杨妈妈瞧见了,她就假装是伺候你的人,和姓林的书呆子攀谈。
    告诉他你在府里过得很不好,丈夫宠妾灭妻,婆婆又处处刁难。
    林文昌听了顿时心疼,便写了封信,让杨妈妈拿给你。
    他倒是一片痴心,不嫌弃你已是残花败柳。还妄想着你能离开宫家,和他白头偕老。
    我便拿着这封信找到阿寿,要挟她说你与外男有私情,现今证据落在了我的手里。让她乖乖听我的话,否则我就把这信拿给老爷看。
    那丫头可真是忠心呢!一把抢过信来扔进了火盆里,争执间杨妈妈的儿子失手打晕了她。
    我灵机一动,让他们把阿寿做成畏罪自尽的样子,所谓死证,也可以是死无对证……她既然不肯就范,那就让她死好了!”
    “你……你……你说的都是真的?”温鸣谦死死看着她,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当然是真的,你都要死了,我还骗你做什么?你去吧!到了阴司地狱,如果能遇见阿寿,问问她我说的是不是真话。”宋氏倾吐完心中的秘密,竟也是说不出的轻松,“温鸣谦,你不是我的对手。你也不要觉得委屈,这世上本就是成则为王,败则寇。”
    “宋秀莲,有件事你没发觉不对吗?”温鸣谦看着她,忽然扯起嘴角笑了一下。
    宋氏拧眉,一时之间解不过来。
    温鸣谦缓缓坐起身,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你就没发觉,都这么久了我怎么还不死?张妈熬的茜草汁和红果浆太涩了,竟然忘了放糖。”
    “你……”宋氏猛然醒悟,“你没有中毒?!”
    “你不是最擅长演戏吗?我不过是陪着你演了一场戏而已。”温鸣谦缓缓理顺头发,“可过瘾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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