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阳城市局,刑侦支队长办公室。
    刚到,陈益第一时间把何时新给叫了过来,和对方聊了聊昨天晚上的经历。
    “毕雪兰?”熟悉的名字让何时新把记忆拉回到两年前,点头道:“没错,两年前宁城的确发生过一起命案,死者是一名女性,二十九岁,在捆绑状态下喉咙被利器刺穿,伤到了动脉,失血过多而死。”
    陈益:“具体和我说说。”
    何时新对此案印象很深,毕竟是命案,看出陈益想了解案情全貌,不假思索道:“死亡地点在宁城一个仓库的隔板间内,没有窗户,全密闭,只存在进出的小门,我们赶到现场的时候,门开着。”
    “毕雪兰的人际关系非常简单,全职妈妈没有工作,日常生活就是照顾孩子和丈夫的起居,不论是走访结果还是手机清查结果,都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
    “案发当天,毕雪兰外出买菜准备给丈夫和孩子做晚餐,回去的路上离奇失踪,再找到的时候人已经死了,她所购买的蔬菜和肉类散落在失踪现场,周围没有监控。”
    陈益:“大白天失踪的?”
    何时新:“对,白天失踪的,没有目击者,那条路平时很少有人走,属于回小区的近路,平时也就小区的居民会走,失踪时间是上班时间,人就更少了。”
    “当时我们分析这不是凶手运气好,肯定提前踩过点,知道毕雪兰的习惯路线,知道在哪里动手最安全。”
    “哦对了,没有财物丢失,没有性侵痕迹,没有任何其他外伤,凶手的动机我到现在也想不通,走访面积最后都已经扩大到了小学同学,依然没有找到具备嫌疑的人。”
    “别说嫌疑了,有矛盾的都没有,所有人都表示毕雪兰很内向,还有一点社恐,遇到麻烦的时候就算自己吃亏也不愿和对方争论,不可能得罪人。”
    陈益一边听一边思索,口中说道:“确实是奇怪,不求财不求色也没有仇人,但凶手却偏偏选中了她……从失踪现场到死亡现场距离多远?”
    何时新:“大概十公里。”
    陈益:“两个现场附近的车辆查了?”
    只要同时出现过的车辆,都是重点排查对象。
    何时新点头:“查了,失踪现场道路正在规划翻修,监控本来就少,且能避开监控的小路至少有三条,死亡现场所在的仓库已经半废弃,位置很偏,仓库内部监控早已全部停用。”
    陈益:“当时掌握了多少线索?”
    何时新:“死亡现场附近的车辙印,是一辆suv。”
    “车辙印附近的脚印,初步判断为男性,身高一米八二左右,体重一百二十斤左右。”
    “受害者吸入过七氟烷,但被杀的时候是清醒的。”
    陈益:“这么瘦?”
    一米八二一百二十斤,就是个竹竿,很明显的特征。
    何时新道:“根据脚印判断是这样的,此人大概率就是嫌疑人。”
    陈益沉默了一会,道:“排查广泛,也就是说毕雪兰没有仇人,她的家人也没有仇人?”
    何时新:“没有,普通家庭而已,生活一切正常。”
    陈益:“案发前毕雪兰的活动轨迹呢?”
    何时新:“全都查过了,没有去过可疑的地方,也没有认识可疑的人,丈夫上班孩子上学的时候她就待在家里,外出就是购买生活必需品。”
    “去过的商店,查了,去过的理发店,查了,经常出没的快递驿站也查了。”
    “近一年她陪女儿去过游乐场,去过展览馆,学过画画,学过吉他,也单独和丈夫去看过电影,吃过美食……”
    “我们掌握了她所有的活动轨迹,掌握了她所有认识的人,只要能查的地方,没有任何遗漏。”
    “现在是网络时代,要是有必须杀人的深仇大恨,我想不应该一点痕迹都查不到吧?”
    陈益听明白了,宁城刑侦支队最后所给出的判断是:陌生人作案。
    案子即使复杂一点,总有源头可查,能看到希望,但此案除了找到疑似嫌疑人的脚印和开车留下的车辙,没有任何其他收获,确实很像一个陌生人随机选择了作案对象。
    陈益心中清楚,只要精神正常,没有纯粹的随机,嫌疑人选择毕雪兰为作案对象肯定有原因。
    比如,毕雪兰的经历。
    比如,毕雪兰身上存在某种特质,吸引到了嫌疑人。
    “真的是随机作案吗?”
    陈益相信谢云志的能力,从何时新的描述看此案调查确实已经覆盖的非常广了,就算是他负责可能也会是一样的结果,唯一的变数就是在走访的过程中,是否存在忽略掉的重要细节。
    尤其是,针对毕雪兰丈夫的问询。
    不同的刑警面对同一個走访对象,收获肯定会有所区别,不可能面面俱到问清楚所有事情。
    你认为是疑点,别人可能并不这么认为。
    这是查案习惯的不同,和能力无关。
    还有,老婆死了先怀疑老公,针对毕雪兰丈夫的调查谢云志必定是最先着手的,应该已经排除了嫌疑。
    “毕雪兰女儿的人际关系查了吗?”陈益问。
    毕雪兰的女儿周雨梦上小学,人际关系已经开始建立了,不能忽略。
    何时新:“查过了,仍然是……一切正常。”
    了解到这里,陈益拿起烟盒掏出香烟点燃,说道:“越简单的案子,反而越离奇。”
    真正复杂的案子并非凶手的高智商和反侦察能力,而是没有任何联系和任何指向性痕迹,查无可查。
    何时新表示同意:“没错,要是深更半夜在没有监控的路上捅了人就跑,很难找到。”
    陈益:“七氟烷……”
    他本想问问关于七氟烷的调查,那是国家一类管制药品,不是那么容易搞到的。
    此时手机铃声响起,是方松平打来的。
    看到方松平的名字,他连忙接通。
    “喂?方厅。”
    方松平:“陈益啊,耿局长让你这两天没事找他聊聊,怎么没见人?”
    陈益没想到方松平会问起这件事,脑袋灵光一闪,推给了方书瑜和何时新:“我们去宁城爬山了,何时新前天回老家非拉着我,书瑜知道后非跟着去,我也没办法,其实我很想和耿老师交流学习,实在是拗不过书瑜。”
    何时新:“……”
    他心里应该在骂。
    陈益无视了何时新的目光,他又没撒谎,前天对方邀请自己的时候,他是拒绝的,而且也确实是方书瑜把他忽悠到了宁城。
    反正和自己无关。
    方松平:“那行吧,他今天上午就要离开阳城回帝城,你不来送送?”
    陈益:“去啊,怎么不去,一定得去,我这就去啊。”
    方松平:“嗯。”
    电话挂断。
    陈益知道,方松平应该是想让他和耿建清亲近亲近,毕竟是帝城警部的人,和仕途有着直接性关系,用心良苦。
    “我去一趟省厅,你忙吧。”陈益站起身。
    何时新:“好。”
    ……
    省厅,办公室。
    火速赶来的陈益敲响了房门,得到允许后,推门走了进去。
    方松平和耿建清正坐在沙发上聊天,公文包都已经准备好了,看来是要从省厅直接去机场或者高铁站。
    陈益明白,他今天要当一回司机。
    “陈益啊,来来来坐,老耿都念叨你半天了。”方松平冲陈益招手,此刻对方不是下属,而是未来的女婿。
    “方叔,耿老师。”
    陈益上前坐下,问了一声好。
    耿建清笑道:“叫我叔你不吃亏,见陈支队长一面真是不容易啊,两天的假期直接跑宁城去了,你是躲我呢吧?”
    陈益连忙否认:“当然不是,耿叔误会了,我是非常想和您见面的,没办法,未婚妻非要去爬山,拦不住啊。”
    把方书瑜推出来绝对错不了,老婆就是用来坑的。
    耿建清没有多说什么,也不知是信了还是不信,问道:“伏山?”
    陈益:“对。”
    耿建清有些怀念:“十几年前去过一次,风景确实不错,是吧老方?”
    方松平含笑点头:“对,当时我也在,没想到一晃那么多年过去了。”
    耿建清:“趁着身体还没老到腐朽,得找时间再去一次,你说呢老方?”
    方松平:“好啊,我也正想去一次呢,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找个时间。”
    陈益看了看两人,选择当一个小透明,伱们聊你们的和我没啥关系,等你们聊完了,我送完人就算结束任务。
    他一脸谦逊的坐在那里,认真聆听两人的谈笑,思绪又飘远了。
    没有完美的犯罪,只有不完美的侦查,这是耿建清的原话,可以代入宁城这起命案之中。
    两年没有任何突破性进展,肯定是哪里有所遗漏,这句话他自然不会说给何时新听更不会说给谢云志听,自己心里想想也就行了。
    那么,遗漏会在哪呢?
    没有完整的卷宗,仅凭何时新的描述很难给出判断,陈益考虑毕雪兰的经历可能性比较大。
    经历,恰恰也是最难查的。
    人际关系好查,祖宗八辈都能给你翻出来,但经历偏隐私,警方在调查过程中无法做到百分之百的全面覆盖。
    “陈益,想什么呢?”耿建清突然开口。
    “啊?”陈益回过神来,“没想什么啊,听您说话呢。”
    耿建清看向方松平:“老方,你这个女婿有点滑头。”
    方松平瞪眼:“陈益!”
    陈益讪讪:“不好意思,想案子呢,这次去宁城听说了一起命案,两年了到现在还没抓到凶手。”
    耿建清来了兴致:“哦?什么样的案子?”
    陈益没有隐瞒,大概说了说。
    本是闲聊,没想到耿建清在听完后笑容登时收敛,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陈益看出了不对劲,开始认真:“耿叔,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耿建清沉默片刻,说道:“四年前,帝城发生了一起命案,受害者是帝城师范大学的一名学生,本地人,死因是喉咙被利器贯穿失血过多而亡。”
    听得此话,陈益彻底认真起来,追问:“案子没破?”
    耿建清摇头:“没有,帝城市局一个月的调查没有任何收获,后来我参与了此案的指导侦破工作,深挖了受害者的人际关系以及在帝城所有的活动轨迹,依然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陈益:“陌生人作案?”
    耿建清:“我当时没有轻易下这个结论。”
    陈益:“案发现场在什么地方?”
    耿建清:“墓地。”
    陈益:“被捆绑了吗?”
    耿建清:“没有。”
    陈益:“财务丢失和人身伤害呢?”
    耿建清:“无财物丢失,无性侵痕迹,除致命伤无其他外伤。”
    陈益:“嫌疑人特征?”
    耿建清:“没有。”
    陈益眉头皱了起来,很像。
    连环杀人案的并案需要有明确的证据,这一点一定要谨慎,否则方向就会发生严重偏差。
    耿建清看着陈益:“你觉得是一个人干的吗?”
    高手之间不必顾虑太多,开门见山即可,耿建清自从看完陈益的资料履历后,已然将对方评价为难得的破案奇才。
    陈益思索了一会,答非所问:“时间间隔和作案手法基本一致,但地域跨度这么大,有点古怪啊,杀一个人换一个地方?不图财不图色,图什么呢?”
    现在是猜测阶段,可以大胆去提出任何可能。
    耿建清:“可惜帝城的案子没有嫌疑人特征,还有一个共同点别忘了,凶手都具备很强的反侦察能力。”
    陈益点头:“对。”
    这的确是共同点之一。
    方松平没想到今天的送别突然变成了案情讨论会,身为警察,他也加入了进去:“两起案件在人际关系的调查上都没有突破,有必要怀疑陌生人作案的可能,这又是一个共同点。”
    女性,无财务丢失,无性侵痕迹,无任何外伤,死因一致,时间间隔一致,反侦察能力一致,陌生人作案……
    巧合多了就是必然,已经完全可以往连环杀人案的方向上去靠。
    耿建清:“如果真的是连环杀人案,现在已经两年了,嫌疑人会继续吗?”
    警察当然不希望继续死人,但这种可能性不论大小,切实存在着。
    方松平:“查一查全国范围内的类似案件?”
    耿建清还未回答,陈益手机响起,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是卓云打来的。
    “不好意思。”
    电话接通。
    “喂?什么事?”
    卓云:“陈队,翠平花园发生一起命案,辖区派出所已经控制了现场,死者是一名年轻女性,听那边的民警说喉咙好像被刺穿了。”
    陈益:“让老何先带人过去,我随后就到。”
    卓云:“是。”
    电话挂断,陈益转头看向方松平和耿建清:“很坏的消息,命案,女性,喉咙被刺穿。”
    方松平脸色沉了下来。
    一直保持淡然的耿建清,此刻表情也变得极为精彩,眼神登时锐利。
    陈益刚想继续开口,被耿建清打断:“先别瞎猜,你先出警。”
    “好的,那我走了。”陈益起身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房间内,耿建清改了主意:“老方,先不回帝城了,让宁城那边把案件相关卷宗传过来一份。”
    方松平:“行,我打个电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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