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刘诚朴的情绪第一次受到影响,说明审问策略起到了很好的效果。
    嫌疑人越淡定越难审,必须让他们的情绪波动起来。
    波动的越大,破绽就越多,心理防线会崩的更快。
    “不信吗?我看完了整部小说,这的确是丁云洁笔下的主角性格,你好好想想,在强奸何珊的时候如果没有留下痕迹,我们警方想要查到你身上还是很难的。”
    刘诚朴与何珊三人没有任何交集,这种陌生人犯罪的案子,的确不好查。
    “再回忆回忆,强奸江丽丽她们的时候,丁云洁是不是教你该怎么做才能避开警方的侦查?”
    刘诚朴惊疑不定。
    陈益继续道:“有这回事吧?她为什么要教你反侦察?为什么到了最后一个人又不教了?让你使劲折磨何珊?”
    “因为何珊是最后一个,因为何珊是她最恨的人,她担心你在中途被抓,便没有可利用的人了。”
    “何珊非常重要,在她被强奸之前,丁云洁不能让你被警察抓到,在她被强奸之后,你被抓与否对她来说就无所谓了。”
    陈益的目的非常明确,最大程度的降低刘诚朴对丁云洁的好感,形象崩塌是最完美的结果。
    “是不是这个道理?”
    他敲了敲桌子,用外音提醒刘诚朴认真思考。
    刘诚朴听进去了,从表情就能看出,他的认知正在尝试重组。
    “说句难听点的话,她是一个家境良好的大学生,而你只是乡野山村不起眼的村民,从现实角度想,她怎么可能和你有爱情,没有目的,会靠近你吗?没有目的,会亲手给你绣平安符吗?”
    听到平安符三个字,刘诚朴身体震了震。
    陈益仿佛能听到某样东西碎裂的声音。
    “千万不要让丁云洁洗脑了,一个满脑子都是复仇的女人,爱情只是手中的工具。”
    “或许她激发过你内心对刘首乌刘针茅的恨,但那不是为了帮你,而是为了帮她自己,自始至终,从认识你开始到现在,她从来都没有在乎过你。”
    刘诚朴身体颤抖的越发明显,说明他已经开始了自我怀疑,不但怀疑自己,也怀疑丁云洁。
    陈益适可而止,说多了不行说少了也不行,刘诚朴需要时间接受,需要时间想明白。
    他起身离开了审讯室。
    五分钟后,当房门再次打开的时候,进来的不是陈益,而是他的父母。
    “诚朴……”
    刘母的声音极度心疼。
    刘诚朴猛地抬头,看到父母站在面前,本就处在坍塌边缘的心态彻底崩溃。
    门外,站在那里抽烟的陈益听见了身后传来的哭声,有女人的,也有男人的。
    连续两次遭受打击,相信刘诚朴应该承受不住。
    “陈队,第一次来邑城吗?”
    在陈益身边站着一个人,是邑城第五看守所的所长,副处级。
    陈益来了看守所他当然要亲自接见,上次也是一样,严格来说,看守所也在调研组的工作范围之内。
    “第一次。”陈益点头,“每个城市给人的感觉都不一样啊,赵所是本地人?”
    赵所笑道:“对,本地人,前几年去过阳城旅游,不过那时候陈队好像还不是警察。”
    陈益:“下次再去的时候可以给我打电话,都是自己人别客气。”
    赵所:“一定,话说这回……能招吗?”
    他指的是刘诚朴。
    陈益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说道:“尽最大努力,结果看运气吧,这年头遇到一个死活不供出同伙的嫌疑人,可真不容易。”
    赵所很有经验,同意道:“没错,我调来当所长这些年碰到过很多在侦查期间顽固不化的嫌疑人,但基本都在羁押期间坦白,嫌疑人毕竟是嫌疑人,失去部分人权撑不了多久。”
    两人闲聊了半个钟头,规定的时间到了。
    陈益回头看了一眼,还能听到里面的声音,只不过小了很多。
    “再给他们点时间吧。”
    赵所没有意见:“当然可以,陈队说了算,多久都行。”
    陈益:“谢了。”
    赵所笑道:“客气了陈队。”
    在世界任何角落都是看人下饭,只要存在情感,永远不可能改变,年纪轻轻的省厅调研组组长前途无量,赵所可不敢有任何怠慢。
    五十分钟后,门开了。
    刘母率先走出,抬手抹掉了眼角残余的眼泪。
    “领导,诚朴他想见您,我们已经说通了……”
    话音未落,陈益立即进了审讯室,生怕晚一秒钟对方反悔。
    坐下后,不等陈益开口,刘诚朴泛红的双瞳对上了他投来的眼神,开口道:“你说的没错,我认识丁云洁,所有的事情,都是她让我做的。”
    陈益松了口气,道:“你指的是强奸何珊、江丽丽、任丹,杀害刘首乌、刘针茅,是吗?”
    刘诚朴点头:“是。”
    陈益:“我们从头开始聊吧,就从你第一次见到丁云洁的时候聊起,地点在那个木屋没错吧?”
    刘诚朴:“没错,那天我们下山回来走的另一条路,经过木屋的时候听到里面有动静,打开门后看到了被绑住双手的丁云洁。”
    陈益:“只是双手吗?双脚呢?”
    刘诚朴:“只是双手。”
    陈益:“继续,之后发生了什么?”
    回忆起这件事,刘诚朴深深叹了口气:“我们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刘首乌和刘针茅他们俩……把门关上了。”
    ……
    四年前,木屋。
    惊恐的求救声自木屋传出,飘散在风中,消失在山里。
    周围太荒凉了,没有人听到丁云洁绝望的呼喊。
    嗤拉!
    刘首乌撕开丁云洁的衣服,娇嫩的皮肤让他的兽性达到了顶峰,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将身体融入到令他呼吸粗重的温柔乡。
    “不要!求你们了……不要!求求你们,我给你们钱!你们要多少钱我都给,别……”
    丁云洁对即将要发生的事情非常恐慌,反抗无用后变成了苦苦哀求。
    刘首乌不为所动。
    “我……我们不能这样!”
    刚才劝说无果的刘诚朴终于动了手,上前将刘首乌拉开,还推走了刘针茅。
    见得三人中有好人,丁云洁如同在沙漠中看见了水源,拼命想要死死抓住,哀求刘诚朴救她。
    砰!
    刘首乌气得一脚把刘诚朴踹到在地,然后上前和刘针茅一起拳打脚踢,一边打一遍骂。
    “废物!真特么是废物!小时候是废物,长大了还是废物!”
    “你想救人?装什么装!我就不信你没想法!你是不敢!废物!!”
    “滚到一边好好看着!”
    打完了刘诚朴,刘首乌再也等不了了,转身扑向丁云洁,之后便是丁云洁痛苦的哀嚎和男人的喘息。
    刘诚朴不敢再阻止,蜷缩在那里看着逐渐面如死灰的丁云洁,这个角度两人刚好能够对视。
    丁云洁眼里有绝望,有失望,也有愤怒,最终全部化为了恨。
    对刘首乌和刘针茅恨,对刘诚朴……也恨。
    见死不救,便是仇。
    “走了走了,还看?你要不要也来几次?”
    提上裤子的刘首乌浑身舒畅,临走前甩给刘诚朴一巴掌把他打醒。
    三人离开了。
    没过多久,刘诚朴独自一人返回,丁云洁还躺在那里。
    他走进木屋,默默不语的给丁云洁解开绳子,还把散落在地上的衣服给她披上。
    “对……对不起啊。”刘诚朴只能说出这几个字。
    丁云洁不说话,面无表情的起身穿衣,留下文胸后消失在了刘诚朴面前。
    ……
    听到这里,陈益打断道:“当时没有留联系方式吗?”
    刘诚朴摇头:“没有,过了半个多月吧,丁云洁又回来了,在山上找到了我,她和我说了很多。”
    陈益:“说不怪你了吗?”
    刘诚朴:“说了,不但不怪我,还谢谢我。”
    陈益挑眉:“谢?谢什么?”
    刘诚朴:“谢我当时尝试过救她。”
    陈益略微沉默,道:“你信了。”
    刘诚朴:“嗯。”
    陈益明白,那天的丁云洁已经彻底黑化,为了报仇她可以做任何事情,说出任何话。
    之所以选择刘诚朴,一是因为刘诚朴好骗,二是因为刘诚朴是当事者,三是因为……她也要让刘诚朴为他的见死不救负责。
    警方抓不到也就算了,若是抓到,两全其美。
    她应该清楚,留下了dna信息,在现代刑侦的全面调查下很难逍遥法外。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一切都可以兼顾,非常完美的计划,对丁云洁来说,简直没有任何瑕疵。
    陈益:“平安符她送的?”
    刘诚朴苦涩:“对,她送的,保佑我每次都能安全,保佑我以后不会被抓到,她说了,这是定情信物,以后会永远和我在一起,就算警察把我抓了,她也会一直想着我,不会再看其他男人。”
    陈益:“强奸手法谁想出来的。”
    刘诚朴:“我们一起商量的。”
    陈益:“酒吧那次也是?”
    刘诚朴沉默了一会,说道:“酒吧那次本来计划在其他地方,和江丽丽她们一样,先打晕再强奸,但我当时……下不去手,就选在了其他地方。”
    陈益:“杀人手法谁想出来的。”
    刘诚朴:“她想出来的,知道我们村子有山葬的习俗后,她……非常兴奋,让我偷商陆毒晕刘首乌和刘针茅,扔到葬谷让野狼活吃。”
    哪怕是语言表述,也能想象的到当时的血腥,间接说明丁云洁为了报仇已经到了一种丧心病狂的程度。
    兴奋。
    这个词用的好,得知山葬后丁云洁立即决定了刘首乌两人的死法,只有这样,才能发泄她的愤怒。
    她也确实应该愤怒,只是行为过激而已,让两人受到了远超犯罪本身的惩罚。
    轮奸罪十年以上,丁云洁用自己的方式宣判死刑。
    这次审讯持续了很久,五个案子,刘诚朴需要再重复一遍,将丁云洁在每个案件中的参与程度详细言说。
    江丽丽三人的具体情况都是她提供的,并非刘诚朴第一次接受审讯时所说的调查。
    丁云洁很谨慎,两人甚至都没有电子联络方式,每次见面的时候,丁云洁都会主动来找他,且刻意避开双方经常活动的范围。
    关于刘首乌和刘针茅被杀一案,丁云洁的确故意放大过刘诚朴内心的黑暗面,告诉刘诚朴你是我为报仇,也是为你自己报仇,他们凭什么一直欺负你。
    欺负我们的人,必须死。
    很好的话术,丁云洁用了“我们”两个字,一直将刘诚朴和她绑在统一战线。
    “你还想着和丁云洁结婚?”审问到了最后,陈益被刘诚朴的白日梦给整无语了。
    她怎么可能和你结婚。
    刘诚朴自嘲:“我平时都舍不得花钱,听城里人说结婚需要房子和彩礼,这几年存了十几万,想着以后能配得上她。”
    陈益本想说你这梦做的太好了,但对方已经交代了一切,也就别再扎心。
    看得出来,刘诚朴动了真感情,其中包含着愧疚。
    审问结束后,陈益带着口供复印件去见了丁云洁。
    看着陈益拿着文件坐在面前,丁云洁似乎预料到了什么,脸上闪过诧异和错愕。
    她是不太相信刘诚朴会出卖她的。
    “不说别的了,自己看。”
    陈益将口供递了过去。
    丁云洁并没有认罪的心理准备,此刻反应很大,立即将文件拽了过来,一页一页的浏览。
    她看的很快,但很认真,连签字和手印都没有放过。
    很多细节只要刘诚朴不说,警方是不可能知道的。
    这份口供是真的,刘诚朴交代了一切,把她供出。
    “呵。”
    丁云洁轻呵,文件自掌心滑落,一半掉在桌子上,一半掉在了地上。
    “为了防止他被抓我做了很多很多,可惜啊我不是读心理学的,否则你们警察就算有天大的能耐,他也不会说一个字。”
    丁云洁依然很有自信,觉得自己败在了专业技术上。
    心理催眠确实很管用,陈益没有和她掰扯这件事,刚才的话代表丁云洁已经不打算再挣扎,也代表着此案迎来尾声。
    可以结案了。
    不论程度高低,牵扯其中的每个人都受到了惩罚,何珊是煽动翅膀的蝴蝶,没有她当年神经病一般的奇葩念头,也不会有今日的连环惨案。
    有心还是无意,总归是自己害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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