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涵月宫,一个先皇的皇后,一个王爷的正妃竟然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坐了下来,还轻声说起了大雨和洛阳城中的事情。
    有宫人鱼贯而入开始摆放碗筷等物,又有人裴妃的婢女端了热茶和小糕点进来。
    大晋的礼仪规范是分桌而食。
    特别是在这样的场合,通常都是一人一桌,帝后还有自己专属的餐具。
    精致的漆盒漆碗,看起来也是贵气十足。
    不过,现在的羊献容已经是慧皇后,反而没有了特权,用的只是宫中餐具,和裴妃用的是一样的器物。羊献容低头看了一眼,没有什么表示。她身后的兰香已经撇了嘴角,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其实呀,我刚刚是想去天元宫看看你的,也带了些吃食。但见到梁皇后去找你,你们又一起去了显阳宫,那我自然要退避的。”裴妃笑着为羊献容倒了一杯热茶,“外面冷,喝些热茶暖暖。”
    “无妨事,我穿得多。”羊献容摸了摸自己素黑的棉袍嘿嘿笑了起来。
    之前在显阳宫看到的一道黑影必然就是裴妃,而她故意露了行踪,也是在暗暗告诉羊献容自己就在附近,莫要怕任何事情。目前在这样的情况下,洛阳皇宫内终于有了一个援手,羊献容也暗自放下心来。举了举手中的茶杯,无声地道谢。
    等到那些热食饭菜端进来的时候,不止是裴妃的宫人们,毛鸿茂和羊献康也顺着人群走了进来,而他们的身后竟然是老张和刘聪。
    羊献容也愣了一下,看着刘聪,心中又转出了无数个念头。
    饭菜全都摆好之后,换过衣衫和头饰的梁兰璧扶着司马炽走了出来。
    很明显,梁兰璧的眼睛红肿,大哭过一场。
    司马炽的样子很是憔悴,捂住了自己的伤口,走路缓慢。
    不过,也就在这个时候,司马越竟然也出现在了涵月宫的门口。
    羊献容看了一眼裴妃,裴妃神态自若,还快步走了出去迎接司马越。
    司马越的状态也不算很好,但至少比前一日要好了很多。
    “王爷如何来了?我陪着慧皇后过来的,皇上说想同慧皇后喝鸡汤。”裴妃说话极为有技巧,司马越立时就明白过来,多看了羊献容好几眼,才轻咳了一声说道:“我也是放心不下皇上的伤情,所以来看看的。既然皇上都能吃能喝了,想来也是好了不少的。”
    “那是,许真人的药丸很灵的。”羊献容又笑了笑。现在这种情况,她年纪最小,但辈分最高,所有人都要给她行礼才对。
    看着众人行礼过后,羊献容才说道:“哎呀,这可是在涵月宫,各位不必多礼了。”
    话说得很不真诚,还有些后知后觉的意味。
    梁兰璧的拳头攥得更紧了一些。
    众人按照身份重新落座,气氛也有些怪异。
    裴妃也让人重新上了饭食,因为增加了人数,她的宫人略略慌乱,又要出去加一些菜肴。羊献容笑着说道:“莫要费事了,家兄带了些吃食的,端上来吧。”
    羊献康点了点头,让毛鸿茂和老张将食盒拎了过来,“因想着人数不多,所以也没有准备太多,现在不如给众位分一分,每人一口尝尝就好。”
    毛鸿茂和老张的动作很快,在宫人们准备好的漆盘之中放入了一些蘸料。“这是之前用明月楼的酱肉方式做的,不过时间太紧,火候可能不太到位,蘸料是黄豆大酱,有些咸,诸位可以少用一些。”毛鸿茂看了一眼司马越,又说道:“卑职不知今日人数,所以酱肉并未切分,请皇上,王爷允许卑职用刀来现切肉,可好?”
    “切吧。”司马越可不管司马炽怎么想,直接吩咐道,“你们也是有心了,竟然现在还有酱肉可以吃。本王今日食欲好,可以多吃一些的。”
    “好的好的。”毛鸿茂笑得很灿烂,伸手却是朝向了刘聪。
    刘聪本是退后,站在羊献康的身后。但这样一来,反而暴露了自己。他只好从靴子中抽出了一把短匕首,又在身上擦了擦,才递给了毛鸿茂。
    “羊家二哥可有带刀?也可以去帮忙分食。”司马越又看向了羊献康。
    “我什么都没带。”羊献康咧嘴笑了起来,“妹妹不喜欢刀枪剑戟的东西,所以我们一般都不会随身带这些东西。”
    说完话,他还将自己身上拍了拍,将靴子脱了一半示意。
    看来,司马越也是被那日的血腥吓到,现在近身之人都不允许带武器。毛鸿茂应该是察觉到,让刘聪先亮出匕首,也让司马越等人放心。
    “也顺便帮我们把酒倒上吧。”这时的司马炽也开了口,指挥刘聪来倒酒。
    刘聪满脸的不高兴,噘着嘴想说几句。
    但毛鸿茂又拦住了他,笑着说道:“这是慧皇后的兄弟,能够给皇上倒酒自然也是感到无上荣光,不过,他们匈奴鲜卑的人喝酒都是用大海碗,很少用咱们的酒盅,这样的美酒若是倒撒了岂不是可惜。还是让卑职来吧。”
    “那换大碗。”司马炽说道,“今日也难得人齐整,一场临时来的家宴,不过,多喝一些也无妨。”
    “这……不好吧?”毛鸿茂停顿了一下,看向了司马越。
    司马越的脸色又黑了黑,“皇上这可还伤着呢?喝酒都不行的。若是出了危险,谁担待得起?”
    “朕的身体,朕自然是知道的。”司马炽瞪大了眼睛,“朕可是比王爷年轻了不止二十岁吧?身体自然是好的,怎么就不能喝酒么?”
    这话问的,就连羊献容都多看了他一眼。
    “臣是为了皇上着想。”司马越没有发火。
    “那是因为王爷不能喝,朕可以的。”司马炽敲了敲桌子,“就那个谁……给朕倒酒!倒一大碗!”
    刘聪都攥了拳头,想他也是皇子的身份,如何能够给人倒酒呢?
    “皇上。”梁兰璧柔柔弱弱地开了口,还若有若无地擦了擦眼泪,“莫要喝了。”
    “皇后,你这又是何意?怎么也学着他们阻拦朕呢?朕是谁?是这大晋的皇帝。怎么,连喝口酒都不可以么?”司马炽一脸的戾气,早都没有了刚做皇帝唯唯诺诺的样子。
    羊献容都在心里叹了一声,权利果然令人昏头。
    “慧皇后,帮我劝劝皇上啊!”梁兰璧竟然向羊献容求助,“皇上最听你的话了?”
    “什么?”羊献容也愣了一下,她可是与司马炽完全不熟悉,这样说岂不是让司马越心里不痛快?这种明面的挑拨和搬弄是非真是太讨厌了。
    裴妃斜眼看着她,笑了起来,还在一旁煽风点火,“慧皇后劝劝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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