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十四问。
    呼延藏想了想,道:“记不清了。大约是左丘玥平安回到神都,或者再晚一些。”
    “左丘玥当初中毒被人追杀,是你的手笔?”
    “是。”呼延藏直接承认,道,“是我让人下的手。”
    “你是不是疑惑,我为什么杀他。”未待十四继续发文,她便接着道,“因为我幼年和他一起在宫中长大,只有我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要该表所有人的结局,所有的故事都会随着改变。像他这样的人,我不会放任他活着,来增添我计划中的不确定性。”
    ……
    从呼延藏这里,十四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那一场爆炸,将她们俩一起送到了异世。但是她们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却不一样,到今年为止,十四用肖十四娘的身份活了十九年。而呼延藏,已经来到这里三十二年。
    她随着凸勒六公主呼延藏的降生而来到这个世界,自出生之日起便被视为凸勒未来的希望。
    两岁的时候,凸勒王室将她送到大历,成了长孙召儿。
    她清楚地记得书里的每一个细节,了解每一个人的性格,知道他们每一个人的结局。是以她将自己视作“上帝”,将这片土地看做棋盘,每个人都是任她摆布的棋子。
    “我唯一做错的事情,就是爱上了长孙静虚。”呼延藏看着十四,似有不甘,“我输给你的不是智谋,而是运气。”
    “你只是……运气比我好罢了。”
    “很早的时候我就告诉他,杀了你。但是他没有听我的话。他要是听我的话,左丘玥早就死了,河南王府也不会存在,现在坐在皇位上的就是他。”
    “我为凸勒之主,他做大历皇帝,这样才是天造地设。”
    “是受降城那次吗?”十四道,“早在那之前,我已经决定要跟左丘玥携手。”
    呼延藏一愣,接着露出凄然的笑:“可是在更早的时候,他就答应跟我结盟了。”
    “我一心助他登上皇位,他却不信我。”说到这里,她眼中的平静消失不见,隐约有风浪掀起,“你一封信,就让他临阵倒戈,放弃唾手可得的皇位。”
    “凭什么?你凭什么?”
    “他不爱你,你不该来怪我。”十四道,“至于说服她和朝廷联手同抗赤面,我要维护大历朝廷和百姓,你想让凸勒称霸天下,你我各自为战,更不存在谁对谁错。”
    “若说错,是你先挑起的战争。”
    “呵。”呼延藏闻言冷笑,“真虚伪。”
    “早在多年前,你就在为大战做准备。这场战争却是是我挑起的,可是最后是你把炸药跟火炮带到这里来,是你带着大历朝的兵马踏上了凸勒和赤面的土地,也是你强迫他们向大历俯首称臣。”
    “我做的事我敢承认,但你敢说你从来没有觊觎过他国领土吗?凸勒和赤面在大历南北两侧雄踞,你敢说你从来没有动过统一天下的心思?”
    “如果没有,你就不会做那些准备。”
    “我做准备,是因为知道未来一定会发生战争,我不想成为被动的一方,河南王府以及河南道与都畿道的百姓也不能成为他人炮火下的牺牲品。”十四启唇道,“我敢说,如果不是你首先挑起战争,我不会让大历的兵马踏足他国领土。”
    “我的兵只为守护大历百姓而存在,不为侵略他族。可是你们先动的手,就应该为此付出代价。”
    “哈哈哈哈……”呼延藏仰头大笑,笑出了泪水,“胜者为王败者为寇,随便你们这些胜利者怎么说。反正不论说什么,世人都会认为你们是对的。”
    “你来见我,就是为了来耀武扬威吗?如果是这样,那你做到了。”
    十四却摇摇头:“我来见你,只是为了见你。”
    呼延藏笑容渐收。
    然而十四却没有继续说什么:“既然见过了,那我就走了。”
    牢门被打人从外面打开,十四没有丝毫留恋,转身离去。
    “我要见长孙静虚!”
    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呼延藏的喊声从牢房里传出来:“让他过来见我!”
    回应她的是很快消失的脚步声。
    ……
    十四在淮南道停留了两月之久,以淮南道光州为中心向外追捕,共抓捕天女教狂热教徒四千余人。
    至大同元年十一月,天女教在大历朝的核心力量终于被打散,只在民间还散落着一些不成气候的散教徒。
    最后一件事,便是对呼延藏的处置。
    大同元年十一月初三,淮南罕下了一场数十年难得一见的大雪。
    这一天,呼延藏入狱之后第一次见到了长孙静虚。
    他身后跟着一人,捧着托盘,上面放着一壶酒跟一个空酒杯。
    “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最后一面。”
    “没想到,最后居然是你来送我。”呼延藏望了一眼他身后的酒壶,面上满是嘲讽。
    “长孙静虚,我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对你动情。”
    “召儿。”长孙静虚道,“下一世,不要再遇见我了。”
    “召儿”二字一出,便让呼延藏泪流满面。她痛恨不可自拔的自己。
    长孙静虚从未说过他爱她,一直都是她一厢情愿,是她紧追不舍,是她自甘下贱。她厌恶这样的自己,却怎么也摆脱不掉。
    呼延藏端起接过他亲手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
    白瓷就被摔落在地,碎成数片。
    长孙召儿缓缓向倒下,她眼中有不甘,有恨意,最终所有的光芒都逐渐变弱,所有的情绪都被盖在一双眼睫之下。
    ……
    “叔父。”五岁的长孙召儿握着长孙静虚的手,抬起头用一双漆黑如墨的大眼睛望着他,“你会一直疼召儿吗?我下次要是再一不小心掉进水里,你还会和这次一样跳进去救我吗?”
    “我会看好你。”少年时期的长孙静虚笑起来自带几分腼腆,他轻刮小丫头的鼻头,道,“有我在,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那万一呢?”长孙召儿不依不饶,“万一有呢?你这次因为救我差点儿就没命了,下次还会这么做吗?”
    “会。”长孙静虚不假思索道,“只要有我在,不会让召儿受伤的。”
    “真的吗?”长孙召儿的双眸瞬间亮起来,犹如乌云退去星辰出现,“叔父说话算话,我们拉钩。”
    她伸出小小的手,勾住长孙静虚递过来的手指:“叔父,你保护召儿,召儿也保护你。你想做的所有事,召儿都会帮你做成。”
    “好啊,那就多谢我家召儿了。”长孙静虚摸着她的鬓发,笑容中满是宠溺。
    ……
    淮南道一直向东去,也连接着东海。
    海边泊着一条船。
    晨光熹微之时,有一辆马车停下。从车上下来一群穿着布衣的男女,将一个长长的布袋从马车抬下来,送到了船上。
    船身开动,迎着初升的朝阳和一望无际的海平线,向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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