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船吧。”
    陈三石一挥手。
    地面上便是一艘飞舟。
    这些都是当初在钱塘府外,从阵法师道玄真人手里弄来的,飞舟上面镌刻着一阶上品阵法,速度堪比不擅长遁术的筑基修士。
    “嗡!”
    陈三石取出一块中品灵石,安置在阵盘上,浓郁无比的灵气注入其中的瞬间,飞舟就爆发出惊人的速度,近乎化作一抹流光冲入天际。
    赤壁之战。
    焚烧战船无数。
    安置在御水大阵内的灵石大部分都浪费,只有少量灵石缴获到手。
    就在飞舟已经来到百丈高空时。
    丛林当中出现一阵暴动。
    一名相貌在而立之年的游侠催发飞行符箓,腾空而起后施展呼吸法,体内上中两部十六景神熠熠生辉,滚滚真力奔涌而出。
    真力中期!
    陈三石自然知道此人是谁。
    天水凌家的老祖。
    但令他有些意外的。
    是凌奎最终施展出来真力和其他凌家人大有不同。
    同样是水行真力。
    但他释放出来的水行真力,并不是如凌云等人清澈无比的滔滔江河,而是漆黑如墨的脏水。
    凌奎手中看似坚硬的阔剑,在挥出的前一刻被黑色的黏稠液体包裹,然后骤然迸发蔓延,像是湖底沉积多年的淤泥连根掀起,又像是黑色太岁般的诡异生物,化作一道丈八宽的瀑布,朝着撤离的飞舟遮天蔽日灌溉而下。
    火行!
    陈三石的七窍当中,烈焰喷薄而出,手中的无锋阔刀好似一头烈焰玄虎朝着漆黑瀑布扑去,火光撕裂黑暗,苍穹重现于顶。
    两股真力碰撞,带来的余波冲击,使得他们乘坐的飞舟再度推出一大段距离,内部镶嵌中品灵石的阵法,再加上陈三石的法力驾驭,飞舟的速度接连暴增。
    一击不成。
    凌奎再想追击,就只能被远远甩在后面,眼睁睁地看着众人消失在天际。
    这便是武修的短缺。
    法修还可以用精血催发超过自身境界的高阶符箓,但真力武修只能借助低阶符箓飞行,终究是有着难以弥补的弱点。
    而陈三石修炼武道的同时,还是炼气中期的法修,放在东胜神洲就算是硬拼不过,想走恐怕也没谁能拦得住。
    此刻家眷都在身边,他自然是无心恋战,命令凝香和昭昭一起往飞舟的阵法当中加持法力,只想要先尽快离开此地再说。
    真力中期!
    他驾驭着飞舟,回忆着方才的短暂交手。
    果真是境界越往上,差距就会越大。
    陈三石现在,只差最后一尊景神就能够突破到真力中期,但即便如此,短短一击交手之后就感觉到手臂发麻,经脉镇痛。
    而且对方的真力极其诡异,有着不同寻常的效果。
    他举起刀。
    只见交手过后,无锋阔刀的刀身之上,还附着着古怪的水行真力,看起来就像是上面糊着黑色的淤泥,侵蚀刀身的同时还能够蚕食真力。
    陈三石重新往阔刀上凝聚火行真力,便发出“呲呲”的响声,直到在浓浓的青烟当中把淤泥般的力量燃烧干净,才能够重新全覆盖兵器。
    不光是兵器。
    就连他的肉身也在无形之中受到对方真力的侵蚀,经脉乃至景神神龛当中,都好像被糊上淤泥,犹如“附骨之疽”,需要不断运功将其清除干净,否则的话无法发挥出全部的实力。
    老祖的古怪真力,能够起到削弱对手真力的效果。
    水火本来就相克,再加上境界压制,想要祛除这些“附骨之疽”会很麻烦。
    好在陈三石也马上就要突破到真力中期,眼下难以处理,不代表后续没办法解决。
    他收起思绪,专心操控着飞舟。
    凌奎无法追击。
    其余炼气修士追上来无异于送死。
    所以很快。
    他们就进入到安全的空域。
    陈三石这才顾得上和家眷寒暄。
    陈渡河抻着脑袋往飞舟外面张望,颇有些高兴,陈云溪则是小心翼翼地伏在边缘抓着昭昭的手,闭着眼睛不敢往下面看。
    “兰姐儿,师姐,受惊了。”
    陈三石顿了下,继续说道:“不过,一切都快结束了。”
    所谓家眷。
    在家族兴旺之时会受到福荫,但灾祸来临之时也会遭受牵连。
    放在以前。
    若是打败仗,家眷隐姓埋名或许还能有条活路。
    但如今……
    他若是输。
    全家都要跟着一起死。
    “爹!”
    陈渡河仰起头,用小手指着父亲手里的刀,十分向往地说道:“我想学!”
    “……”
    陈三石无视这个话题,低头看着他,开口道:“跟爹说说,刚才为什么杀人。”
    “他对我不敬!”
    陈渡河理所当然地说道。
    再次听到这个答案,陈三石闭上眼睛。
    先前那人杀得没有问题。
    甚至从某种角度来说,孩子这么小就懂得随机应变,应该是绝对的好事,毕竟刚才是在保护他的娘亲。
    可问题出就出在这句话上。
    对我不敬!
    仅仅是“对我不敬”,就能杀人吗?
    “河儿。”
    陈三石重新睁眼,沉声道:“你为什么觉得所有人都要敬你?”
    陈渡河反问道:“他们凭什么不敬我?”
    语气理所当然。
    “子不教父之过。”
    陈三石即便是在战场上,也能时刻保持着头脑清醒情绪稳定,但此刻竟然险些有些控制不住怒意。
    他若不是考虑到自己常年不在家中也有责任,定然要直接动手打人。
    “河儿,别惹你爹生气。”
    顾心兰看出丈夫情绪不对,就要上前教训。
    陈三石抬手示意对方不必,然后盘膝坐下,看着稚童耐心地说道:“河儿,以前爹非常喜欢一句话,这句话叫做‘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意思是说。
    “天底下没有人生下来就是注定要高贵的,爹一样,你也一样。
    “所以,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对你尊敬,更不能仅仅因为对伱不敬就杀人。”
    陈渡河挥舞着拳头,认真地说道:“王侯无种,我有种!”
    “嘶……”
    陈三石强忍怒意:“怎么?!我要是对你不敬,你也要杀我?!”
    “爹生娘养,父母在上!”
    陈渡河不假思索地说道:“其他人非亲非故,有何杀不得?!”
    “这些东西是谁告诉你的?”
    陈三石扭头看向夫人,问道:“兰姐儿,这不会是沈归荑教的吧?”
    “没有没有。”
    顾心兰解释道:“我妹妹她性子冷淡,但也绝对没有教着河儿去杀人。”
    “没人教我!”
    陈渡河说道:“我自己悟的!”
    “你悟个屁!”
    陈三石拧住他的耳朵:“似你这般下去,若是犯下大错,那就是我的责任!”
    他还趁机检查。
    确认孩子没有灵根,否则的话就要以为是什么混世魔王的特殊体质了。
    “疼,爹,疼!”
    陈渡河龇牙咧嘴地说道:“那你说,我听你的不就行了?”
    “好,你听清楚。”
    陈三石叮嘱道:“以后在外面,我不会要求你忍气吞声,但你绝对不能恃强凌弱,尤其是对于手无寸铁之人。
    “外人仅仅对你不敬,你也无需对其谦让即可,不得伤其性命。
    “当然,若是有人要害你,你今日所为倒是没错。”
    “爹我记住了,你能不能松手?”
    陈渡河终于解脱,坐在地上揉着耳朵说道:“那爹,我听你的话,你能不能教我练武?”
    “你若是能做到为父方才所言,自会倾囊相授。”
    陈三石强调道:“但要是敢滥伤无辜,我会亲自废你根骨。”
    “我知道了,爹你可别骗我!”
    陈渡河仍旧不解,但为了习武还是答应下来。
    大家都说他爹是神洲天下第一枪圣,要习武自然要习最强的。
    “……”
    陈三石看得出来。
    此子根本就无法理解自己的意思。
    但好在还愿意听话。
    只要不犯错,就还能随着其长大慢慢教导。
    这倒不是急得来的事情。
    飞舟之上,慢慢安静下来。
    飞得久了以后,顾心兰等人都依靠着休憩,只有陈渡河精力旺盛,拿着弹弓不停地去攻击空中路过的飞禽。
    说起来。
    陈三石也是不久前才通过书信得知,女儿陈云溪有着御兽类的特殊体质,灵根也是上品木、水双灵根,资质相当不错。
    再过两年就可以传她功法,跟着自己一起修炼了。
    从凉州到中原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哪怕是飞行也要十天半個月,一路走走停停,反而成为一家人难得相聚的日子。
    最终,他们停在松州。
    松州再往前便是淝水前线,根据青鸟送回来的情报,两军都已经就位,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
    陈三石就把所有的家眷易容改面,安置在偏僻之地藏身后用特殊香料遮掩全家气息,又留下从升云宗修士身上缴获来的传音符箓,保证能随时知道情况。
    做好这些后,他才跟家眷辞别,奔赴前线。
    但其实这些也不过是权宜之计。
    若是自己兵败身死,家眷早晚会被找出来。
    所以只能赢!
    ……
    淝水。
    灞县。
    朝廷百万大军浩浩荡荡,已经尽数奔赴前线。
    名为“灞县”的偏僻县城,此刻却是聚集皇亲国戚,衮衮诸公。
    在秦王的强制命令下,把京城之内三品以上的官员全部拉了过来,朝廷兵马士气大振。
    而二阶阵法师单良成,也在紧锣密鼓地制作着此次大阵需要用到的阵法。
    在大军的后方,耸立起一根又一根的巨大石柱,表面镌刻着密密麻麻的古老符文,看起来威严肃穆,总共九九八十一根,顶天立地,形同天柱!
    此为天书阵法,再结合上二阶阵法师打造出来阵法核心,威力直逼二阶中品阵法。
    “单仙师!”
    监国秦王赶来:“前方斥候传来情报,叛军已经通过淝水漕运陆陆续续赶往昆阳府,我们要不要立即出兵,半渡而击之,说不定能把他们逼得兵力无法集中,分散到西侧的各个小城池当中,我们再逐一破之!”
    “我说过,不要分兵,最多只守重要关隘。”
    单良成平静地说道:“等到阵法、兵力集结完毕,正面攻打昆阳城即可,勿要节外生枝。”
    “嗯,本王相信单仙师的判断!”
    秦王应诺,继续处理政务。
    单良成则是看向一名同门修士,开口问道:“凌前辈去杀陈三石家眷还没有回来?”
    “不久前传信,说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
    修士顿了下,补充道:“而且他们通过东庆背后‘云顶宫’的修士口中得知,陈三石的结发妻子顾心兰,本名‘沈熙芷’,是庆国的长公主。他的儿子,被上一任女帝立为太子。”
    “哦?”
    单良成微微颔首,在心中暗暗记下,但并没有深入聊下去,只是说道:“差不多了,准备,开战吧。”
    ……
    昆阳城。
    等陈三石回到此地后,大军也已经集结完毕。
    城内总共有二十万兵马,其中七万五千人出自北凉军五营,其余都是朝廷的兵马。
    并且正统皇帝曹焕效仿秦王,同样携带着文武百官,来了个御驾亲征。
    双方……
    开战在即!
    陈三石驾驭着法器,亲自进行最后一次地形勘探。
    在数百丈的空中,他便已经看见朝廷大军密密麻麻的兵马和营寨,几乎覆盖整个禹州东边的大地,人数之多,令人咂舌。
    他待到夜幕降临之后,悄无声息地来到一些特定的地势,在每个位置都留下数面阵旗,然后又取出玄珠,往其中注入大量的玄气,阵旗携带着玄气遁入地下,了无踪迹。
    赤壁大胜之后。
    玄珠当中的玄气再次暴涨。
    但也不可滥用,最后还有大用途。
    陈三石重复着安插阵旗的方式,最终在方圆千里,总共安插一百八十二面阵旗,算是此次大战准备的后手。
    做好这些以后,他趁着夜色返回昆阳城内。
    地面上。
    敌军营寨篝火星星点点,好似万家灯火。
    双方都已经准备就绪。
    不出意外的话,最迟明日就会开战。
    百万大军,若是再搭配上天书阵法,恐怕会展示出极其惊人的威能。
    但事已至此,唯有一往无前。
    此战过后。
    东胜神洲,再无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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