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南风死了。
    一杯鸩酒。
    秦朝歌并不觉得难过,只是有些空落落的。
    似乎有些轻松,但又觉得缺少了什么。重点是他觉得自己更是背负了一些使命,比如要替南风姐姐看看这大晋的繁华与衰落,看看那个傻子皇帝又会娶谁做皇后,司马伦会有什么样的下场……死去的人一了百了,不会再操心命运中的风浪,只有活着的人才会继续挣扎,甚至会违背初心和誓言。
    贾家已经没有人了,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也没有人知道他和贾南风的关系,因为贾家势力正盛的时候,谁都会说自己和他们有着密切关系,以抬升自己的地位。但秦朝歌从来没有说过,他也没有说过贾南风的坏话以及那些流传的绯闻和八卦,在他的心里,她就是南风姐姐。
    日子过得很快,贾南风死后不到半年,司马伦就为傻子皇帝找了个小皇后,还真的是孙秀的“孙女”。这小女子急匆匆赶来洛阳的时候,他站在城门口隐约看到了裙摆。质地朴素,没有洛阳女子的花俏和奢华的纹路,他不知道如何判断,只好又继续观望。
    他倒是认识羊家的这两个兄弟,因为他们是校场上的对手和兄弟,对彼此的武功路数很熟悉。贾石说过,看一个人,就从他的举手投足间观察,那些能够在教武场上还要耍心眼的人必定不是好人。而那些一招一式极为认真的,就一定人品不错。
    他发现,羊家两兄弟属于后者。他们的武功高强,虽然不如自己的实战经验多,但也属于很灵活且学习迅速之辈。所以,若是这两人因皇后妹妹的缘故,怕也是要有一番作为的。
    当大家得知羊家即将出一个皇后的时候,都开始巴结这兄弟两个,秦朝歌却是往后退了退。但这两人却和从前一样,甚至说根本没有什么改变。还是认认真真比武,然后去帮助羊家着着急急准备婚礼事宜。
    这场婚礼实在是太匆忙了。
    但也正是因为这场千万人赶工出来的婚礼,冲散了废后时的血腥,忙碌之中都来不及有任何思考。所以,那些想要唏嘘一番的人也只是忙碌于奔波中。
    彼时,秦朝歌还跟在北军府旧时府尹朱墨身边,他对于羊家很是看不起。总是要叽叽歪歪说上几句关于羊玄之只会读书,一家子官职低微,要不是靠孙秀必然也走不到今天。但是,他也说起了羊家的那个老祖母,似乎也多少有些敬意。
    秦朝歌觉得脑子里又乱了。
    大婚当日,就因为怕出意外,凤銮会直接进入皇城。
    所以,他若是想杀了羊献容,只有在她从羊家大门出来的那一刻动手。
    但是,他没有把握。
    因为那时候观礼的人极多,他只有利用自己擅长射箭的技能,从一个有些距离的三层酒楼的楼顶发出。但若是不能平心静气地埋伏一段时间,他也不敢保证自己的准头。
    更何况,他还要带着北军府的人在街上巡逻,查看任何可疑人等。
    或者,制造混乱,看看这小女子要如何应对呢?
    反正,杀了也就杀了。
    南风姐姐也不会怪他的。
    算好了时间,在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羊献容凤冠霞帔地走出羊家,与父母兄长话别后,转身之际……他也愣住了。这小女子竟然如此好看,眉眼之间流露出的坦荡甚至比做了十年皇后的贾南风更加淡定和沉稳。她清澈的双眸之中也有一丝忧虑,但很快就又是笑眼相对。不过,秦朝歌读得懂,那不是发自内心的笑,而是为了自家亲人必须展现出来的笑颜。
    唯一能够动手的时刻到了!
    他隐藏在人群中,又迅速上了三楼楼顶,将自己早早放在那里的紫檀弓举了起来。
    彼时,羊献容正准备进入凤銮。
    他有机会直接射中她的心口。
    可是,他下不去手。
    也许,就是纯金打造的流苏遮面闪耀晃乱了他的眼睛,当年的南风姐姐虽然没有这样奢华的凤銮,但那珠光宝气流光溢彩的凤袍也大抵如此。
    机会一瞬而失。
    羊献容已经坐进了凤銮中,而金锁也已经紧扣。
    那就动手吧!
    秦朝歌将箭簇前面用油浸过的丝绵点燃,然后瞄准了凤銮的顶部射了出去……随后,他也顾不上看结果,就急急地下楼来继续执行他的护卫秩序的职责。
    在羊献容身着红色凤袍自己走进皇宫的时刻,他就站在皇宫门口。
    不知道为什么,心疼得难以忍受,弯下了腰。
    随后的日子里,司马伦和孙秀等人都在查凤銮大火的案子,但都没有任何头绪。就连他都接到了搜查任务,到处寻找线索。
    但不会有人知道这事情是他做的。
    没有同伙,没有任何疑点。
    那么,现在已经逃离皇宫的羊献容为何要将这件事情提起,为何知道是他做的?
    他看着她,脑海中已经闪现过了无数个念头,就连双眸都在颤抖。
    羊献容也看着他。
    他们坐在同一根倾倒的大树的树干之上,彼此对望。但她的眼中依然清澈,只有一点点探究之意。
    “你如何知道是我做的?我自认为没有任何破绽。”秦朝歌终于发出了声音,“我在你身边这么久,你也没有要抓我。”
    “因为你没有要了我的性命,还一直在帮我。我其实也很犹豫,要不要把这件事情的真相查出来……若真是查出来了,你会不会又想杀了我?”羊献容没有半分退却,竟然还伸手摸了摸他有些泥土的衣摆,“可是,你不会杀我的,对不对?”
    “对。”秦朝歌肯定地回答,“但你怎么知道是我?”
    “时间过了这么久,或许你都忘记,也许应该这样说,你已经松懈了。在各种校场演武中,总是喜欢展现自己在大晋超高的射箭功力,以及强有力的臂力……当年,刘曜和我说过,能够射上这一箭的人必然是臂力极强,且熟悉凤銮送亲队伍的地形和流程……所以,我那时候就在想,这动手的人,应该就是身边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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