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
    宫城方向的寒夜里,
    宣德门外的鼓声渐息,
    宾客小二等人的喧哗声中,
    潘楼二层、三层的飞檐上挂着点亮的灯笼在风中摇曳,
    灯笼照耀下的窗棂上贴着白色的窗纸,
    烛光和丝竹管乐之声一起透过窗纸传了出来。
    雅间中,
    看到盛紘进门,
    柳福铭柳大人赶忙上前:“盛兄,请,这边坐。”
    说着柳大人惊讶的看了一眼盛紘身后的冬荣手上捧的那把长剑。
    察觉到柳大人眼神的盛紘嘴角微微一笑。
    随后盛紘朝着主位上站起来的皇甫理拱手一礼,
    落座的时候盛紘还特意看了一眼皇甫理身后的仆从,那位同样捧了一把剑。
    皇甫理的父亲乃是如今的刑部尚书,此次回京也是升迁。
    陆续的有人进了房间,
    参加此次聚会的人不多,都是与皇甫理相熟的。
    所以看到房间中的盛紘,那几位官员也多是好奇的看了一眼。
    待座位坐满的时候,皇甫家的侍从开始更换起了蜡烛,很快雅间变得更亮了。
    看着换好的蜡烛,盛紘拱手道:
    “皇甫兄,这难道是鲸油制成的蜡烛?”
    听到盛紘的话,皇甫理笑着点头道:“盛大人博闻强识!”
    “不敢,不敢!”
    房间中的其他人,听到盛紘的话,有的眼中满是恍然大悟。
    “之前明州海边有鲸鱼搁浅,知州命匠人取了油脂,制成了这等蜡烛后进贡到了宫中。”
    “陛下赐给家父百支。父亲知道今日宴请,特意让带来的。”
    坐在次位上的柳福铭举杯道:“来!为伯父关心我等干一杯!”
    众人饮罢,有人道:“这位盛大人看着倒是面善,不知是”
    “盛大人乃是我的同科、同年,我俩相交莫逆.母亲乃是”
    待听到盛紘是勇毅侯府姻亲后,众人看向盛紘的眼神便有些不同了。
    听着柳大人的介绍,盛紘面上带笑,态度放的很低,
    眼神真挚再加上两个酒窝很快便让其他人有了好感。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主位上的皇甫理朝着一旁的侍从招了招手后耳语了几句,
    很快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儿进到了雅间,
    一条长案也被搬到了雅间里。
    看到此景,在座的众人纷纷停了话头,静静的看着。
    “赏剑当配剑舞!”
    “柳兄,且看我这新寻到的长剑!”
    说着皇甫理一抬下巴,身后的侍从便捧着剑走到那女孩儿身前。
    柳福铭不服输的挑了挑眉,
    而一旁的盛紘,待看到这小小年纪的女孩儿将两三斤的长剑抽出平端着后,
    他眼中满是惊讶的神色。
    房间里的奏乐节奏快了些,这场中的女孩儿也开始舞剑,姿势甚是矫健,
    舞了一段停下后收剑入鞘,放在了几案的中间。
    柳福铭赶忙让人将自己的长剑递了上去。
    待第二段剑舞舞完,
    柳大人的长剑被放到前面,
    盛紘这才看出来,这位姑娘居然是这赏剑的排名之人。
    看着排在首位的自己的佩剑,柳大人很是得意的看着皇甫理。
    几段剑舞,
    到盛紘的时候,柳大人的佩剑依旧摆在首位。
    那姑娘从冬荣手里抽出长剑的时候,面上惊讶一闪而过。
    一曲剑舞结束,
    柳大人看着走向摆着长剑的几案尾部的舞剑姑娘,很是得意的看了看盛紘。
    然后,就看到了那姑娘从尾部开始挪着长剑的位置.
    最后将盛紘的摆在了第一位。
    摆完后,那姑娘恭敬的站在中间。
    柳大人:“嘎?”
    皇甫理看着柳大人的样子,面上露出了笑容道:“下去吧!”
    姑娘福了一礼离开了房间。
    其他人则是纷纷站了起来,围在了几案周围,
    那柳大人第一时间去拿的不是自己的,而是盛紘的那把剑
    看了看成色和重心皆是绝佳的大高铁剑,柳大人眼睛明亮的道:
    “盛兄,不知你这是从哪里买来的?花费了多少银钱?”
    “这般成色,没有三千贯下不来吧?”
    同样凑过来的皇甫理接过长剑查看一番后,也看向了盛紘。
    盛紘笑着拱手:
    “并无,并无”
    听到没有三千贯,被人捡漏的柳大人有些难受和惊讶,
    他同周围的人对视了一眼后惊讶的问道:
    “什么?居然不到三千贯?”
    “那是???还请盛兄告知!”
    盛紘道:
    “并未花钱,乃是家中小婿所赠.”
    说完,
    盛紘眯着眼睛:“呵呵呵呵.”
    其余众人:.
    看着盛紘脸上的酒窝,
    柳大人感觉自己更难受了,
    似乎之前那些年在盛紘身上收获的艳羡,
    这次都被一股脑还了回去。
    ‘贼鸟厮’
    曲园街上,
    楚战用托盘托着冒着热气,
    汤水咕噜翻滚的瓷锅朝着徐家大门跑去,
    来到跑马场边的小屋里,门口灯笼下的青云帮他打开了门:
    “公子,菜来了。”
    瓷锅被放在了桌上,
    从徐载靖手里接过一根鸡爪,楚战谢了一声正准备出屋子。
    “和舒伯说一声,不加菜了,让他直接回吧!”
    “是,公子。”
    屋子里只剩下徐载靖和兆眉峰后,
    徐载靖给兆眉峰斟满一杯酒后问道:
    “什么事,让你这么丧气?”
    兆眉峰看了一眼徐载靖,摇了摇头,
    “不能说?”
    兆眉峰叹了口气道:
    “也不是,主要是说了我难受。”
    桌上,
    小碳炉上的瓷锅依旧在咕噜的冒着热气,不过里面的肉早已没了,
    汤水也剩了个底,
    桌下好几个酒坛歪在地上,
    兆眉峰醉眼朦胧的看着眼神明亮的徐载靖,
    擦了一把留下来的眼泪后他说道:
    “靖哥儿我心里苦啊!”
    徐载靖端起酒杯道:“喝!”
    瓷锅已经被烤干了,
    徐载靖手里拎着酒坛,听着兆眉峰的话,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要不是师父说,我根本不知道大师兄家人在哪里!”
    “可”
    “去晚了啊!”
    “没了,找不到了!”
    “苍天不公啊!兆峨峰那个畜生家人活的那么好,怎么”
    “呜呜呜!”
    徐载靖将酒坛递给了兆眉峰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兆眉峰说的大师兄,乃是皇城司主事兆子龙的第一个徒弟兆泰峰,
    之前去了白高国,当时兆泰峰的娘子刚有了身孕,生下了一个姑娘。
    随后的十几年,皇城司不再受重用,和兆泰峰也断了联系,
    兆子龙更是以为自己的徒儿已经死在了白高国哪个不知道地方,
    好在那姑娘已经出阁,嫁给了一个小京官。
    兆泰峰的女婿也因为差事升迁变动,带着岳母妻子离了汴京。
    直到这两年,
    大周在西北不论大小战斗,皆是以胜利告终,边界更是直直的朝白高国境内挺近了数百里,
    高大的城池要塞被修建而成,矗立在边界之上,
    白高国内发生巨变一片混乱的时候,大周的要塞中得到了一封密信,
    那失联了许久的兆泰峰这才和大周又有了联系,
    而且送来的第一个东西就是那些徐载靖得到的关于白高国降将的家人、埋骨地等信息。
    随后送来的情报,无不说明兆泰峰如今在白高国垂环司的地位高的惊人。
    而立了功升迁的兆眉峰,也就成了寻找自家大师兄后代的最佳人选。
    结果,在扬州府查着查着就发现那小官四五年前就遭了强盗!
    兜兜转转,兆眉峰就查到了之前徐载靖在楚州捉到的那帮子匪徒身上。
    查到的时候,
    被反复确认,没再藏着财货的宋冮、吴甩等匪首正被押着到了刑场上,
    他们背后高高插着的写着他们姓名、罪行的亡命牌都被拔掉扔在一边,
    脑袋也被按在了腥臭的木台上,
    有悍匪还在喊着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行刑的刽子手大刀都举起来了,然后被兆眉峰给喊停了!
    这帮子犯人,有的裤裆都湿了,见到兆眉峰以为是大难不死,是来救他们的!
    然后他们就被兆眉峰拖到一边细细问着,
    最后得到了一个结果:那小官儿因为得罪了扬州府的盐贩,所以被人花钱买凶!
    事儿是他们接的,但是具体执行的匪徒早死了,
    就是在楚州,
    就在兆眉峰同徐载靖第一次动手的院子里。
    当时那个院子就只有一个活口.
    然后
    刚刚以为自己死不了的贼人,
    被兆眉峰一个个的重新拎到了行刑台上,他亲自动手
    刚才是一起死,如今则是在一旁等死,
    看着一个个的同伙被红着眼的兆眉峰斩首,后面人的恐惧被无限放大,
    最后,还是‘军师’吴甩脑子好使,说知道那匪徒销赃的混混闲汉,多少能打听到些许消息。
    这位军师多活了一天半,因为那闲汉被兆眉峰‘和蔼’的询问下回想了起来,
    当时出了财货,还帮卖了一个穿着甚好的小姑娘。
    知道这消息后,兆眉峰更加‘和蔼’了,贵如黄金的提命药都用上了,
    可,那闲汉只是在哀嚎中重复着‘枝妈妈’三个字,
    到底是哪里人士,因为介绍人来的孤寡老妈子已经离世,是怎么都打听不出来了。
    那‘军师’就被兆眉峰给送到了西天。
    兆眉峰又想着去当地府衙查找相关的档籍,也是一无所获,
    府衙中的胥吏也说,可能是化名。
    忙碌了许久,最终却一无所获,
    大雪后归京的兆眉峰也就变成了这般憔悴的模样。
    “如何和他交代啊”
    似乎是故意灌醉自己的兆眉峰迷迷糊糊的唠叨着。
    听着兆眉峰的话语,徐载靖也是叹了口气:
    “是啊,如何交代。”
    “那你岳父可有决断了?”
    徐载靖问完,
    兆眉峰道:“如实相告!”
    徐载靖点了点头。
    将手中的酒坛放在桌上,兆眉峰用手指抿掉了眼角的泪水,
    当时他到师父跟前的时候不过七八岁,
    当时皇城司正当用,
    兆子龙忙于查皇帝无后的事情,
    兆泰峰作为大师兄更像是师、父,
    可惜天,真的有不测风云。
    那年,大师兄和嫂嫂就这么突然在兆眉峰的生活里消失了。
    再有消息的时候,已经时隔多年。
    兆眉峰被扶到了徐家的马车中,
    出了大门,
    来到曲园街上的时候,
    皇城司的吏卒浇灭了路边摊子上取暖的炉火后凑了上来,
    看着同样憔悴的高云青等人,
    徐载靖叹了口气。
    “五郎,头儿他醉了?”
    “嗯。”
    “醉了好!”
    积英巷
    盛紘带着一身的酒香回了葳蕤轩,
    在王若弗的服侍下换了衣服后,
    坐在厅堂中的椅子上泡着脚,盛紘脸上的笑容依旧没有消散。
    “大娘子,咱们家找了一位好女婿啊!”
    王若弗撇了撇嘴道:
    “哼!是!”
    盛紘看了一眼王若弗笑道:
    “你是没看到今晚皇甫兄和柳兄的样子,这么多年了,哈哈哈哈痛快!”
    王若弗皱眉道:“皇甫?刑部尚书的皇甫?”
    “嗯!”
    “嘶!我怎么看着大娘子你不高兴啊?”
    王若弗:
    “哼!”
    “三四千银钞的东西说送就送,当然是你的好女婿!”
    盛紘一眯眼道:
    “我说,当娘子,你不会是因为这.吃为夫的醋了吧!”
    王若弗一甩手绢儿瞪眼道:
    “你胡说什么!”
    盛紘竖着手指,笑着点着王若弗,正要说什么的时候,
    门口彩环道:
    “主君,外院儿传话说,有李尚书家的管事来了。”
    盛紘和王若弗都是一愣。
    盛紘赶忙擦脚,穿上了棉靴,披了一件锦袄就来到了前院儿厅堂。
    “见过李管事。”
    “盛大人,夜里来访,打扰了。”
    那李管事看了看屋子,盛紘会意道:
    “冬荣,看下外面。”
    “是,主君。”
    过了片刻冬荣在门口点了点头后退了出去,
    那李管事才说道:
    “盛大人,我家主君说,您之前问过的淮南东路几位大人的升迁之事有变。”
    听到此话盛紘一愣:
    “啊?这都铁板钉钉的事了,怎么会.”
    李管事看着盛紘道:
    “今晚宫里的内官来了,亲自和我家主君说的。”
    “主君让我告诉盛大人,不止是这几位,之前十年在淮南东路有过任职经历的官员,升迁都要后延了。”
    盛紘眼中满是不解的赶忙道:
    “这是发生了何事啊?”
    “小人不知,我家大人也是一头雾水。”
    盛紘继续道:“那我.”
    那李管事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意思是盛紘的升迁也要后延了。
    “话已禀告,盛大人,小人就先告退了!”
    “替我谢过大人!”
    待人走了,盛紘有些不解的抿着嘴,眼中满是思索。
    这时,房妈妈来到屋子里道:
    “主君,老太太问是怎么了。”
    盛紘道:“我去和母亲说一说。”
    寿安堂,
    已经解了头发准备休息的老夫人披着衣服,坐在罗汉椅上,
    听完盛紘的话,老夫人摇头道:
    “只凭这几句话,实在是猜不出为何啊!”
    “茹安,派人去给余家下个帖子,明日邀余家老太太来玩儿!”
    盛紘起身躬身道:“有劳母亲了。”
    “伱去休息吧,明日下朝应该就有消息了。”
    待盛紘出了寿安堂,
    房间里,老夫人道:“孔嬷嬷还在严国公家?”
    “是。”
    “也去封信,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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