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山口夏子说得无比真诚。
    中村站在楼上看着乔启明和钟毓华上车离开,他从楼上下来,山口夏子把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中村,这个消息两面都可以解读,等于没有消息。
    中村此刻心里也忐忑不安,如果开箱出来确实是苏联的军火,那么他是立下一个大功,如果开出来不是?那就是要命的过失。因为上头会问,那些军火去了哪里?
    同样的问题也困扰着在缅甸仰光的日本官员,他们看着一个个沉重的木箱被吊运上岸,从码头到仓库,每一步都有几方的人员跟踪,保证这些货品不存在被调换的可能。
    从下午一点开始一直在吊装,中间还碰上了一个箱子太沉,起重设备吊装困难。日本人说这是装甲车,余嘉鸿坚持说这个箱子里装的是水压机,还是他提供了吊装方案,才把这个箱子给吊了起来,甚至兴平号还运来了这个箱子的专属运输工具,一辆特制的平板拖车。
    从中午到傍晚,终于把最后一箱货给卸完,还要派专人上了兴平号检查,确定兴平号的其他货物不是军火。
    “我这次是专船就运了这一批物资,船上没有其他客户的物资了。”
    海峡殖民地的官员提议:“一起上船去检查一下,免得到时候有争议。”
    一班人马进了兴平号,证实了余嘉鸿的说法,这艘货轮只装了这一批货。即便如此,他们还是从上到下,每一个角落都细细地查看了,确保没有遗漏。
    这群人上岸,一起去港口仓库,仓库里灯火通明,几方的人都在场,面前是大大小小的木箱。
    在英属缅甸殖民地官员的示意下,工人拿了撬棒,上前去开箱。
    第164章
    榔头敲击着木头发出沉闷的声音,撬棒撬开箱子是木头和铁钉之间的嘎吱声,还有偶尔一两声咳嗽声。
    第一个箱子被打开,里面是一台铣床。
    这个情形让英国人松了一口气。又有两个箱子打开了,是两台型号一致的车床。
    海峡殖民地的官员跟卡拉克和余家关系匪浅,看到这个情形,他笑出声:“确切的情报?”
    很明显日方官员已经知道今天结果不妙了。
    这时最大的一个箱子打开,里面根本不是什么装甲车,是一台水压机,用于金属锻造。
    边上一个箱子也开了,一只老鼠从里面蹿出来,把开箱的工人吓了一跳。
    那个英国人大笑问余嘉鸿:“凯文,这只老鼠没有报关吧?”
    “老鼠不属于物品,它算是偷渡吧?”余嘉鸿反问。
    “有道理。”缅甸的那个英国官员加入,“但是你的船运输偷渡客,不应该罚款吗?”
    余嘉鸿耸肩:“我缴罚款。”
    “一先令。”缅甸官员说。
    “是一只老鼠,还是所有老鼠?”余嘉鸿说,“我不保证接下去没有老鼠了。”
    “有一只算一只。”海峡殖民地的那位说。
    余嘉鸿点头:“ok。”
    他们这里在开玩笑,随着箱子打开,已经完全没有悬念了,都是设备机器,压根没有违禁物品。
    海峡殖民地的官员跟日本的外交官说:“虽然还有几个箱子没有打开,但是结果很明显,兴平号没有运输违禁物品。”
    每一个箱子都打开,跟清单完全相符,余嘉鸿像是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有一位偷渡者。”
    他这句玩笑话让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除去那个穿着西装戴着领结,头上冒汗的日本官员。
    这时已经第二天凌晨一点多,余嘉鸿跟随调查组成员走出了仓库,一起进入了缅甸殖民地政府安排的酒店,虽然克拉克和余修礼已经到了阳光,但是在调查报告出来之前,他不能见任何人。
    海峡殖民地的那位进了酒店大堂,问日方官员:“所以,那批军火去了哪里?”
    英国作为老牌帝国,骨子里看不起新发展起来的日本,日本从明治维新开始,就开始学习西方,骨子里崇洋媚外。
    日方官员面对海峡殖民地官员的调侃,摆出了日本人一贯鞠躬有礼的风范。
    这个日本人自然把今天受到的难堪,全部归咎于陆军情报机关的无能。
    海防成为转运关键港口,汪某人出逃河内,为了保护汪某人,陆军情报机关的人跟重庆的军统斗智斗勇。
    现在情报部门出了这么大的错误,引发了严重的后果,这个日本官员连夜发了电报。
    *
    海防港这里,第二天早上,乔启明来山口夏子的餐馆。
    餐馆如往常一样还没营业,小姑娘正在择菜,乔启明问:“你们老板娘呢?”
    “调料不够了,老板娘去买了。”
    “等她回来你跟她说一声,仰光那里到现在还没消息,还是要等调查报告出来我们才能知道,预计要三天。”乔启明跟这个小姑娘说。
    协商下来,为了让乔启明作为一个完全不知情的角色,重庆来人让他按照跟山口夏子的约定,来说一声。
    “知道了,等她回来我就转告她。”
    乔启明前脚走出餐馆,蹲守在永昌馆的日本情报人员后脚就离开了。
    山口夏子此刻被捆绑着,中村胳膊受伤了,绑着纱布,他抽着烟,捏着山口夏子的下巴:“那批军火到底去哪儿了?”
    一个面色冷肃的男人坐在他们对面。
    被打得鲜血淋漓的山口夏子抬头:“我不知道。”
    不是她不说,是她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不应该问跟踪的人吗?
    中村指着他渗血的胳膊:“我们遭遇暗杀,情报站死了两个人,我侥幸逃脱。我们买通的兴泰的人,做记号的人死了,盯着装船的人也死了。也就是说,我们的行动完全在他们的掌握之中。这里只有你跟他们有私人关系。”
    山口夏子喘着气,身上剧烈疼痛,让她快撑不下去了:“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你们泄密了。他们有所防备了,你不去那条线上找?”山口夏子说。
    这时一个人进来,弯腰跟坐着的那个男人说了两句话。
    这个男人站了起来,他走到中村面前:“滚蛋,你不仅无能,还无耻,居然要让一个女人来背锅。”
    他让人把中村绑了起来,转身过来让人放开了山口夏子,让人把中村带了出去,也让其他人都出去。
    山口夏子努力地站立,尽量不要让自己倒下,还好上头来人知道不是她的问题,她轻轻地舒了口气。
    “夏子小姐,从目前看起来,没有证据显示是你造成机密泄露。也有可能你们监听的那一天,是重庆方面想要让兴泰为他们运输军火,最后认为把兴泰完全折损进去,代价很大,所以终止了这个计划。他们跟你说的都是实情,问题在于这个马鹿不仅没有能力去核实这个消息,还导致了机密泄露。”
    山口夏子忍着疼鞠躬:“谢谢!”
    这个男人拿起叶应澜的信,看着山口夏子:“你有儿子在叶家,接受叶家的栽培,从这封信里,我也看到了叶家人对你友善,你和叶家的利益是一致的,叶家是坚决抗日的,所以你不适合做情报人员。”
    山口夏子抬头,她不知道对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她说:“如果您认为我无法再为帝国奉献,我回日本。”
    “怎么会?帝国需要你这样的女子奉献。”这个男人伸手捏住了山口夏子的下巴,将她的脸抬了起来。
    山口夏子年纪并不大,才二十七岁,若非花容月貌,叶永昌这种花花公子,也不会将她买回家,叶永昌专门请了家庭教师教她礼仪,送她进华文学校,又送她去日本读书,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她是个有才也有貌,更有气质的美女。
    被这个男人这么看着,山口夏子意识到这个男人的目光是什么意思,惊慌失措:“阁下,我说过,要为亡夫守节。”
    “你说你忠于帝国,却要为一个运送物资给中国军队的中国人守节?”这个男人皱眉问她,“你告诉我,你的忠心在哪里?”
    山口夏子被他问懵了,这个男人捏着她的脸,欣赏着她娇美的面容,说:“除了有可能是重庆方面不想折损兴泰进去,也有可能是你透露了消息给他们,你说呢?”
    山口夏子看着他,男人说:“很疼吗?都出汗了。”
    山口夏子知道自己今天是躲不过去了。
    *
    三天时间里,英国和日本一起沟通调查细节,作为货主的中方连旁听的机会都没有,陈主任只能跟余嘉鸿一样在酒店里等待,他比余嘉鸿好一点是,他可以在调查报告上签字。
    虽然,英国人傲慢,但是欧洲已经像即将沸腾的开水,英国政府为了亚洲的利益不想完全惹怒日本,最终这件事这么大张旗鼓地来,悄无声息地过了。
    余嘉鸿走出酒店,余修礼和克拉克站在外头,余修礼走过去一把抱住儿子:“回家。”
    余修礼松开了儿子,余嘉鸿转身张开双臂抱住克拉克:“谢谢!”
    克拉克抱住他:“我在帮我自己,你们能不能……算了……”
    纵然政府决定冷处理这件事,他们三个决定乘坐兴平号和船员们一起回到星洲。
    五天后兴平号缓缓驶入兴泰轮船的专属码头,兴泰在港的轮船一起鸣笛,欢迎兴平号平安归来,克拉克的至交好友,余家的亲朋好友,福建和广东商会,泉州商会,余氏宗族的人,还有筹赈会林先生带着很多人,把码头挤得水泄不通,像迎接英雄归来一般迎接兴平号的船员。
    余嘉鸿在父亲和克拉克的带领下,跟人边握手,边在人群中找寻叶应澜的踪迹,他在人群中见到了阿公和嫲嫲,却没见到叶应澜,嫲嫲跟他说:“你妈和应澜在家给你做猪脚面线。”
    他跟阿公和嫲嫲上了车,阿公跟嫲嫲说:“现在安心了吧?”
    “安心了。多亏了菩萨、妈祖和大圣的保佑。”嫲嫲双手合十,“回去之后,嘉鸿和应澜一起去还愿。”
    “你们不知道哦!听见我们嘉鸿出事,黄家一家子开心得飞起来,在……”嫲嫲说起那天生日宴上叶应澜拔枪的事,“应澜说,拔枪解决事是你教的?你怎么能教你老婆这些?一个女人家家的。”
    余嘉鸿低头笑,他重生回来倒是想教应澜枪法,可惜他们聚少离多,他都没机会,都是应澜自己学的,她恢复记忆之后,也就恢复了上辈子的枪法。她这个一言不合,拔枪解决,是何六那个女人教的:“乱世跟那些软骨头讲道理的时候,这个方法是最简单有效的。”
    车子进了余家花园,绕过喷泉停在了主楼门口,门口已经烧起了火盆,叶应澜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余嘉鸿下车跨过火盆,走到叶应澜面前:“我回来了。”
    第165章
    余嘉鸿得跨过了火盆,吃过了面线,嫲嫲虽然急着他去还愿,可他今天沾了荤腥,嫲嫲翻了黄历,让他们后天去,刚好明天在家吃斋,特地嘱咐,这两晚不要有房事。
    余嘉鸿这个不争气的,脸都垮了,叶应澜拧了他一把。
    看见孙子这个表情,老太太瞥了他一眼:“不开心什么?你结婚一年半了,比你晚结婚两个月的,都已经办满月酒了。又不生孩子,这种事不是可有可无的吗?”
    “你嫲嫲被黄家那对婆媳给气得肺都要炸了。”蔡月娥跟他说。
    自从汪某人到了河内,公开发表艳电。以张义松为首的那帮人,一直在星洲乃至南洋宣传所谓的“和运”,这些话在普通华人耳朵里,那都是汉奸之词,但是某些华商心里动摇。
    兴平号出事之后,那群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只盼着余家的兴泰轮船从此覆灭,甚至余嘉鸿出事,死了才好。
    尤其是以前跟余家关系很不错的黄家,黄太太被叶应澜用枪指着脑袋之后,这一家拿余家没办法,却又憋着一口恶气,到处跟人说,余嘉鸿铁定是回不来了,谁家再这样执迷不悟,不顾百姓死活,支持抗战就是这个下场。
    那天办满月宴的刘家到不至于如此,就是刘太太在外说,余嘉鸿和叶应澜已经成婚快一年半了,比他们家儿子儿媳成亲还早了两个月,叶应澜至今都肚子没个动静,现在余嘉鸿又出了这种事情……
    黄家婆媳的话,各家立场不同,反驳地人不少。刘太太用同情的口气说的这一番话,引起了各家太太的共鸣。
    哪家孩子成婚了,半年没怀上都要给你介绍中医了,一年没动静,新媳妇日子都没办法过了。早就该张罗着娶小老婆了。
    没几天功夫,余家长房长孙子嗣艰难的流言别说是星洲了,大约整个马来亚的太太们都知道了。明面上为余家担忧,背地里就不知道怎么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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