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句话正触及沈清越的逆鳞。
    他好不容易暂时摒却杂乱的念头,决定珍惜桓蘅给他的生命,好好活下去,却被舒青窈轻易掀开结痂的伤口。
    一时气滞。
    他阴沉着脸起身,抱起浑身软如泥的云绮,头也不回地朝外面而去。
    “师妹?”
    空谷疑惑不解。
    舒青窈自是知道自己这话过分了些,只不过眼下她也没什么耐性去好好说话,心中一团乱麻。见凌桑还昏迷着,便道:“我们先扶凌桑出去再说。”
    *
    从枯井中而出,落地就看到云奕面色如纸般愣愣的杵在那里。
    他伸手,木讷地从沈清越手中接过云绮的尸体,满脸难以置信。
    手指颤抖的,不敢去碰云绮的脸。
    可多年习武,怀中的感觉已经告诉他,云绮不但死了,还死得惨烈。
    “小王爷,您告诉我,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沈清越半垂眼眸。
    云奕连连摇头,茫然无措。
    察觉到身后平添的目光,他骤然转身,见到舒青窈,立刻跑过去跪下:“小姐,云奕知道您是术士,会术法,能不能,能不能告诉我……”
    空谷脸色微沉,到舒青窈身边小声提醒:“师妹,你才恢复没多久,且这样的术法最是折损灵力。要对方是个厉害的,在你施术时使绊子,你轻则重伤,重则丧命。”
    舒青窈抿着唇没有说话。
    “小姐,求求您,帮帮我!”云奕不断磕头。
    她如鲠在喉。
    亲情是她最缺失的一部分,她有云嫔聊胜于无的关心,和一个冷漠高傲的父君。她从不知寻常的亲情为何物,等到玉灵山,濯莲真人视她如女,严慈并济,又有空谷如兄,时时引导。要是有朝一日她出事,师父和师兄是否……
    “好,我帮你。”她弯身。
    “师妹!”空谷着急,“我替你!”
    “不用,”她拒绝,“师兄你知道的,这类术法,我在玉灵山数一数二。”
    而她钻研这类术法,便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得机会追查害她母嫔一尸两命的真凶。
    术者最讲机缘。
    云奕请求于她,也是机缘。
    “把云绮放下吧,”她道,“然后你们站远。”
    拿出阴阳玉子,放于掌心,取云绮残存的心尖血,滴于阴阳玉子上,双手合十,默念。
    不过片刻,她身形一顿,双眸失去光泽。
    她看到了。
    看到了夜晚的皓月堂,云绮在和云奕聊着沈清越的伤势。没过多久,云绮去拿水,再出来时,看到沈清越房间前鬼鬼祟祟的黑影,顿时上前。
    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出手的瞬间,身后出现了另一抹暗影。
    景象开始变得奇怪而扭曲,她像是依附于云绮的神思,浑身疼痛到无以复加。再次正常时,她被重重掼去地上,费力地抬头,看见密室昏黄的光,和昏迷不醒的空谷、凌桑。
    “找到了……”暗影模糊的三个字。
    辨别不出声音。
    随着话音落,她的头重重一沉,脖子如同被掐住一般,骤然陷入窒息。
    “想知道我是谁?凭你?查得到?”那暗影桀桀笑,“早就料到你会查来,所以……”加重力气,“听好了,吾,乃魅君!”
    “……!”舒青窈猛地一震。
    胸腔激荡,血腥充斥,她喉咙填堵,剧烈咳嗽。
    大口鲜血连连吐出,沈清越脸色大变,几步冲上前去。
    舒青窈倒去空谷怀中。
    变故太快,她浑身失力,站立不稳,瘫坐在地上。
    云奕也吓坏了,担心之余,又不得不想,连探寻云绮的死因都受这么重的伤,那云绮生前岂不是……
    “窈窈,窈窈!”沈清越在她耳畔低声呼唤。
    舒青窈迷迷糊糊的,看不清眼前的人,胡乱抓了一把,也不知是谁的手,重重捏了捏。
    “是魅君,不是玉灵山的术者,不是……”她潜意识中极力保护着师父。
    空谷一瞬愕然,但沈清越却听懂了一二。
    “你先别想这些,”他抚了抚她的脸,“先安定心神。”。
    空谷敛神,附和:“师妹,你稳住心神,我替你疗伤。”
    话音未落,一股凌冽的黑金气息倏然降临。
    裴言站在屋顶,居高临下,眉目冷峻。
    “是谁施术。”黑金剑锋寒光熠熠。
    空谷正要替舒青窈顶罪,沈清越扬头:“裴兄,还请下来说话。”
    以裴言身份的敏感,他落地瞬间,就察觉到了地上杳无生气的云绮。
    皱眉,看看昏迷吐血的舒青窈,又再看云绮。
    “起了争执?”
    沈清越起身,沉色。
    “不,比争执更严重,”他微微一顿,声音更低,“小王的人,被妖人虐杀。”
    裴言有些听不懂了。
    方才从皓月堂溢出的,明明白白是术者的术灵,跟妖人有什么关系?
    第119章 疑
    沈清越叹了口气。
    侧目看向舒青窈,还有仍然昏迷的凌桑,对空谷道:“把他们先送回去,我们单独聊,如何?”
    空谷点头。
    若兰院。
    雾菱和叶茴安顿好舒青窈,又去安顿凌桑。觑着空当,沈清越和雾菱单独说了两句,雾菱听罢,瞥看叶茴一眼,点头小声:“小王爷放心,奴婢知道怎么做。”
    三人转去别院。
    刚站定,裴言便道:“小王爷,容我先问一句,您和这三位术者是什么关系。”
    顿了顿又道:“您就算未入朝堂,也应该知道皇上有令,禁止这些术者随意在民间施用术法,违者必杀之。”
    “若不是随意,怎能杀之?”沈清越反问,“妖人杀我下属,为追凶手,他们才施术追踪。裴兄既身为巡察司副掌司,想必亦能给小王一个交代。”
    裴言看向空谷,满目探寻。
    真是这样?
    空谷并不知沈清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也不屑同沈清越为伍,可眼下局势紧张,不管是为了舒青窈还是凌桑,他只能暂时顺应沈清越的意思,和他达成一致。
    于是点头,将舒青窈探查到的,把自己和凌桑穿插进去,说了一个半真半假的经过。
    裴言面色稍霁。
    “原来如此。那小王爷是否愿意将此事交予我调查?我需要仔细验看您那位下属的尸骨。”他道。
    沈清越看一眼屋门紧闭房间。
    就算心有牵挂,但此时此刻也无法表露。只能暂且压下,回应:“有劳裴兄。”
    “小王爷客气。”
    三人重新向皓月堂而去。
    而此刻舒青窈床边,雾菱替她擦拭净唇边的血渍后,见叶茴还在那儿踱来踱去,满脸焦虑,不免冷下眼神。
    看得出叶茴是想给魏行昭递消息。
    “雾菱,纸包不住火的,不然我们还是……”她忍不住再次开口。
    雾菱没好气道:“我最讨厌说话说二遍了,叶茴你怎么就不懂呢?小姐她是因为妖人上次的伤复发,才昏迷过去的。裴大人都看过了,说好生休养就行。你把事情闹大,只会让更多人担惊受怕!”
    “可是雾菱,小姐她又是吐血又是昏迷,要是被老夫人,或者是三爷知道,我们做奴婢的,只会吃不了兜着走……”
    “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雾菱瞪她一眼,“你在怕什么?又不是不知表小姐胆子小,要是惊到了表小姐,那才会吃不了兜着走!”
    叶茴咽了口唾沫,不说话了。
    自从知道叶茴和魏行昭私下有苟且后,雾菱心里本就别扭得很,眼下叶茴又按捺不住地想给魏行昭打小报告,她更是不痛快。
    再见舒青窈脸色寡淡,忍不住道:“你要是真闲,就去支些补气益血的药材来给小姐熬盅汤喝。”
    叶茴怔了一瞬,旋即应下。
    急急匆匆地朝魏行昭办公的书房而去。
    一路上她都忐忑得很,手里不停摸着魏行昭送她的珍珠手串,心中才安定两分。想起魏行昭的温言软语,浑身不由得如春水般绵软,漾开一层层甜蜜。
    她也没有想过,主子会中意自己呢!
    要不是魏行昭亲口告诉她,她只会觉得自己在痴心妄想,白日做梦。
    侍妾……侍妾……
    她离当小主子,就只有一步之遥。
    “叶茴,你去哪儿?”一旁的路上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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