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八日
    当巨鹿台燃起大火来时,很快附近的道徒就开始去救火。
    但时值隆冬,水塘、清水都已经冰冻起来,只有少数几处水井还有地下水。道徒们就用这点水徒劳的救着巨鹿台的大火。
    在这些道徒忙碌救火的时候,一些忠心于大贤良师的道徒们已经冲进了火场,准备救出大贤良师。
    但他们冲入火场,急切的要找大贤良师,却如何也找不到。而最后,这些人已经错过了撤退时间,葬身火海。
    就在外围的众人绝望的以为大贤良师已经葬身火海之际,在不远处的军府内,打着杏黄旗的张角突然出现在人群前,向众人挥手示意,尔后又回到了军府不再出现。
    在知道大贤良师安然无恙,众人就舒了一口气,然后在鹿台附近建立起了隔离带。但望着那熊熊燃烧的鹿台,所有人都在问,这把火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放的呢?
    一些斗争经验比较灵敏的人已经猜到,无论原因是什么,一场大风暴势必要来了。
    大火是晨时燃起的,在城内一直休息的各部小帅都被这大火给惊醒了。这些人皱着眉胆战心惊的前往军府,要去给大贤良师请安。
    左髯丈八前一夜刚喝了酒,这会宿醉被小妻拉起,刚要暴怒,突然就听到小妻说:
    “大贤良师出事了。”
    这一句,直接吓得左髯丈八醒酒了。之后大略听了下小妻的转述,左髯丈八就披着大氅匆匆往军府赶。
    这一路,他看到不少熟人,都心事重重的低头走路。左髯丈八见他们这样,心里也紧张,也没了和他们打招呼的心思。
    左髯丈八虽然是个领兵帅,但政治嗅觉并不差。鹿台失火本就是大事了,但再结合一下道首魏收出兵才一日,这事就更大了。
    左髯丈八看着地上厚厚的积雪,直晃眼看作是血雪了。
    就在他愣神之际,一人突然拍了下左髯丈八的肩膀。左髯丈八下意识就往后擒拿,掀飞后面的人。他的角觝动作就被后面一双粗大的手给抓住了。
    然后一声豪爽的笑声就传来:
    “小八,怎的,要和乃公动手啊!”
    听到这声音,左髯丈八一松,回身就抱住这人,激动道:
    “郭大渠,你怎么回来了?”
    这位被左髯丈八抱住的就是并州头面渠帅郭大贤。
    郭大贤并不是一般人,他本名叫郭泰,是阳曲郭氏子弟,本来也是有前程的,但奈何盗嫂事发,不容于宗族,只能流亡并州。
    后来其人加入太平道,很快就成了并州方面的大豪,麾下兵马万余,常掠西河白波谷,也号白波贼,是太平道下面又一有力大渠。
    郭大贤这次来广宗,是四个月前大贤良师下令的,主要是斥问并州黄巾为何不起事。
    原计划在四月的时候,并州黄巾就应该起事了,然后直接攻入河东杀入洛阳。但张角那边等了半天,也没见到郭大贤他们起事,这才有此一问。
    本来郭大贤也不需要亲自来的,毕竟现在河北战事混乱,他来广宗没准就出了意外。但郭大贤觉得还是有必要亲自来一下,说明并州黄巾的情况,这样才能安张角的心。
    在他这边安顿完诸事,就带着十来名扈兵辗转太行山,费劲艰辛万苦终于到了广宗,然后第一天就遇到了鹿台被烧这么个大事。
    郭大贤初到广宗,一时还不了解情况,正好就看到当年集训的老友左髯丈八正在那发呆。
    他和左髯丈八当年都因菁华优秀,被举荐到大贤良师座下听经,所以有一段缘分。
    于是,见到左髯丈八后,郭大贤忍不住问了句:
    “这事你知道多少?”
    左髯丈八吓一跳,忙捂住郭大贤的嘴,小声道:
    “我的好大兄,这话万不能乱说。总之这事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咱们现在就多听少说,一会咱们去见大贤良师,一定别再乱说话了。”
    说到这,左髯丈八怕郭大贤不懂,又忍不住补了一句:
    “郭渠帅,现在咱们太平道和以前不一样了。咱们的大贤良师,也和往日的不同了,伱可千万要记住我说的呀。”
    说完,左髯丈八就拉着郭大贤,一路走到了军府。
    这路上,二人又看到不少袍泽,那些袍泽看到郭大贤的时候,也一副惊讶。有喜悦,有嘲讽,有可惜。
    这些表情将郭大贤看得好不自在,他就低着头随左髯丈八一路绕进了军府。他们到时,军府内已经挤满了各路小帅,两人不原声张,找了一角就匿了起来。
    这时候的诸小帅明显心情压抑,一些性子急的正焦躁的来回踱步,更有直接就冲台阶上的小侍臣喧嚣,为何大贤良师还不出现。
    陛阶上有四个小侍臣,皆面目姣好。两人打扇,一人持鞭,一人托着个案,都是军中有名有姓的将帅招收的假子。
    河北黄巾军将帅最爱招收假子。原因也不复杂,因为在长久的转战中,他们的宗族子弟往往都被汉军屠戮殆尽,为了继承家名,这些将帅招收假子无可厚非。
    但还有一个说不得的理由,那就是河北诸多小帅皆有保留实力的趋势了。有这些假子在,这些小帅们也能大大增强他们对军队的掌控。
    那陛台上的四个小使臣虽然也有背景,但如何顶得住下面这些久经沙场的悍将鼓噪,有两个直接抖若筛糠了。
    倒是有一个眉清目秀的,持着长鞭,镇定自若道:
    “各渠帅稍安,一切都有大贤良师安排。”
    听了这话,下面的小帅们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焦躁踱步。
    人群里,赵国的渠帅黑山正和边上的常山国渠帅张牛角说着话:
    “你这义子不错,有胆色。”
    张牛角看着台上的张冀,也是一脸欣慰。那持着鞭子的小使臣就是他在邺城大战的时候收下的。
    当时就见他果敢纯孝,就收他做了义子,取名冀,有全取冀州之意。现在一看,果然虎父无犬子。张牛角表示很欣慰。
    黑山接着和张牛角小声讨论:
    “牛角,你觉得之前出军府露面的是大贤良师吗?”
    张牛角迟疑了下,反问道:
    “黑山,你是觉得大贤良师出了事?还是说有人搞事,已经挟持了大贤良师?”
    黑山摇了摇头,然后再用手指了指厅边的帷幕,意思是,那背后有人。
    于是,张牛角也不再说,只是越发惴惴。
    这好不容易等到泰山军会师来了,正要一鼓作气消灭河北汉军的时候,怎么就出了这一档子事。
    这一刻,张牛角,对未来充满了不安。
    突然,所有的喧嚣都消失了,大家看着仪仗送着两人从幕后上到了陛阶,大惊失色。
    这二人他们都认识,一个自然就是现在全权主持军务的地公将军张宝。但另一个人却是怎么也没想到的。
    此人就是久已不见的神上使马元义。
    这一下,众人再忍不住了,纷纷交头接耳。
    这马元义怎么会在这里。他们对马元义的消息还停留在此人在洛阳起义失败,败退汝颍,之后就是他们与泰山军合兵了,然后就再没接收过此人的消息。
    难道此人是随泰山军一起来的?那他来做什么?
    所有人心中都在困惑,也都预感有大事发生,气氛凝重而压抑。
    “啪~啪~啪。”
    就在这时,执鞭的小使臣张冀突然挥舞着长鞭,在陛台上抽了三下,示意安静。
    然后晏坐上位的张宝就示意了站在一边的马元义可以了。
    随后,头戴法冠,一身法袍的马元义上前一步,锐利的眼神突然就巡视了一遍众小帅,尔后突然一声爆喝:
    “魏同何在?”
    那些来回踱步的小帅们,一听此言,都僵在那呢,而且都把目光放在他们当中的一人身上,显然此人就是魏同。
    魏同单看名字就知道他是魏收的族人,此时被马元义点名,魏同内心狂跳,他恭敬上前:
    “末将在。”
    马元义对魏同残酷一笑,便问:
    “你可知罪。”
    众人哗然中,魏同业抖了下,但他还硬挺着,回道:
    “末将不知道有何罪。”
    马元义大吼一声:
    “好大的胆,现在还敢嘴硬。黄巾力士何在?给我索了这悖逆。”
    马元义话音一落,从两边帷幕后就排出数十名昂臧披甲武士,他们一出来,就按住了魏同,然后手枷、脚枷统统给魏同拷上了。
    这数十名武士的突然出现,让在场所有小帅都分外紧张,他们因为入厅前,佩刀配剑已经被解掉了,这时候可谓是手无存兵,要是这些武士弄他们,他们还真的危险了。
    小帅们不理解的看着上首沉默着的张宝,其中有个和魏同相善的,就大声质问马元义:
    “马元义,你不会是叛了汉军吧。不然你是如何到广宗的,又为何不分缘由就执拿我河北黄巾的重将?”
    好家伙,这人是懂栽赃嫁祸的,反手就给马元义安了个罪。
    但这人刚说完,就有一人从角落中站出回应:
    “这位严渠帅,你不要急。我知道你很急,但能不能先退下。”
    然后众人就看到一个眼生的黑胖子从众排出,然后施然然的就站在了刚刚出言的渠帅前。
    此人叫严政,巨鹿土豪出身,是魏收一系的将领。
    严政盯着这个黑胖子,大怒:
    “你是何人?如何出现在军府重地,定是奸细。来人,将这人拷了。”
    那黑胖子笑道:
    “严渠帅,都说了不要急。我乃定陶董昭,是这次泰山军出使的使者,不是什么奸细。或者,严渠帅是知道城内有奸细的咯?”
    严政被后面那句话说的额头冒汗,只岔开话题道:
    “你便就是泰山军使者,那这里又有什么你说话的份。咱们河北黄巾的事,还轮不到你这个外人说道。”
    严政想断了董昭的话头,但董昭笑眯眯道:
    “你刚刚不是问神上使是怎么来的吗?我现在告诉你呀,和咱们使团一起来的广宗。不过,严渠帅,你是好胆色的,敢当众污蔑神上使叛教,是个好汉,董昭服了。”
    严政脸色涨红,他看着几个平日与他相善的渠帅都默默后退,内心慌乱,忍不住对马元义道:
    “神上使,你知道我的,我严政不是那个意思。”
    马元义并不理会严政,而是对趴在地上挣扎的魏同道:
    “你不是不知道自己何罪嘛?我来告诉你。你一罪是,欺瞒不报。你弟魏乾前些日叛逃投敌,你为何不报地公将军?你二罪是,擅忽职守。你作为鹿台守御长,鹿台失火,你难辞其咎。”
    魏同听了这话,气得浑身发颤。
    他弟弟魏乾是去巨鹿探亲去了,这就投敌?还有,他只是名义上的鹿台守御长,起火了和他有什么关系?
    所以这分明就是迫害。于是魏同大声道:
    “大贤良师在哪里,我要见大贤良师。”
    然后他还声色俱厉得对马元义道:
    “你有何资格对待我。你不过是我太平道二代,我魏氏与张家创这太平道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刨食,你如何敢这样对我。”
    于是马元义沉默了。
    但就在魏同以为自己已经拿住马元义的时候,从上面悠悠传来一句话:
    “拿下去吧。”
    此言一出,全场无人反对。只因为说这话的并不是那雍坐台陛上的地公将军张宝。
    而是从张宝的屏风后传来的,这声音虽然有气无力,但无人敢怠慢,因为他们知道这就是大贤良师的声音。
    原来大贤良师一直都在,也一直都看着他们。
    作为太平道唯一的精神领袖,也是黄天在人间的唯一意志,张角的权威非但没有一丝下降。反而因为他高卧九重,不与人间琐事烦心,似神更甚于人。
    所以张角的权威反倒深入人心。
    而张角的这句话,也决定了魏同的结局。
    随后,一场大清洗迅速在张宝的主持下开始进行。清洗的对象就是魏收留在广宗的余党。这些人除了个别是领兵将的,其余多是教中道使。他们在如狼似虎的黄巾力士的捕拿下,只能束手就擒。
    但偏偏有一人从广宗逃出,直直就奔向了几十里外的魏收大营。
    魏收会束手就擒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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