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兴王身边最大的耳目不是陆松,而是
    藩王赴京朝觐,乃太祖爷所定封藩体系中极为重要的一环。
    目的是让皇帝跟藩王每隔三五年交流下感情。
    大家一起吃吃饭,喝喝酒,看看教坊司的靓女跳跳舞,吹吹笛。别断了宗亲情谊。
    有宗亲情谊在,才能屏藩大宗。
    奈何,太祖爷殡天之后,燕王朱棣入京朝觐。靠着装疯卖傻逃离应天,回到北平摔瓜为号,起兵靖难
    小宗屏大宗变成了小宗夺大宗。
    《皇祖明训》明文规定,藩王不可同时进京,必须错开月份朝觐。
    故而此次入京朝觐的只有兴王一位藩王。
    通州码头。
    兴王身穿织金团补莽服下船。陆松身为仪卫司典仗,身穿飞鱼伴在一旁。
    常风亦穿飞鱼,腰配绣春,给兴王跪倒磕头:“臣,锦衣卫指挥左同知常风,拜见兴王殿下千岁,千千岁!”
    当初若不是常风将贵妃党的栽赃信掉包,此刻龙椅上坐的有可能就不是弘治帝,而是兴王了。
    那时的兴王年少,不知道其中原委。
    如今弘治帝已登基十二年。十三年前秋夜发生的那件事,已不再是秘密。官场流传甚广。
    兴王是去年听陆松讲述,才知成化二十二年的秋夜故事。
    他其实很感激常风,没有让他在储位之争中越陷越深。
    兴王道:“常卿,快快请起。”
    常风起身:“禀殿下。礼部已经准备好了您入京的驾五辇车。锦衣卫也准备好了您的入京仪仗。”
    “臣恭请殿下登辇入京。”
    辇,马车也。
    周礼规定:天子驾六,诸侯驾五,卿驾四,大夫三,士二,庶一。
    藩王辇车装饰乃是黄、红二色,与龙辇没有太大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缺一匹马。
    兴王上得王辇。常风骑马,率大汉将军们开道,风风光光的进了京,来到奉天门前。
    弘治帝是个极注重亲情的人。对待外戚尚且极尽恩荣,何况自己的亲弟弟?
    他已经在奉天门外翘首以盼,枯等了半个时辰了。
    兄弟重逢,感人至深的场面自不必说。
    随后在礼部尚书的主持下,兴王开始进行朝觐仪式。
    此次兴王入京,是带着正妃蒋氏来的。
    藩王妃不参加朝觐仪式。蒋妃竟和陆松一起,跟着常风来到了锦衣卫!
    兴王身旁最大的锦衣卫耳目不是陆松,而是蒋妃。
    陆松就不用说了。他爹陆墀是锦衣卫的总旗。属于根红苗正的缇骑子弟。
    蒋妃比陆松更根红苗正。她家从吴王府拱卫司时期就为朱元璋专办秘密差事,往下四代都是锦衣卫。
    蒋妃的父亲蒋敩甚至干到了锦衣卫指挥左佥事,在成化朝中期告老。
    蒋敩没有子嗣,只有一个女儿。锦衣卫也没让她闲着。
    弘治帝下旨甄选兴王妃时,朱骥、常风俩人一商量,让蒋家女儿成了内定的兴王正妃。
    在兴王耳边埋耳目,还是亲王正妃级别,自然是得到了弘治帝的授意。
    兄弟情归兄弟情。必要的监视是不可少的。
    兴王自己也知道,枕边人和心腹都是锦衣卫耳目。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我心胸坦荡,不怕监视。再说皇兄派人监视我,是为了我好。有时候监视是另一种保护。
    锦衣卫指挥使值房。
    牟斌、常风、王妙心、钱宁、石文义给蒋妃跪倒,齐声道:“臣拜见兴王妃。”
    蒋妃一脸桀骜不驯的样子:“平身!”
    众人谢恩,起身。
    蒋妃立马换了一副轻松的表情,坐到了上首的椅子上,直接将头上的珠翠燕居冠摘了下来,放在桌上。
    蒋妃当着常风等人的面卸冠,等于没把他们当外人。
    她拿起桌上的茶,也不管是谁喝过的,“沌沌沌”灌了下去。
    喝完她一抹嘴:“这才春四月,京城的天儿就这么热了?”
    常风连忙吩咐石文义:“快去给王妃预备冰镇酸梅汤。”
    石文义领命而去。
    蒋妃朝他喊:“记得多加几块冰!”
    蒋妃自小在锦衣卫中玩耍,对她来说,锦衣卫就是她的半个娘家。
    进了娘家,让她整个人都变得轻松。不比在外面一样,被礼仪束缚。
    蒋妃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张案卷,对折后当作扇子扇着:“我出嫁前就认识常同知、王佥事、钱佥事。牟指挥使我倒是头一次见。”
    牟斌拱手:“回王妃的话。您与兴王殿下大婚时,我尚在南京锦衣卫任职。”
    蒋妃放下手中案卷:“你们怎么还站着啊。都坐下啊!”
    “我是老缇骑的女儿。锦衣卫袍泽就像是我的娘家弟兄。何须多礼?”
    常风等人就坐。
    石文义给蒋妃端来了冰镇酸梅汤。他腰间还别着一把大蒲扇,放下酸梅汤就开始给蒋妃打扇。
    蒋妃端起碗,“沌沌沌”一饮而尽,随后她一抹嘴:“真痛快啊!还是咱锦衣卫的酸梅汤地道!”
    “不过乌梅和桂好像放少了。不是茶房老汤煮的吧?”
    果然是老缇骑的女儿,对锦衣卫的酸梅汤都了如指掌。
    常风一愣:“茶房老汤已经故去了。”
    三年前,老汤被内鬼赵向佛所杀。此事蒋妃自然是不知情的。
    蒋妃面露悲伤的表情:“啊?小时候跟着我爹来锦衣卫。第一件事就是去茶房找老汤要酸梅汤、漉梨浆、紫苏饮喝。”
    “唉,这真是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啊。”
    常风拿出了一张纸:“王妃,朝觐很快就会结束。您看咱们是不是抓紧时间办正事儿?”
    蒋妃点点头:“成!先办正事。”
    常风所说的“正事”,是对蒋妃的问询。蒋妃虽身份尊贵,但依旧是锦衣卫的在册耳目之一。
    常风开始询问:“兴王殿下在安陆州日常如何?”
    蒋妃答:“他不喜欢纵情享乐。痴迷于诗词、书法。”
    兴王是个热衷于音律和文学的人。他的代表作《恩纪诗集》的文学层次很高。
    常风问:“兴王殿下与两卫护军及当地卫所将领私交如何?”
    蒋妃答:“他从不过问军事。平日里跟将领们也没有交往。”
    “他这人向来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才不愿意结交丘八呢。”
    常风再问:“可有兼并百姓土地等不法情事?”
    蒋妃答:“还兼并百姓土地呢.他就藩四年,八万亩藩田倒有三万亩捐了出去。用来扶危济困,兴建义学。”
    常风继续问:“兴王殿下与地方官关系如何?可有干预地方政务?”
    蒋妃答:“他从不结交地方官。地方官只在每年三节,入王府行王臣之礼。”
    “至于地方政务,他才懒得掺和。每日除了读书,就是跟一群酸文人吟诗作对,喝酒弈棋。”
    常风把蒋妃所答,一一记录在了纸上。
    随后他低着头,迈着小碎步来到蒋妃面前,双手托着那张纸:“劳烦王妃签字画押。”
    蒋妃在纸上签了字,画了押。
    常风转头问陆松:“陆典仗可愿为王妃所言作保?”
    陆松答:“王妃所言,句句属实。属下愿作保。”
    常风点点头:“好,劳烦签字画押。”
    陆松签字画押完毕,正事算是办完了。
    蒋妃跟众人聊起了家常:“孙龟寿孙老爷子身体可好?我幼时不懂事,净薅他的白胡子玩了。”
    常风叹了声:“唉。回禀王妃,孙爷去年薨了。皇上追赐他定国将军散阶。”
    “王妃不要太过伤心。孙爷享年八十九。走的时候没受什么苦。”
    “他中午吃了一只烤鸭子后午睡,再没醒过来。算是喜丧。”
    蒋妃感慨:“唉。孙老爷子也算个大福之人啊。他是我认识的人当中,享年最长者。”
    蒋妃没什么架子。对人厌狗嫌的锦衣卫大小头目有一种天生的亲近感。
    在她看来,常风也好,牟斌也罢,都算她的半个娘家人。娘家人面前无需顾及那么多拘束人的礼仪。
    不多时,指挥使值房内充满了欢声笑语。
    已近午时。
    常风估摸奉天殿内的朝觐仪式快结束了。他起身:“恭请王妃移驾。”
    蒋妃双手捧起了珠翠燕居冠,叹了声:“唉,出了娘家又要带这劳什子了。这大热天,戴着它就像在头上顶了个火炉。”
    众人恭送蒋妃到门口。
    蒋妃突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殿下最近喜欢玩葫芦。湖广那地方产不出好的。你们留心下,在京城给他寻些好葫芦。”
    常风拱手:“是。臣一定给殿下找一批最上等的葫芦。”
    蒋妃上了轿,跟陆松离开了。
    常风目视着蒋妃的背影,感慨:“王妃真是平易近人呐。”
    牟斌附和:“是啊,毕竟是咱们锦衣卫老前辈家的女儿。”
    常风吩咐石文义:“张家的两位国舅是玩葫芦的行家。你立即去找他俩淘换最好的葫芦坯子。”
    “再找京城最好的雕葫匠,精雕细琢葫芦上的刻图。”
    “不要吝惜银子。银子由卫里出。”
    石文义领命而去。
    且说皇宫那边。
    奉天殿朝觐仪式一结束,弘治帝拉着弟弟的手,直接去了乾清宫。
    弘治帝给兴王赐了座,二人紧挨着。
    弘治帝道:“四年未见,四弟个子比朕要高半头了。你在安陆州一切安好否?”
    兴王很会说话:“皇兄是历代第一有福的帝王。臣弟蒙皇兄庇佑,是第一有福之臣子。”
    “臣弟在安陆州日日安逸快活。棋下得越来越长进了。书法也略有小成。”
    弘治帝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如今的他面色枯黄,身形消瘦。
    十二年来没日没夜的勤政,过早的透支了他的身体。
    兴王很是心疼:“皇兄,您要保重龙体啊。”
    一旁的李广连忙帮弘治帝捋着后背。萧敬忙不迭的去沏压咳的橘皮茶。
    折腾了好一会儿,弘治帝才止住了咳。
    兴王流出了眼泪。并非虚情假意的眼泪,而是情真意切的眼泪。
    兴王道:“皇兄一定要保重龙体。九州万方全在您一人肩上担着呢。”
    “盛世光景离不开您的运筹。”
    弘治帝叹了声:“唉。朕的身体这几年每况愈下。朕扪心自问,虽不敢称什么圣君,但自御极以来事事勤勉。不敢懈怠一天。”
    “哪天朕驾崩了,到了天上见了咱们父皇”
    兴王直接离开椅子,跪倒在弘治帝面前:“皇兄一定会福寿万年,臣弟还指望在您的庇佑下,当百年的安逸藩王呢。”
    弘治帝叹了声:“人哪有能活万年的呢?快起来吧,地上凉。”
    “钱宁,你去把照儿叫来,拜见他四叔。”
    兴王很有分寸:“皇兄,该臣弟拜见储君才是。自您册封储君,就没有叔侄,只有君臣。”
    这么一个有分寸的人,任何人都不会相信他有谋反之心。
    一旁的李广偷偷瞄了兴王一眼,心道:看来栽赃他,把常风拖下水,要好好费一番心思。
    兴王进宫这一天,见了皇兄弘治帝、侄子朱厚照、祖母周太皇太后。
    一家人久别重逢,亲情感人自不必说。
    且说月上柳梢头,常府之中。常家人刚刚吃罢了晚饭。
    钱宁找上了门。
    他一路小跑来到了大厅。不多时常风走了进来。
    常风问:“这大晚上的,又出什么事了?我现在是卫里的闲人。有急务你去找牟指挥使商议。”
    钱宁道:“常爷您这是哪儿的话。别说您还是左同知。就算哪天您没了官职,只要活在世上一天,锦衣卫就姓常不姓牟!”
    常风嘴上笑骂道:“别胡说八道。”
    心里却很受用。他虽被闲置,但钱宁、王妙心、石文义等人还是忠诚于他的。
    常风问:“说吧,什么事?”
    钱宁道:“一个时辰前,皇上赐宴给兴王,在宴上说,明日要带兴王去御苑狩猎。我干爹传话,让您负责明日御苑的护卫呢。”
    常风有些奇怪:“狩猎?皇上不喜好狩猎,登基十二年从未去过御苑啊。”
    弘治帝一向是喜静不喜动。相比于狩猎,他闲暇时更喜欢参读佛经道典。
    钱宁压低声音:“我干爹私下对我说。皇上可能是想在兴王面前证明龙体尚可。”
    常风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你立即将大汉将军中的十个百户叫到我府里来。咱们连夜拟定护卫方案。”
    一天后,常风对这个决定后悔不及!召集大汉将军中的十百户议事,应该在锦衣卫中才对
    且说李广外宅。
    谷大用一脸兴奋的对李广说:“干爹,机会来了!”
    李广问:“你是说,明日的御苑狩猎?”
    谷大用点点头:“正是!这是把谋反帽子扣到兴王和常风头上的好机会啊!”
    “嘿,钱能把御苑护卫的差事交给了常风。这不是想睡觉就有人送姑娘,想吃女乃就来了个姑娘嘛!”
    谷大用像极了十六岁就权倾朝野的汪直。他办事手段狠辣,心思缜密。还精通带兵打仗。
    他的智谋,远超于李广。
    一场阴谋的大幕,在弘治十一年的这个春夜缓缓拉开。
    恶意剧透一下。本书的高潮将是正德帝登基后。可乐将塑造一位我理解中的正德帝,威武大将军。对正德帝之死的前因后果做一番大胆的推断。
    (本章完)

章节目录

我在锦衣卫负责抄家的日子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御宅屋只为原作者咱叫刘可乐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咱叫刘可乐并收藏我在锦衣卫负责抄家的日子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