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将过(早七点左右)
    殿内,
    荣妃醒了过来,习惯性的摸向了自己的肚子,一愣后才想起昨晚她已经诞下了公主。
    感受着额头上布料细软的抹额,
    荣妃的心情说不上是好是坏,失落是有的,如释重负也是有的。
    如今赵枋是唯一的皇子,荣妃不知道自己诞下皇子的话,皇后会如何看这个孩子。
    是个公主,倒少了许多麻烦,皇子赵枋的两个妹妹之一,身份很尊贵了。
    如若家中弟妹,能与京中公侯高门结了亲事,荣家就能脱了泥瓦匠破落暴发户的名号了。
    荣妃微微侧头,就看到已经洗干净了的女儿,此时正在她枕边呼呼大睡,
    她心中没了那些算计,只觉得心都要软了
    一旁的贴身女官道:
    “娘娘,主主长得像您。”
    荣妃微微一笑,奶娃娃哪里能看出长得像谁,不过长得像自己倒也是个极好的事。
    “娘娘,皇后娘娘差人送来了些殿下和月儿公主用过的东西,您看?”
    荣妃一愣后道:“帮我谢过皇后娘娘,能用的就用上,也能让她沾沾兄姐的福气。”
    “是,娘娘。”
    巳时(上午九点)
    皇帝同皇后一起,带着赵枋来到了荣妃处,
    襁褓正被女官抱着,
    走到榻前的时候,赵枋看着榻上铺着的小褥子惊讶的说道:
    “母后,妹妹之前铺过的小褥子!”
    皇后笑着点了点头:“你小时候也铺过!”
    赵枋纳闷道:“孩儿怎么不知道?”
    皇后和荣妃对视了一眼后笑了笑,荣妃道:
    “那时殿下还小,自然记不得。”
    另一旁的皇帝从女官手里抱过孩子,动作倒也熟练,看着襁褓里的小女儿道:
    “我看这孩子肤白随朕,不如叫丽秋?小名玉儿。”
    皇后无奈的又和荣妃对视了一眼,朝着皇帝撇了撇嘴。
    荣妃扶了扶抹额道:
    “陛下起的名字自然是好的。”
    榻边的赵枋走到了皇帝身边,皇帝赶忙坐在椅子上,将怀里的孩儿给赵枋看了看。
    赵枋胳膊撑在椅子扶手上,双手托着下巴道:
    “妹妹快长大,到时我也送给你新葫芦和枣子!”
    听到此话后,殿里的众人一愣,便纷纷笑了起来。
    “枋儿,你妹妹才多大说这个有些早了。”
    “哦,那等妹妹大些再说!”
    帝后和赵枋在殿内又呆了片刻后便离开了。
    中午的时候,
    荣家人再次进宫。
    荣飞燕在女官的帮助下,终于学会了如何抱孩子,
    看着襁褓中的小公主荣飞燕道:“姐姐,玉儿真的好红啊!我都她要白一些。”
    说着荣飞燕亮出了自己襁褓下的手指。
    荣妃则是笑着道:
    “刚出生的孩儿,肤色越红以后才白!记得母亲生你的时候,你也是红红的!我应是怀着丽秋三个月的时候,观想那尊羊脂白玉有了效果!”
    看着荣飞燕惊讶的眼神,荣妃继续道:
    “那羊脂白玉,你姐姐我已经收好了,待你以后.也可以观想一二。”
    听到此话荣飞燕皱起了眉:
    “姐姐!你在说什么啊!什么以后?不理伱了!”
    说着荣飞燕背身对着荣妃和母亲,
    抱着公主继续在殿内走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她凑到怀里的外甥女跟前道:
    “玉儿真漂亮!比你母妃都好看!”
    听着妹妹的话,荣妃笑着和母亲看了一眼,
    荣大娘子却是有些许嫌弃的,在荣妃身边低声道:
    “怎么是个丫头,要是个皇子,咱们荣家.”
    看着荣妃笑容消失,针一般刺过来的目光,荣大娘子闭上了嘴,
    不知为何,她是有些害怕这个大女儿的。
    “玉儿她是天潢贵胄,皇子唯二的妹妹,此话母亲以后再说,别怪女儿翻脸。”
    “我”
    “如今我有了女儿,显哥儿他也不好继续在京中遛狗斗鸡,之前他不是要去投军吗?我求陛下给他在禁军中谋了个差事!”
    荣大娘子眼神慌乱的道:“禁军?之前你表就被吓得不行,显儿他”
    “听你的,听你的!”
    荣妃收回了自己的怒视,随后对着妹妹喊道:“飞燕,把玉儿抱过来吧!”
    在荣家大娘子出宫前,
    荣妃看着妹妹叮嘱道:“有些事,还是承了徐家的情分的,姐姐我这里自然有一份谢礼,咱们家也不能少了。”
    荣飞燕听完姐姐的话:“那,我和母亲找机会去徐家聊表谢意?”
    荣妃点了点头:
    “设粥棚这些事,你还要看着你哥哥,别让他糊弄。”
    “是,姐姐。”
    第二天上午的时候,
    大周多了一位公主的消息,已经在汴京传了开来。
    通往各州府的邸报上,也加上了这条信息。
    宗室和勋贵的大娘子们倒也没急着进宫,而是等着这位小公主满月。
    酉时(下午五点后)
    积英巷,
    因所处地段并不算清贵,周围也多是汴京的百姓富户,
    和兴国坊、惠明坊等地段没法比,
    并没有什么高官勋贵的宅子。
    往外城的路边,也常有落难乞讨的人。
    徐载靖下午和兄长归家的时候,
    就看到积英巷附近,有街道司的士卒正在无精打采的扎着棚子。
    青云随口问了几句才知道,原来是荣家在汴京设了不少粥棚,要为小公主积福积德。
    青云问完后,从马背上的包里拿出一贯钱,当做辛苦钱扔给了士卒,
    收获了连声感谢。
    徐家众人身后,还未出巷子的顾家和齐家的小厮也是有样学样,扔了几贯赏钱。
    待他们走远,
    忙活的士卒们凑在一起道:
    “看不出这积英巷,地段不算极好,这赏钱倒是出乎意料的多。”
    一伍长打扮的卒子道:
    “应是荣家的亲戚!小的们,扎的稳固些!扎的不好,明日就可能不是赏钱,而是鞭子了!”
    “忙完了咱们去一旁吃些好的!”
    听到此话,士卒们干的起劲了起来。
    在回曲园街的路上,棚子倒是少了很多,
    干活的士卒身边也有小厮管事打扮的站在一旁,
    不停的和周围的百姓说着明日发东西,
    准备发的也不是炊饼、米粥,
    而是周围摊子上贵些的肉馒头、油饼等吃食。
    到时,说些吉祥话就能无偿领取。
    穿过曲园街,
    来到徐家大门口,青云回头看了看经过的摊子,
    舒伯今日正满脸笑容的烹制食物,
    周围摊子上几个忙活的小子却是没了踪影。
    进了大门,来到跑马场附近后,这才看到不远处的池塘边,
    几个大大的木桶正在被洗刷着。
    楚战一手拎着一只螯蟹,正在高喊着追着那几个白高国的小孩儿跑,
    白高国几个小孩儿惊恐尖叫的声音,似乎是身后有什么怪物在追着他们。
    待他们回头一看,楚战没追上来,正要轻松一下,却看到楚战直接把螯蟹扔了过来。
    孩子们又是鸟作兽散,
    引得楚战笑得捂着肚皮。
    载章看到此景,笑着摇了摇头径直去找华兰,这都一天没见了。
    徐载靖则是驱马来到池塘边,
    正在帮忙的阿兰和李家兄弟赶忙行礼:
    “公子!”
    坐在马背上,看着大桶上面大大的‘乔’字徐载靖道:
    “这是乔家送来的河鲜?”
    一旁的仆役拱手道:
    “是的公子,下午送来的,内院儿差我们几个把桶给洗干净。”
    看到池塘边正在捡拾乱爬河鲜的仆役,徐载靖道:
    “别捡了,想吃等会儿我让院里送来,这些就让它们进池塘里吧,说不定明年还能抓着玩。”
    “是,公子!”
    下了马,马儿被阿兰牵走后,
    徐载靖朝着还在跑的楚战喊道:“来,咱们去厨房里挑几个肥的,带到舒伯摊子上吃。”
    说完,他朝着李家兄弟也招了招手,
    待他们俩跟过来,徐载靖好奇看着几个白高国孩童的样子:
    “他们怎么这么怕楚战这小子?”
    李饕餮道:“在我.在白高国,他们没见过这些螯蟹什么的,还以为是什么怪物。”
    看着青云惊讶的样子,李魑魅道:
    “我们俩之前第一次来汴京的时候,也是不敢吃这怪物一般的螯蟹。”
    “长得太丑了。”
    徐载靖道:“那现在呢?”
    “恨不能这怪物更大一些才好。”
    “哈哈哈哈”
    几人笑着来到了徐家厨房附近,派人用盆端了些后便来到舒伯的摊子上。
    徐载靖没吃到就被孙氏叫回了内院,
    青云陪着请舒伯先上了炒鸡兔吃着,
    不到两刻钟,
    熟了的螯蟹便被端上了桌,
    白高国的几个小孩儿,有男有女,
    看着信赖的李家兄长大快朵颐的吃着,这才迟疑的尝了尝他们眼中的‘怪物’。
    “唔,怪物真好次。”
    一刻钟后,
    造的慢而仔细的楚战,看着周围刚才他吓唬过的孩子们,此刻正盯着他手里螯蟹。
    “算了,你们大哥我,也吃够了,你们吃吧。”
    舒伯笑呵呵的走了过来,将从正店中买来的老酒放在了桌上:
    “大的小的,都喝点。”
    青云赶忙站起来应是。
    舒伯笑着摆了摆手,
    徐家内院儿,
    徐载靖坐在饭桌上,
    这盘子里的螯蟹可比徐载靖端出去的大的多了,
    安梅想吃第四只蟹的时候,被孙氏用手给拍了一下,只能无奈的吃着河虾。
    吃的慢而仔细的徐载靖看到此景,笑了一下,引来了安梅白眼儿,
    甩完白眼儿,安梅在自己盘子里挑了挑,想找到自家小弟正在吃的蟹爪。
    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有女使端着一个盖着盖儿的大大的汤碗走了进来。
    徐载靖擦了擦自己嘴,满含期盼的看着汤碗被掀开盖儿,
    徐载靖赶忙将自己的碗递上去的时候,孙氏皱眉道:
    “靖儿,把这几只蟹给处置了!”
    “母亲,蟹性寒,孩儿我想.”
    “你又不是女子!想什么,你只想吃蟹!”
    徐载靖伸脖看了看汤碗里的甲鱼,他面色一正道:
    “是的母亲,我只想吃蟹。”
    看了看识趣的徐载靖,孙氏面露笑容道:
    “小竹,去把宫里赐的羊羔酒给他拿一瓶来。”
    “是,大娘子。”
    听到孙氏的话语,安梅高兴的和桌上的其他人对视了一眼:
    ‘今日有口福了’
    这羊羔酒可是御赐的极品,孙氏珍贵的跟什么似的,轻易不开的。
    说着,孙氏看着华兰,给了个‘还不把汤盛碗里’的眼神。
    一旁的载章在甲鱼汤上来的时候,就被一旁脸红的华兰给吸引了注意力,
    只听到徐载靖的‘我只想吃蟹’,然后他就笑着把手里的蟹给了徐载靖。
    徐载靖无奈的叹了口气。
    很快,竹妈妈就把羊羔酒端了进来,酒瓶泥封已经被打开后放在了徐载靖身边。
    徐载靖朝着侍立的花想招了招手,
    待她近前来后耳语了几句,
    很快花想将一个洗干净盛放茶叶竹筒放在了他身边。
    随后,徐载靖殷勤的给母亲、两位嫂嫂、姐姐倒上了美酒,经过举着杯的载章的时候,却当做没看到的略了过去。
    来到自己的座位上,徐载靖趁着给自己斟酒的时候,偷偷把竹筒给灌满了。
    华兰扯了扯疑惑的载章的衣袖,示意他身前大补的甲鱼汤,载章也就作罢了。
    孙氏和儿媳女儿皆喝了一盅羊羔酒,刚才不觉得如何,喝完后就感觉小腹一阵温暖。
    等载章喝完了的甲鱼汤,
    一家人又说了会儿话,
    吃完了饭后便各自回院儿。
    刚出了孙氏的院子,徐载靖就被安梅一下捉住低声‘勒索’道:
    “把剩下的交出来!”
    徐载靖无奈,将手里拎着的小酒坛交到了姐姐手里,
    “算你识相。”
    说着,安梅就把酒坛给了女使叶儿后走回了自己的院子。
    路上叶儿道:
    “姑娘,你真厉害!”
    安梅笑着道:“那是,他能逃得出我的法眼?哼!”
    说完继续走着,来到了自己院子,安梅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眼神中满是欣慰,她又何尝不知是小弟在疼她呢。
    “快,把你藏好的螃蟹放盘子里,嘶溜。”
    徐载靖此时也回了院儿里。
    跟着服侍的花想手里还提着一个小食盒。
    进了屋子,青草和云想惊讶的看向了食盒,待食盒打开后,两人面上就有些失落。
    经历过肚子疼的青草,可是把螯蟹当成了罪魁祸首,不敢吃了都。
    徐载靖则是直接把手里的竹筒放在了桌上道:
    “吃完后,每人喝一盅才能睡觉!”
    一旁的花想赶忙笑着行了一礼道:“谢公子疼惜!”
    看着青草和云想疑惑的样子,花想赶忙解释这竹筒里的是什么东西。
    待三人边吃河鲜螯蟹,边分着将竹筒里的羊羔酒喝完后,
    很快就变成了三只小醉猫,一起睡在了青草外间的榻上。
    次日,
    徐载靖晨练完回院儿的时候,
    看到他的青草高兴的道:“公子,奴婢没肚子疼!”
    “嗯。”
    徐载靖摆了摆手。
    来到孙氏院儿,却看到只有自己和大嫂谢氏来吃饭。
    一问母亲才知道兄姐都有些身体不适。
    去盛家的时候,
    载章倒是和徐载靖一起走的,不过没有和徐载靖一样骑马,而是选择了坐车。
    上车的时候还隐蔽的揉了揉自己的腰子。
    去盛家的路上,
    徐载靖看到昨日搭好的棚子下,已经人在下面发放着吃食,
    不时的能听到那些汴京百姓说着吉祥话,在得到赠送的吃食后,声音越发的大了起来。
    也有穿着破旧青衫的年轻人,手里拿着两个肉馒头,
    看着棚子下的‘荣’字旗,躬身一礼后,转身就大口的吃了起来,
    吃完一个肉馒头后略作迟疑,
    咂了咂嘴,咽了口吐沫后。
    还是把另一个肉馒头给放到了怀里。
    徐载靖看到此景,朝青云指了指,
    青云会意,骑马朝那青衫年轻人走了上去。
    下了马,青云躬身一礼后,将手里的一串铜钱放到了年轻人手中。
    “喂!你这是干什么?”
    青云道:“我家主人见公子落难,便想帮扶一二。”
    那青衫年轻人道:“还请说下名号,来日我必厚报!”
    “我家主人说,以后公子如若见到其他落难之人,也能伸出援手,便是报答了。”
    说完,青云便再次拱手一礼后骑马离去。
    看着远去的青云,年轻人轻声道:“好!见到另一个落难之人,我必伸出援手!”
    虽然有了几贯铜钱,但这年轻人却没有拿出馒头继续吃的想法。
    快到积英巷的时候,
    路边不时有人说,
    前面的粥棚,有一位美貌的小娘子在施粥,一位翩翩公子在发放炊饼。
    徐载靖骑马过去的时候,这才看到是一个有些面熟的女使,还有一个荣显的小厮正在忙着。
    后一辆马车里的青草掀开车帘道:
    “公子,是荣家姑娘身边的凝香姐姐。”
    徐载靖点了点头。
    拐进积英巷的时候,
    有另外两辆马车挂着‘荣’字木牌,
    停在了宽宽的巷子边,
    周围站着几个身形高壮的士卒。
    听到马蹄声,荣显掀帘子跳下了马车:
    “靖哥儿!哈哈哈!告诉你个好消息,你哥.你兄弟我要入禁军,当大将军了!”
    徐载靖拱手道:“显哥儿,今日怎么如此之早?”
    “嗨,姐姐有了公主,我被派来施粥的!”
    青草所坐的前面一辆马车中,载章打开马车门,打了个哈欠问道:
    “什么将军?”
    荣显得意的道:“陛下赏的!让我入了禁军神勇军。”
    载章皱眉一想,看了看那几个高壮的士卒道:
    “神勇军?那个子如此高壮,倒也是寻常。”
    荣显笑着道:“靖哥儿,到时我请客庆祝,你可要来!”
    徐载靖拱手道:“好说!”
    说着马儿朝前走去。
    这时,路旁的荣家马车车帘被掀开,
    荣飞燕和细步坐在车里,看到骑马视线比她们车顶还高的徐载靖,
    荣飞燕赶忙侧头看向外面,微微一笑道:
    “飞燕见过徐家哥哥。”
    徐载靖点了点头礼貌一笑后道:“飞燕姑娘,早。”
    马儿踢踏走过,后面的马车中青草掀开车帘,朝着荣飞燕礼貌点头后笑着道:
    “飞燕姑娘早,细步姐姐又见面了!”
    荣飞燕笑着招了招手。
    看着徐载靖在盛家门口下了马,
    进了盛家院门,
    荣飞燕这才放下车帘道:“回府。”
    车外的荣显:
    “妹妹,你不看施粥了吗?”
    下学回了徐家,
    在这中秋节前的最后一天,
    徐家接到了大姑娘平梅的口信,
    中秋节后,
    柴家要请不少人家的贵女去参加香衣雅集、品香插花,
    之前在扬州的时候,平梅就知道青草和房妈妈学了好久的扎头发的手艺,
    要帮小姑子廷熠请个外援。
    徐载靖自无不可,能见到青栀,青草也是高兴。
    柴家
    柴铮铮有些拿捏不准的看着房间里的木偶甲胄,
    她迟疑的自言自语道:
    “青草一个内院儿女使,应该不会认出这是他的甲胄吧”
    “要不,就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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