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硕从院外走了进来,见有女子愣了下。
    他随后快步掠过,到尤乾陵跟前低声道:“都搜查过了,没有异常。”
    尤乾陵冷笑,他侧身指向悬在中堂内的老员外尸体道:“没有异常?那你说说看,里面的尸体怎么来的。”
    元硕最怕听到尤乾陵说这么平静的话,通常这种时候就说明尤乾陵在发脾气的边缘了。
    马上周围方圆五百米内,不管是什么人都要倒霉。
    尤乾陵深吸了口气,喃喃道:“还真被人说对了,锦衣卫上百人守在这宅子里。结果还让人在眼皮底下杀了人。”
    “元硕啊,锦衣卫盯人查案,就这个结果?一群废物。”
    元硕实在不敢接这个话,虽说尤乾陵说过他不在乎这宅子死人,可前提是有收获。
    然而老员外这一死并没有换来他们想要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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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结果和是不是锦衣卫查案无关。”闫欣却在这个时候胆大包天得插嘴说,“对方是冲着瞿家来的,祭天台不过就是借口。”
    尤乾陵回头看到站在门口的女子,脸色更沉了。
    “谁给你的胆子说话。”
    闫欣深吸了口气,福身给尤乾陵行礼。
    “民女之前太失礼了。给王爷赔罪。方才民女深思熟虑过了,民女的命不值钱,这案子却牵扯了数条人命。倘若留我一命,能少死几个人,也是值得的不是吗?”
    尤乾陵:“值不值可不是你说了算。”
    闫欣道:“您带着百来锦衣卫出城守在这方寸宅中,为的不是一个真相?即便您要的真相并非民女所想的真相。那我们谈用处,倘若我真的没用,最后的结果您不满意,您杀我也不迟。”
    尤乾陵反问。
    “真相?本王都没想过自己有如此高尚。”
    闫欣摸不清这位爷的路数。
    她只能正视尤乾陵,为自己争辩道“不过就是让民女多活一个时辰而已。王爷就能多一个线索,也很划算的。”
    “你能给本王什么线索?”尤乾陵盯着她的眼神能将她剖开千百遍。
    闫欣干脆说:“您想要什么线索我就给你什么线索。”
    ——————
    尤乾陵背过身:“瞿老员外的尸体就在这。袁九章说你能观尸。就凭你的本事,来争取这一个时辰。”
    中堂是个布置简陋的灵堂。
    四处都是白布,瞿老员外的尸体就悬在居中的梁上,脚底下恰好是空置的棺木。有锦衣卫打算上前将尸体放下来,闫欣低声喊住,自己站在尸体下方,提着灯往上对着老员外那张狰狞的脸看。
    和瞿青身亡时完全不同。
    老员外的表情生动多了。
    闫欣道:“观老员外脸色,死前应当看到让他动了怒气之人。因此初步判断,凶手与他认识,并且两者之间有怨。可以放下来了。锦衣卫的仵作可借用一下吗?”
    尤乾陵挥了挥手,一旁候着的身穿兜衣之人便上前。
    两人分了两边面对面站着。
    闫欣示意自己看,让仵作在一旁观视:“面色青紫,身上没有其他伤痕,致命的便是这根绳子。方才提灯之时见到梁上有绳子拖动的痕迹。绳子活结绑在后颈上,这种结被绑紧的物件越重或者拉扯的力道越大结会越紧,可推测老员外是被人吊上去后勒死的。”
    仵作翻看了尸体后颈,点头。
    闫欣低声道:“其他的劳烦您再看看。”
    她退后转向管家。
    “管家应当是除凶手外最后一个见到老员外的人。方才我听你说,你离开之时,老员外身旁有人?”
    管家被她一问。
    “是,是啊。就站在那边。”他往灵堂深处悬着的白布后面。
    “穿着黑黢黢的衣物,咱们这家里,除了锦衣卫官爷们之外,还有谁会穿黑衣啊。”
    闫欣又问:“早前你说在引偃偶店女店主进去之前,你家少爷人好好的。你也见着你家少爷活着?”
    管家后面早听说他家少爷身亡在女店主到闫家之前。
    回话便没了先前的理直气壮,多了些犹豫不定道:“我……书房内平日里就少爷一人在。我当时见有人走动,不做他想,以为便是少爷。”
    闫欣问:“那你见着的人是何模样。”
    管家一边低声嘀咕一边回忆,片刻后忽然想起来似的大声道:“书房黑灯瞎火的……不过肯定不是浅色衣物。且和少爷平日爱穿的衣式极像。那会太黑了,其余真看不清。当时他就靠窗背对着我,手里拿着书。这样!”说着,他还毕恭毕敬都学了个姿势。
    闫欣盯了那姿势一会,回头朝尤乾陵道:“凶手熟悉瞿青穿着,和平时惯常的姿态。对管家粗枝大叶喜欢推托的性情很了解。”
    尤乾陵:“然后呢?”
    “凶手对瞿家的情形很熟悉,且下手比对瞿青狠多了。不过依旧不是凶手直接动的手。最早我的判断还有效。”
    尤乾陵嗤笑道:“那你拿什么来给我交换一个时辰的活命机会?”
    闫欣迟疑道:“凶手应当在那几个身穿官服之人之间,对比一下便知谁是真凶。”
    尤乾陵:“对比出来的也不过就是个身份不明的鬼而已。”
    闫欣摇头:“这宅子里,至多一个鬼。您可以命人画出鬼的模样。我便告诉你哪个是真鬼。”
    尤乾陵这次没有看向元硕,而是直截了当地放了话。
    “可以,给你一个时辰的活命时间。倘若交不出我满意的答案,你这条命我就替老天收了。”
    闫欣深深地吸了口气,为自己过了这一难关。
    “好。”
    尤乾陵冷哼了声,转身走了。
    元硕吩咐完现场的锦衣卫各回各位上,便小跑地追了上去。
    “爷,属下错了。”他认错极快,半点不端着。
    尤乾陵这会已经没先前那么生气,闻言便阴阳怪气道:“靠一个女人在我面前蒙混过关,你可真有气概。”
    元硕笑笑,机灵地转移话题。
    “郡爷,属下有事想问,方才去后院的路上,您为何要突然去中堂。”
    尤乾陵侧了下脸,侧脸依旧冰冷如霜,到底还是回了元硕一句。
    “你自己回忆一下,方才你说的几波人里面,谁落单了。”
    元硕喃喃道:“瞿寅一直跟着女店主跑前厅这边来了,邹氏有侍女珠儿跟着,瞿家长女和她夫君一起来的,老员外……对,管家跟着瞿寅从中堂出来了,后来转回去又被老员外喊着出来找郡爷。”
    尤乾陵低声接下去说道:“管家扛不住事,又会推托。当真是一针见血啊。”
    元硕知道尤乾陵说的是那女店主,可在这节骨眼上,他不敢在尤乾陵面前多说一个好字,只能以退为进。
    “一针见血又如何,还不知道比郡爷您晚了一步。”
    尤乾陵还是被他这踩高捧低的手段给抚平了一点心中的躁动。他放缓了脚步,让一直跟着他的守卫退开了一些,才低声对元硕说:“元硕,你可知我为何想杀她。”
    元硕虽然是个擅长顺毛的老妈子,但对尤乾陵如海一般深的心思却依旧束手无策。
    “属下愚钝。其实在属下眼中,只要还有用,留着便有好处。”
    “你适合当官,为官者善用贤,”尤乾陵道,“但不适合上位者。上位者讲究权衡博弈,再有才之人,如果对上位者来说是威胁,他就要杀。”
    元硕道:“女店主威胁到您了?”
    尤乾陵:“……就她?”
    元硕抿嘴,含蓄地笑着。
    尤乾陵踹了他一脚,往前迈步之时,极轻得跟元硕耳语了一句——“她对祭天台的关注太显眼了。倘若不是我们这边之人,就留她不得。可她又很明显在针对祭天台。我身边能用的人太少,偏偏……我又摸不清她的路数。”
    元硕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属下明白了。属下就是个千户,确实不太懂什么为官之道上位之道。只觉得这女店主您也不想杀,还是不要勉强得好。日后您要是后悔了,你拿我是问。”
    尤乾陵:“我拿你是问有什么用处。我这么做就是不想日后后悔。”
    元硕慎重点头道:“也未必会后悔。郡爷您判断比属下强,倘若留着她弊大于利,或者一个时辰后这女店主要是拿不出像样的东西来,属下来动手。”
    尤乾陵哼道:“我自己没手?”
    说完这句话,尤乾陵往前走的步子忽然顿住了。
    元硕差点撞上,幸亏平时就习惯了这位爷突如其来,他立刻侧身避过尤乾陵,绕到跟前听到尤乾陵说:“没手……我怎么没想到。元硕,让人去画画像之时,重点画四肢和体型。”
    元硕问:“为何?”
    尤乾陵道:“本王开恩给她提示了。她要是说的对不上我想的,留她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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